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姒闭上眼,耳边是张仪沁那怨毒的抱怨,听了许久,她才问:“瑗光,我且问你,汤家一事,到底是如何的?”
张仪沁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皱了下眉,便如实回答着:“那汤致不识好歹,我只是想与他亲热一番,可他却将那还装着热水的茶壶扔到了我身上,我一个生气,便打了他一番。他被我打的怕了,便也从了,我跟他说必会给他一个名分,可那汤致却哭哭啼啼的,肖想正夫之位。殿下您又不是不知,瑗光已有婚配,瑗光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此等事。”
她说的理所当然,殷早听着只觉得不对,这种行径与她在现代时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除了施暴者和被害者的性别互换,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我将此事同汤致说了,汤致又是一番哭闹,我便打了他一番,汤致被我打的怕了,便也从了。可我哪知,我一离开,那汤致就自尽了。”
她回忆着当日的情形,细细想来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的厌弃。
“那汤家人教养出一个不识好歹的儿子,竟还妄想我给那贱奴偿命,我气不过,便杀了人。殿下您可知林远昭那家伙,竟任由她们辱骂我,当真是该死。”
说到此,张仪沁的怒意更盛了些,像极了殷早幼时常与父母亲惯用的手段,被欺负了便跑回家告诉父母,让父母替自己出气。
说起来方姒与这张仪沁的关系也是莫名。
路上走来时,方姒提到张仪沁时,分明很是怀念。甚至将张仪沁与四皇女相做比较。
张仪沁怒喊,她拍打着牢房的门,“她还想将我收押,殿下,您可不能饶了林远昭。”
方姒未曾给她半点言语,只是看着她。被方姒看的有些慌了,张仪沁不安地喊着:“殿下,殿下?”
一声声,一遍遍,张仪沁这个人倒是藏不住半点心事,无论是怨怼还是害怕,她都直白地表露在了脸上。
是个残忍又纯真的人。
“殿下,您怎么不理我啊?”
她的声音越发不安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殿下,殿下!”
殷早先前一直以为,像张仪沁这种没脑的坏人才应该是心狠手辣的四皇女的正确打开方式。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傻子担当,自然不可能有第二个。
她想着事情,方姒可不会与她一般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瑗光,你可有半分悔意?”
方姒只求能从她口中听到半点不同的话来,可那沦为了阶下囚的女子却还未弄明白自己当前的处境。
“悔?我又为何要悔?殿下从前分明说,瑗光不管做出了什么事,都有殿下护着。”张仪沁反问着,端的是一脸的天真与茫然,“殿下说过的话都忘了吗?殿下说了要护瑗光一世的啊!殿下是反悔了吗?”
大概是想通了些什么,张仪沁变得尖锐了起来,“殿下,殿下身为皇女怎可言而无信?”
方姒摇摇头,往外边走去。
殷早愣了下,她听着张仪沁凄惨的叫声,面色有些不忍,看了一会儿后,她匆匆跟上了方姒的脚步。
“殿下——”
身后,张仪沁那凄厉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
殷早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阴暗的过道将张仪沁的声音全部埋葬,她收回目光,落到了前面的方姒身上。
方姒一直很安静,与林远昭交谈时还有些话,可到了张仪沁这里,她便甚少说话了。
她在想什么?
殷早不太明白。
甚至,不清楚。
方姝与赵之然。
方姒与林远昭、张仪沁二人的关系。
两人的御下能力看得分明。
“来端远之前,我本不想带着瑗光的,可瑗光说我到哪,她都想要跟着。”方姒忽然张了口,她娓娓道来:“她一向乖巧,那样子的话,我怎么都无法拒绝。”
“到了端远,瑗光怕给我惹麻烦,每天被拘在府中,也没有什么怨言。”
“之后我回京,瑗光便说,想要替我好好守着端远,不让那些不轨之人把我努力救治的端远被那些蛀虫侵蚀。”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悲凉,竟带了几分的哭腔。
“可瑗光守着守着,却把她的人给守没了。”
“殿下……”殷早喃喃念着,她走上前,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人。虽有几日的交情,但她们身份始终有些悬殊,她不可能做出抱一下这位三皇女,安抚一下她的行为。
“殿下莫要太过难过了。”
“人有多面,殿下看到的不过是张小姐要展现给殿下看的那面。”
林远昭一直在护着张仪沁,不曾说过张仪沁的半点坏话,倒也不是不曾。只是相比起张仪沁那满口皆是林远昭的错来,林远昭倒是极护着她。
正因为如此,她出口的话才让方姒如此的失望。
殷早也不知自己想的是对亦或是错。
这一路走来,方姒是个何等人,她皆看的明白。
一位心善的皇女,为百姓着想,在京中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传言,也并非是三人成虎。
如此之人,她手底下的人犯事,便不可能是她的错。
都怨那些人在她面前演得一手好戏。
转眼间,便出了大牢,阳光投入眼中时,还有些刺眼。
方姒双眼微眯,她抬起手遮去了头顶的几分阳光,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殷早,道:“我认识瑗光时,瑗光还是个少女,天真烂漫,虽总会做些出格之事,但也无伤大雅。瑗光虽有些骄纵但也识大体,这几年跟在我身边,底下的人因着我的关系便对瑗光多加照拂了些。想来若不是因我的关系,她也不会变得如今这样。”
她这般把错揽自己身上,殷早也不知该怎么劝解她,脑中想过许多的话,想来都只是中看不用的。若许多事情,只需说上那么几句,便能解决的话,这个世界上也不会生出那么多的矛盾来。
“殿下,错的并不是您。错的是张小姐,她不该因着您的宠爱便肆意妄为,枉顾法纪。”殷早话一顿,她又道:“您并未有错,您错的是,未能看清张仪沁在您面前始终戴着的是一张掩饰自己的乖巧面具。”
方姒苦笑着摇摇头。
“终是本宫对不起她。”
五日后,林远昭与张仪沁被处斩。
端远知府暂由师爷接任,过几日新任知府才会上任。
林远昭和张仪沁被处斩那日,方姒并没有去,她去了庙中,为二人上了柱香。殷早倒是去了,那般血淋淋的场面,看的殷早回来的当晚便做起了噩梦。
刑场上,她还见到了赵之然,对方显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在她看过去时,那赵之然对她笑得极其恶意。
待回到京中,便又是一番风波在等着。
如今端远一事落幕,随着林张二人的处决,终是给端远百姓有了些交代。但事已出,方姒御下无能,无法庇护手底下的人之事,必定会给她带来影响。
方姒管教不严,导致端远四百多无辜性命的消逝,方姒无力护好林张二人,导致她们被处决。
这两件事加起来,足够让方姒阵营里的人,产生动荡。
殷早有点后悔了。
倒不是因为来了这端远,也不是因为见了那方姒。
这事发生的太过巧合。
若说这其中没有四皇女的一点手段在里面,殷早是万分不信的。
在端远留了七日,方姒便启程回京了,临行前曾邀殷早一同回去,殷早以还想在端远多留几日为由,并未与方姒一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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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宫中来信,陛下宣您进宫。”侍女匆匆来报,叶轻言咳了两声,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眼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侍女。 侍女低下头,轻声道:“女官不敢多言,倒是听她说陛下大发雷霆,直呼逆女。陛下这次怕是气得不轻,您此番进宫定要小心些。” 叶轻言顿时便笑了起来,她站了起来,吩咐道:“替本宫更衣。” 入了宫,宫侍便在前头引着路,侍女跟在叶轻言身边,替她撑着伞,走过漫漫白玉阶。今日又下了雨,风夹在雨丝吹落,明明该是清凉的夏日,可一路上叶轻言便未停过咳嗽。 殿中烛光正亮,几名宫侍守在殿中侍候中,入了内殿,那君王便坐在了桌案前批阅着今日送上来的奏折。 他低着头,面上虽不显老,鬓间却有几缕白丝可见。 叶轻言一来,君王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两人四目相对,叶轻言作了个揖,向他行礼。 “静瑶,你可知错?”君王那冷漠的声音自前头传来,叶轻言垂下了眸,她轻声道:“儿臣不知有何错。” 君王抓起了桌案上放着的箭矢,一把向着叶轻言扔了过来,他怒道:“你干的好事。” 叶轻言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她望向了那生着气的君王,扯了下嘴角,笑问:“不知父皇意欲何为?” 那人静了好一会儿,他慢声道:“静瑶,你府中人也该换一换了。” 叶轻言却道:“父皇这是想要治儿臣一个残害手足的罪?” 那人低喝一声:“静瑶。”
“陛下,莫要跟四殿下一般计较,免得气坏了龙体。”宫侍急忙上前,他跪在地上低声说着。
那君王本要发作的脾气忽的就收了回去,这等景象方姝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看着那人变幻自如的脸,方姝冷漠笑着。
她捡起地上的箭矢,拿着手中把玩着,看着手中的箭矢,眉目之中带着几分的嘲弄,她道:“方姒的命,是我寻人去要的,那又如何?” “父皇若是想要处罚儿臣,处罚便是,儿臣绝无二话。”方姝松开手,箭矢被她扔回到了地上,她抬头迎向了殿中人。
殿上之人却没有任何话讲,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方姝,沉下了脸,“方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他听上去气极了,方姝只笑着,“静瑶这条命,是父皇给的。父皇要静瑶生,要静瑶死,不过一句话的事。”
“如此,父皇又何必来问静瑶如何?”
“不过是贱命一条。”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君王竟是摔了桌案上的东西,他站了起来,厉声喝道:“静瑶!”
那宫侍急忙抱住他的大腿,惶恐道:“近来听太医院太医说四殿下近来身体不佳,想必四殿下定是因病未愈,才有了这种胡话。”
不过寥寥几句,那人的怒火便被压了下去。君王捏了下自己的鼻翼,他无力道:“四皇女偶感风寒,这几日便不要再出府了。”
方姝站在殿中,她看了会不打算追究的帝王,轻笑一声,随即抬起手行礼,“是。”
她一走,帝王便坐回了椅上,宫侍上前,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你说,朕到底该拿静瑶如何是好?”
“四殿下如今只是不知陛下苦心,待到四殿下再年长几岁,见的事情多了,自然便明白了陛下的难。”
帝王摇了摇头,他无奈道:“静瑶像她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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