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起了大雨。
殷早听见雨声穿过天际,落在了地上的声音。
母亲早早就醒了。
今日她要去上朝,一个月前帝君所吩咐的事情,方姝得给出结论了。
按照她所想的,方姝肯定会拉一个人出来垫背,那个垫背的只会是三皇女的人,她能想到的事情,别人未必想不到。
殷早昨日探母亲口风也探出了一些,大家对于四皇女会用什么招数大多了然于心。
都知道今日位属三皇女阵营的腰被拉下一位,到底是谁,倒是没人猜到,如今三皇女那边的人人人自危,恨不得从未上过三皇女这条船。
方姝是真的可怕。
半个多月来,京中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雨。
大臣们纷纷上了殿,休养了一个月的三皇女今日也上了殿,只因一个月前四皇女接下的那件差事,查询是谁对三皇女下的手。
这件事到底是谁下的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四皇女不会有别人,今日不过是看四皇女如何借题发挥,斩断三皇女的一臂。
今日还是同以往一般,大臣们递上折子,帝君当场批阅,剩下的没那么重要的便压上一压,早朝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大臣们要递的折子也大多递完。
帝君正要宣布退朝,贴身侍候的宫女忽然递上了折子。
帝君翻看了两下,他将折子往一边放去。
他望着站在底下的方姝,问道:“静瑶,一个月派你所查之事,可有了结果?”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王座上的那人提起了这件事,众大臣心下一安,当即将目光扫向了方姝。这位皇女生来便是帝君最宠爱的女儿,只可惜帝君宠爱她,她却不太亲近帝君。饶是如此,她的盛宠也丝毫不减。
众人皆说这是因为四皇女是那位的女儿,自当不同。
方姝今日穿了身宫装,比起平常倒要多了几分威严,她恭恭敬敬地向着王座之上的人行礼。
动作不紧不慢,却是揪着在场人的心。
她会说什么,她会说出什么,谁会成为她的目标。
没有人知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一道女声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方姝将要出口的话,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那人的身上。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尚红雪。
吏部尚书素来与三殿下交好,今次突然开口,想必定是与此事有关。
她们只顾着等四殿下今日将会如何折腾,倒是忘了三殿下并非吃素的主,又怎会平白让她砍去一臂。
能与四殿下相争的其他皇女早早落了位,唯有三皇女还在此,从许多方面来讲,方姒都不是一个善茬。
尚红雪早年与四皇女有嫌隙,这些年来,只要四皇女一有错处便揪着不放,如今四皇女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送到她面前,尚红雪岂会不抓住。
三皇女手段倒真是高明,此事由尚红雪揭开,对谁都要好。
台上的人也没想到过会有人插上这么一脚,他皱起了眉头,道一声:“准奏。”
“臣一月前前往江望处置私盐一案,不巧的是遇上了一伙刺客,幸而身边有高手相助,这才保住了一命,臣下当时擒住了一名刺客,严刑逼供了一番,这才知这是当地富商为保性命特地□□,臣借此断了私盐一案,还了江望安定,不知陛下可还知?”
殿上之人点点头。
江望官商勾结,害死不少无辜百姓,此事出来时,龙颜大怒,当时江望官僚均被赐死或是流放边疆。
而此事则是让尚红雪的名望更升一层,许多人称她为清官,为民做主的好官,若是这官场之中皆是像尚红雪这样的好官,又岂会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
“臣下所擒住的那名刺客可是极有趣的,这名刺客乃大楼之人,雇主在楼内下单,花费黄金万两,便可取一人首级,其中便有三殿下的首级,价值十万两黄金。”
大楼是江湖中的一杀手组织,成立已久,楼中规矩,取一人首级需奉上等额的价钱,价值越高,所需的银两越多。
尚红雪的首级值万两,这是不少官员皆有耳闻之事。
百姓爱戴她,自然便有官僚憎恨她,巴不得她快些死去才好。
一时间,许多人都望向了那位镇定的四殿下,方姝依旧没有任何的难堪之色,反倒是方姒,脸色微白,似乎是没想到过自己会上了大楼的名录。
“而在大楼下此单之人便是我们照晴的四皇女,静瑶殿下。”
方姒的脸更白了许多,在场的大臣均知这与方姝有关,但真的听到时又忍不住惊讶。
这是手足相残了。
“此乃臣在大楼所找到的证物,以及那刺客的口述一言,半月前臣已将刺客关入天牢,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将其提到朝堂之上,与四皇女对质。”
宫女接过他呈上的折子,送到了帝君面前,帝君低头翻看着,他的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有大臣看了眼说话的尚红雪,又看看站在队列前的三皇女,不得惊叹一声。
这一手还真是厉害。
方姝再如何,也不可能料到她一月前下的单子,如今却被人翻了出来吧。
帝君合上折子,他向宫女低语几句,宫女领命退下。很快,那名刺客便被提了上来,两名侍卫抓着那名刺客的肩,那女刺客生得娇小,与一般儿郎倒是相似。
端看方姝,她的脸色一如往常,倒也没有被揭底的惊慌,她的镇定与一旁的方姒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被告的方姝镇定无异,可身为被害的方姒却白了脸。
倒真是奇怪。
“静瑶,你可有话要讲。”帝君冷声问道,比起平时里的温声细语,此时的他倒要显得冷漠许多。
方姒藏于袖间的手悄然握起了拳头,若今日之事换成是其他皇女,她的父皇一字都不会问,更别提听人解释,他只会直接将皇女打入天牢之中,就此定了罪,再无翻盘的机会。
真是不公。
他待方姝总是不公的。
有大臣出了声,替方姝辩解一二:“听闻大楼刺客,若是被捕,必会服毒自尽,大楼从未有过泄漏楼内雇主姓名之事。”
“这等机密也就只有楼内主才会得知的事情,不知尚大人抓到的小刺客如何得知此等机密之事?”
“这等刺客,拿出来大楼也不怕坏了自己名声,以后怕是没人敢在她楼内买命了。”
尚红雪早已预料此事不会如此简单,她底气十足地说出后话:“半月前,大楼被人寻仇,楼内刺客死的死,伤的伤,臣带领手下赶到之时,楼内只剩这些买卖人命的名录。”
这些阻碍,早在她今日上朝前便已经猜到了。
她对方姝是早有不满,可方姝所做之事细究之下也并非全是她的错,她身为皇女自当有那个能力,只是手足相残终是大事,先前被她逃过,今次的三皇女可不是那些只能任人宰割的弱小皇女可以比拟的。
“大楼刺客历来身上绣有暗纹,哪怕是火烤都不会消失,诸大人若是不信,可一观刺客身上的暗纹。”
帝君点点头,按着刺客的侍卫蹲下身,直接撕开了她腰上的衣物,在那之下,果然有一幅雀鸟纹。
不少大臣发出惊呼,不时地看向方姝,更多的却是看着那名侍卫。
她点了火折子,往那女刺客腰上一送。
噼里啪啦,那刺客的表情扭曲,被火点着的地方正在慢慢收缩卷曲。
周围的皮肉都因为这火起了些变化。
侍卫将火折子移开,那女刺客腰上的皮肉都变得漆黑许多,唯独那雀鸟纹,纹丝不变。
众人哗然。
尚红雪又道:“听说三殿下被刺伤时,也曾抓捕到刺客,只是刺客当时服了毒,不知殿下可有在刺客身上看到一道朱色雀鸟的暗纹?”
方姒张嘴,声音还未响起,便见殿上的人正冷冷地看着她:“静琉你说。”
方姒苦笑一声,闭上眼,她双手行礼,恭恭敬敬道:“静琉不知。”
她脸上还有不忍之色,看样子尚红雪说的十有八-九是对的,只是不忍同室相残,故而不提。
“三殿下!”尚红雪愤愤道。
帝君什么话也没说,他望向方姝,只等她说一句话,“静瑶,你说可有此事?”
方姝并没有答话,说话的是另一人,翰林院张栖。
她一开口,才有人发觉翰林院一脉已站到了方姝身后。
“尚大人一向不喜四殿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更是无端指责四殿下谋害三殿下,尚大人到底是何居心,不过是一为财害命的刺客之言,若是给她足够的钱财,那么臣想要她改口道此事不过是三殿下一手谋划只为了陷害四殿下也轻而易举吧。”
“张栖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尚红雪你不也是胡搅蛮缠?你可有四殿下向大楼下达刺杀指令的证据?光是她人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将罪定下,尚大人历来的案件该不会便是这般屈打成招的吧?”张栖咄咄逼人,竟是半点都不愿放过尚红雪,见尚红雪被噎得无反口之力,她转而道:“禀陛下,臣有本要奏,臣要状告吏部尚书玩忽职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你——!”
朝堂上一时乱的很。
方姝站在人群最前面,她面带微笑,看不出有几分因此事的恼怒,现下的情况,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似乎是感觉到身边有人盯着自己,方姝转过头,正巧撞上了方姒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方姝勾了下唇,笑得温婉,可笑却不达眼底,那双黑色的双眼藏着寒冰。
方姒下意识,退了半步。
藏于袖间的那只手轻轻颤抖着。
她在怕。
忽的,方姝上前一步,她弯身行礼,恭恭敬敬道:“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方姒的眼睫毛微颤,不安的心狂跳着。
她惊愕地转头看向一本正经的方姝,心中只想要她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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