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庄爷也是看出来沐清眠并非本地之人,开口所用的便是大容通用的官话。
沐清眠扭头,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
沐清眠气质确实十分偏向于生人勿进,可是就相貌而言,绝对也算得上是不俗。这位庄爷才走进客栈里头便被沐清眠的侧颜吸引住了目光,这会儿沐清眠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庄爷见到了沐清眠的正脸,眼中的惊艳之意愈发浓厚了。
沐清眠:“……”
这位陌生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沐清眠当然很清楚。类似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沐清眠颦了颦眉,稍微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男子。方才客栈里众人关于这位庄爷的议论纷纷沐清眠基本上都听不懂,也就无从知晓这位陌生男子的身份地位,只是观察此人衣着打扮和言行气质,应当是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少爷。
换言之,这位陌生男子,不太好招惹。
沐清眠虽然没什么武功,可是以这样的相貌示人,又是孤身一位女子行走天下,自保手段总还是有一些的。前些天赶路过程中一直被炎凉护着,尚且没有机会施展一番沐清眠自身的手段,但是如今面对这位正面冲着自己来的不速之客,沐清眠也做好了不得不出手的准备。
好在这位陌生男子看向她的眼神是比较纯粹的恋慕与惊艳,并无多少淫|邪|贪|婪之意,沐清眠观其气度,这位陌生男子应当并非是那等丝毫不讲道理之辈。
沐清眠心下略送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出言推拒,却冷不丁在余光之中看见对面的炎凉憋了瘪嘴,一双墨葡萄似的眼睛里升腾出了丝丝水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沐清眠:“……”
炎凉这个表情,沐清眠有点熟悉。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一旦这位小姑娘露出了类似的显示自己柔柔弱弱的表情,那往往就代表着……
果不其然,下一个瞬间,炎凉就放下了给沐清眠布菜的筷子,从凳子上下来,挤到了沐清眠的怀里,委委屈屈地抱着沐清眠撒娇:“娘亲……爹爹说去给凉儿买糖葫芦,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啊,凉儿想吃糖葫芦了……”
沐清眠:“……”
庄爷:“……?!”
庄爷被炎凉那一声“娘亲”和“爹爹”喊得有些目瞪口呆。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在沐清眠和炎凉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心中炸|开|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他所一眼倾慕上的这位女子,莫非,莫非已经嫁做人妇,并且育有了这么大一位女儿?!
在大容朝,除非是上流世家的夫人小姐有不少讲究,一般民间的女子嫁人前后的发饰衣着差异并不大。况且这黑岩县已经是大容朝边疆地界上的县府了,在此方面限制更加宽松。
庄爷能看出来沐清眠至多不过是双十年华,可是炎凉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十一岁的年纪,却因为多年的磋磨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如今又扑到了沐清眠怀里,只看背影的话,说是七八岁的女童也没什么不妥的。
大容朝的女子一般在十五岁及笄后成婚,可是再早几年成婚也实属平常。更别说若是沐清眠的实际年纪可能庄爷预料的再年长上几岁,这女童分明跟沐清眠是同行而来的,又与沐清眠如此熟稔亲密……
庄爷可想象不出来,一个小小的女童能有何种缘故来说出这样的谎言,于是稍作思忖之后,庄爷已然是将“炎凉是沐清眠的亲生女儿”这件事信了七八分了。
而且这女童还言明了“爹爹”是出门给她买糖葫芦去了,也就是说这位女子的丈夫可是健在的,人家一家三口感情应该相当不错。
顿时,庄爷原本因为见了心仪佳人而焕发了非同寻常光彩的神色,就这么黯淡下来了。
佳人竟然已为人妇、为人母……
庄爷原名庄传旭,虽然眉宇之间有些轻浮傲气,但是总体来说仍旧和郑子英那样的纨绔有着天壤之别。庄传旭的眼中闪过极其痛心的遗憾之色,不舍的眼神流连在沐清眠的身上,却最终还是无奈选择了放弃——抢夺有夫之妇这件事,庄传旭还是做不来。
沐清眠在炎凉扑进怀里的时候下意识地伸了手臂护在炎凉的肩背上,此时,已经渐渐习惯了跟炎凉有肢体接触的身体又有些僵硬了。
原因无他,还是炎凉这一番表演和话语……把沐清眠震得有点懵。
突然变成了这小姑娘的娘亲,沐清眠表示她想一个人静静。
过了一会儿沐清眠才反应过来,虽说炎凉此举实在是……叫沐清眠难以接受了些,可是到底也是为了保护沐清眠才故意为之,沐清眠也知道,炎凉的这个办法其实是能够损耗最小来让庄传旭知难而退的。
所以……心情复杂就心情复杂吧,办法管用就可以了,沐清眠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招惹一位明显是地头蛇的人物。
于是,沐清眠默然片刻,用手轻轻在炎凉背上拍了拍,配合了一下炎凉演的这出戏。
这放在庄传旭的眼里,就是佳人默认了女童的说法,安抚女童。
其实沐清眠理智上是很清楚她如果再说两句类似于“凉儿乖,爹爹马上就回来了”这样的话,可是沐清眠理智上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勉强为之反而很可能弄巧成拙,还不如干脆就别说话。
还好,庄传旭也信了。
庄传旭在黑岩县里头绝对算得上是头几号的风云人物,这客栈里面许许多多的人在庄传旭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将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位庄爷身上了,庄传旭与沐清眠以及炎凉的这一番举动也都落在了周围人的眼里。
离得近一些的,完全能够听得清炎凉说了些什么,离得远一些听不到炎凉声音的,也能从庄传旭的神情转变以及炎凉扑到沐清眠怀里撒娇的动作上将事情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一时间,客栈里有些沸腾了起来。
这可是庄爷!黑岩县无数女子巴不得上前去作其小妾乃至婢女的庄爷!居然、居然在这外乡女子身上碰了钉子?!
八卦乃人之天性,风云人物身上这等令人喜闻乐见的情意八卦更是十分吸引人,当即就有客栈里面的顾客三三两两地低声谈论了起来。
有不少人都生出了嫉妒的情绪——这外乡女子怎么就能入了庄爷的眼呢?!他们家里的女儿怎么就没这个福分!
还有些人生出了一种微妙的不服气情绪——庄爷是何等的人物,这外乡的女子居然敢不领情?就算是有了夫君和女儿又怎么样,能被庄爷看上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理应乖乖顺从!
可是还没等这些人谈论尽兴,忽然就有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穿堂而入,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砸破了桌凳、又连同残破的桌凳一起砸到了地面上的闷响。
那是一个人。
准确一点说,是一个浑身血肉模糊、已经不知道是否成为了一具尸体的,人。
此人面貌如何已经完全不能辨认了,只能从其穿着身形上勉强看出来,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整个客栈顿时鸦雀无声。
客栈的门口,走进来了一个袒|胸|露|腹的彪形大汉,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装扮的汉子。那大汉瞪着眼睛往客栈里头扫视了一圈,凶狠的眼神让很多人都低下了头去,唯恐与其对视。
沐清眠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那大汉,这人八成是山匪头子,而这人身后跟着的便是一众山匪了。
果然,那山匪头子扫视了一圈,立好了威风之后,便高声吼道:“我乃黑岩山左护法屠大郎!你们!有谁见过一个叫做风瑶瑶的小娘们儿吗?!”
黑岩县这种边疆县府,比起大容的中原地区来说更为混乱,能够在此处开上这么大一家客栈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太简单的人物。
那客栈的掌柜看了一眼地上的桌凳残块与那血肉模糊的人,神色分毫未变,然后冲着屠大郎拱了拱手:“原来是屠大王驾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道屠大王要找的这位名叫‘风瑶瑶’的女子有何特征?年岁如何,面貌如何,穿着如何?大王如果能告知小店,小店里如今客人也不少,想必找到这位女子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
掌柜这话说得恭敬有礼又搔到了痒处,那屠大郎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他扭头冲身边一位下属示意了一下,那下属马上道:“风瑶瑶那小娘们儿大概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可水灵着在!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头上也戴着粉色的绢花!那小娘们儿偷了我们黑岩山的东西,如今往黑岩县这里逃过来了!”
客栈里面的气氛可算是缓和了不少,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见过的哪一位女子能跟这话里描述的对得上号。
听着众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半个人站出来言明关于风瑶瑶的任何消息,那下属和屠大郎的神情都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屠大郎身后又有一位下属更加急不可耐,直接脱口而出:“要是你们没一个人能说出那小娘们儿的下落,过一刻,便要死上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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