“静瑶。”她又喊了一声，方姝静静地注视着她，方姒原是带着些怒意，可一来到了她的面前，那张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与平日里的模样别无二致，方姝的唇角挑起一抹笑，她慢悠悠地扫向方姒，方姒似乎是在想什么，那张脸上闪过许多的表情，犹豫、烦躁、不甘等情绪一一扫过，最后落为了平静，“听说静瑶前些日子去了大牢一趟，带出了一人。”
方姝歪了下脑袋，她无辜地问着：“牢中囚犯上百，皇姐怎知静瑶带的那人便是皇姐要寻的人呢？”
方姒握了下拳，她道：“……你将谨安如何了？”
她话刚落下便见方姝那张殊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惊讶的表情来，随后她挑起了一抹笑，方姝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来，那眉眼似乎也轻轻挑了下，好似在嘲笑着什么。
她在笑她，方姒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方姝心知肚明，方姝什么都知道，但方姝就是想要看她的笑话。
方姒的眉头拧了些，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好似还能瞧见她额角那渐渐露出的青筋，方姝退了半步，又添了一句：“皇姐要寻殷谨安，应去那城南的乱葬岗出寻她方是。”
方姒的眼皮子猛地跳了下，她露出个笑，浅淡的，全无平日里的温和，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可即便是如此她也依旧要摆着那副贤良的模样，这是方姝最讨厌的地方了。
方姒素来便爱装模作样，心中分明有怨可还要故作大方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她讨厌这般人，也最是喜欢这般人，只有这种人玩耍起来才最有趣不是吗？
“听说殷大人被处斩之后，至今都无人敢为她收尸，她的家人与她一同被丢到了乱葬岗，虽没有一处墓穴葬她，可如今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方姝的话一顿，她看向方姒，天真无辜般问着她，“皇姐你说呢？”
“方姝——！”方姒忽然道。
她生气的模样让方姝收住了嘴，她瞧着方姒的模样，将脸上的那些虚伪假笑全都收起。
方姒又道：“方姝，你便一定要如此？”
方姝手一摊，“皇姐说的哪的话呀，静瑶分明是在为皇姐着想呢。”
她看着方姒的模样微微地扯出一抹笑，只问：“皇姐不是一向自诩宽厚待人？为何这殷大人一家至今还躺在那乱葬岗中，皇姐不去为这殷氏一门收尸却在此拦下静瑶，是何道理呢？”
“若不是你——”方姒气急了，那些话差点就从口中冒了出来，可见着方姝那玩味的目光她生生将那些话咽了回去。朝中与殷大人交好的官员早在处斩那日便要去替殷大人处理身后事，可牢中的狱卒却拦下了她们，说是上头吩咐需得将殷家人全须全尾丢到那乱葬岗，少一人都不行。
连刑部都不敢插手的命令，若不是方姝下的命令，还有谁会如此折腾？
因着方姝，那些亡故者只能曝尸野外，风吹日晒，死后不得安宁。
方姒不明白，为何方姝受尽宠爱，却生了这么一个性子，这么一个阴毒冷漠的性子。她过去分明不是这样的，过去的方姝乖巧讨人喜欢，与现在的方姝根本就是两个人。
“若不是什么？”方姝问着。
方姒心中满满的无奈，她疲惫地询问着：“静瑶，为什么呢？你幼时分明不是这样的，可如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方姒，为何你总是这般天真呢？与我争夺那位置的是你，惦念着所谓的姐妹之情的又是你，方姒，你可真贪心呢。既要我当个傻子又要我放弃与你争夺，这世间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明知我不喜你，可你每次都还要跟那路边的野狗般在我面前叫唤一二声，方姒，你可真贱啊。”
方姒的脸色一白，方姝听见她那变得有些粗重的声音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方姒今日像变了个人，哪怕被她如此说，方姒也没有与她撕破脸皮。
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姝轻笑一声，“你是或不是，与我何干？”
一时之间，方姒找不到任何来回她一句。
方姝又道：“方姒，你知道本宫最厌你什么吗？”
她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可若要她做出什么退让的话，方姒绝对不会退。
方姒便是如此，让她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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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是殷早不曾见过的人，但她有听说，方姝出事那天与这个人在一起，之后这人一步登天，得到了方姝的所有宠爱。殷早心中好奇极了，她以为方姝那种人，应该是农夫与蛇里的蛇，哪怕是救了她也不会道一句谢。
是因为救她的是个儿郎吗？方姝府中虽无侍君，但这并不代表她对男子无意，特别是救了她的还是个娇俏的俊儿郎。
殷早在打量他的时候，展祥也在打量着殷早。
他听说过殷早父亲曾经是艳绝上京的人物，殷早女生男相，更肖父。
若这个殷早生为男子的话，只怕提亲的都会将她家的门槛给踏破，偏偏有着这么一张脸，却是一个女子。
“扶柳，你先下去吧。”展祥吩咐着自他进来后边乖乖退于一旁的侍女，侍女抬起头看了眼殷早，得了殷早的首肯后她这才退出。
殷早与他不熟，从未见过他，但眼下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想到了某个很好笑的情节，备受宠爱的姬妾因着王爷带回了一个新的女子便到了她的面前百般示威。现在只是他们的性别都不太符合，可看着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殿下……”展祥刚开了口便皱起了眉头，他很是不快地补充了一句：“三殿下让我来看看你。”
殷早愣了下，对于在四皇女府会听见一个与方姝是死对头的名字感到惊讶，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救了方姝的人会是方姒的人，不经大脑的话猛地问出：“你是三殿下的人？”
展祥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总带着些闪躲，他变相默认了此事。
殷早真惊了，她以为方姝是那种无孔可入的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方姝也一样，难逃温柔乡。心中想是这般想，可一想起方姝那张脸，殷早便觉得奇怪，方姝生得好看，再大的怒气在见到那张脸都会消下去许多，与她同桌而食见着那张脸都能再吃下一碗，若不是方姝是个蛇蝎美人的话，想必这京中爱慕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三殿下托我来看看你，四皇女府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她让我同你说，若你愿意，她这几日便带你离开。”
“方姝为何救我？是三殿下出的手吗？她与方姝水火不相容，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怎么配？展祥险些就要把这句话脱出，可在看着殷早那般担心的模样，他嫌恶的目光一撇，展祥点了点头，将那些事情全都按到了方姒的头上，是方姒救下的殷早，是方姒付出了代价才换的方姝救下的殷早，因而殷早需要对方姒感恩戴德。
“方姝那般讨厌三殿下，她出面救我，方姝又怎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三殿下她……”殷早心中很是复杂，她想起了秋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方姒也是，分明可以将罪责全都推到她的身上，让她担下，可方姒并没有那么做。
她自己一人全数担下，将她庇护在身下。
那样的人……殷早又想起了之前方姒时常将自己邀入府中的事情，心中一句不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这般好？她分明知道她若是求情方姝定不会轻易如她所愿的……方姒到底为她付出了多少？
“我想见一见三殿下，展公子可能帮我？”
“既如此，三日后我自会来寻你。”
“……那便麻烦你了。”
“我为的是三殿下，可不是你。”展祥丢下一句便走了，殷早没有留他，她待在屋中时还有些恍惚，扶柳什么时候进来的殷早也不知，只是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扶柳进来了。
殷早冲她笑了下，扶柳却说：“殷小姐，殿下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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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姒将方姝拦在了宫门前，两人的一番争吵并未吵出些什么，她在这上面总是不能吵过方姝，或许是因为她总是不占理，方姝总能找到那些让她觉得不堪的话。
但那便是方姝，不管是幼时的方姝，还是如今的方姝，都是方姝。她不愿接受的只是那个乖巧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哪怕她依旧会叫着她皇姐，可也跟过去不一样了，是她还贪图着过去。
天突然下起了雨，方姝咳嗽了两声，守在宫外的侍女急切地往她们这边投来了目光，方姒恍惚地看向脸色苍白的方姝，“静瑶，你的身子无大碍吧？”
方姝的身体不大好。
可她活得比谁都久，方姒并不认为她会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突发急病死去。
方姝露出了个温柔笑容，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温柔可言：“静瑶若是要死了，自当会拖着皇姐一起去死。”
方姒并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对，甚至是不好的。在不牵扯上无辜百姓的时候，她待方姝的态度总是极好的，因为她知道方姝便是如此，如此的讨人厌，如此的招她惦记。
方姝走出了宫门，雨丝落在她的身上，侍女着急地将伞撑到她的头上，为她遮去了一片雨。
被她丢下的尚红雪也走了过来，她们二人对视一眼，这才出了宫门，上了一直等在外边的马车。
马车从闹市中驶过，方姒掀开帘子瞧见外头的屋檐之下，有对姐妹共撑一把伞在雨中前行着。
“殿下，展祥已将口信带到。”外头忽然响起了道声音，方姒将帘子放下，她说了一句：“那便好。”
她故意到方姝的面前，故意拦下了方姝，将她拖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让探子接触到展祥，让这个方姝跟前的红人能够到殷早面前替她递个话。殷早身边守卫森严，方姝虽从不到殷早面前去，可守在殷早身边的人也让他人无法近身，她安插在四皇女府中的人全都无法到殷早面前。
唯有展祥，这个四皇女的救命恩人。
“若是四皇女醒悟过来，怕是又要发脾气了。”
“静瑶总是这般的孩子脾性，她爱与我闹上一闹也是无妨。”方姒轻轻摇了下头，她这般宽容待人的模样让尚红雪忍不住叹了口气，三殿下太过心慈了，面对着四皇女那样的人却也愿意容她几分。
她在想什么方姒并不知道，只是在尚红雪看向她的时候，方姒冲着她露出了个无害的微笑而已，而脑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本宫最厌你这般道貌岸然的模样，装的一副菩萨心肠，可方姒，你又比本宫好得到哪里去呢？
方姒按了下自己的掌心，压下心中的那些耿耿于怀。
方姝好似不懂得如何做人，不知如何与他人说话般，出口的话总是冷冽伤人。但那些都只是好像，方姝并非不知该如何与人说话，只是方姝不愿讨好他人。而方姒若是想要一样东西，并非是张了口便能得到。
可方姝若是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她自由自在惯了，非是她自由，而是父皇愿意让她如此模样。
方姝不需要去获得他人的支持，方姝不需要去与她讨厌的人来往，只要是她想要的，父皇都愿意给她。
若方姒有这般的宠爱的话，她又怎么愿意当被方姝肆意嘲笑的方姒呢？
另一头。
马车上，侍女连忙为着方姝披上了披风，又将汤婆子塞到了她的手中，让她暖暖被这雨水浸湿了的身子。
方姝被她侍候着，看着她忙活，目光却是落到了外头，她张了张嘴，话一出口带着几分的冷然，“这个时候，方姒所想之事，应已如愿了吧。”她并非是询问的语气，她说的漠然，好似已经知道了那些不曾在她面前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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