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襄在伦敦频繁出入交际圈。
他心血来潮,会飞到巴黎为新交的华裔女友点亮埃菲尔铁塔。
闲着无聊,就裹挟一伙富家子弟跑到非洲赶羚羊,买下昂贵的游轮在大西洋上兜风,然后被咸湿海风吹歪了脸。
林襄实在太无法无天,他甚至敢在女王的生日宴上,堂而皇之地提前甩脸离席。
但他的所有朋友,几乎无一例外认为他是最好的伙伴,不管谁想寻欢作乐,叫一声林,他肯定来,他不仅来,还能一并带来诸多寻乐花样。
林襄似乎在纸醉金迷中消磨着无聊而富足的人生。
连林奇山都觉得,这儿子未免太过放纵。
他让保安将林襄押送到书房教训,结果林襄滑溜得很,趁机跳窗跑了。
林奇山颇为头疼地发现,他根本奈何不了他。
关于林襄,只有一件事还在林奇山掌握中,就是那间地下室。
林襄每个月都会进去一次,他自己要求的。
他和着苦瓜水喝催吐药,用简易皮带扣住脚腕和双手,在令人崩溃的呕吐中,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林家少爷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一天,林奇山觉得时机成熟,终于将“霍司容”三个字再次搬回林襄面前。
在巨大阴暗的书房中,林奇山背对遮天蔽日的窗户,食指轻敲桌面:“霍司容搞垮了霍老,几乎完全控制霍氏。”
林襄双手插裤兜,望天吹口哨,眼珠子四处乱瞟:“哦。”
林奇山忍了发怒的欲|望,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在国内的市场,主要是霍氏在代理。你玩了两年,是时候帮爸爸做点事。”
“你要什么?”林襄随口问。
“与霍氏加强合作。”林奇山试探道。
林襄拉低视线,斜斜地瞭过他:“不,你想毁了霍氏,让霍氏崩盘,然后趁火打劫,收为己有。”
林奇山哈哈大笑:“知父莫若子。”
“这样吧,你回国去玩两年,需要什么尽管告诉高振。”林奇山弹指挥走桌面尘埃。
高振是林奇山的秘书兼助理,同时掌握了林襄的财政。
“行。”林襄摆手,转身走出书房。
刚离开没两步,就接到了乔伊斯的夺命连环call。
乔伊斯是兰开斯特伯爵家的小儿子,和林襄差不多年纪。
两人关系最好,一起勾肩搭背,在肯辛顿区砸过皇室窗户那种。
林襄按下通话键:“乔伊,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乔伊斯笑嘻嘻地反问,林襄嘴皮一抽:“你找我,有过正事?”
“当然,没有。”乔伊斯两个词组间有着夸张的停顿,他很快继续:“林,这回的事儿保管你感兴趣!”
“嗯哼。”林襄漫步走下前两天刚抹完蜡的旋转梯,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感到舒适的轻微碾压声,他放慢步伐。
仆佣从衣帽架上取下他的夹克外套,林襄一手持电话,另一条胳膊抻开,让仆佣服侍着穿上外套。
仆佣是新来的年轻法印混血女孩儿,林襄随手取下玛瑙高几上的水仙,递给她:“谢谢。”
仆佣羞红脸,冲他抛了一个睫毛扇动的媚眼。
林襄一脸遗憾,露出无福消受的表情,飞快溜了。
“我女朋友杰西卡在伦敦大学念书,你知道的。”乔伊斯的声音自无线那头清晰传来。
“这是你这个月第几个女朋友?”林襄抓起门口陶瓷碗中放着的车钥匙,转着钥匙圈递给立即上前的男仆,吩咐:“老样子。”
男仆领命去车库开车。
“呃,我数数……”英国人普遍数学不太好,很可惜乔伊斯就是其中之一,他认真地嘀咕半天,十分高兴地回答道:“第十一个。”
林襄:“……”
“是这样的,”乔伊斯在林襄发出残酷无情的吐槽前,及时将话题扯了回来,“杰西卡告诉我,圣乔治医学院来了一位中国人,来搞交流的。那位中国人自称认识你。”
“然后杰西卡给我看了他的照片,OMG!”
林襄:“乔伊,你的反应可以更大一点。”
“是吗,亲爱的?”乔伊斯拔高嗓门:“他和你很像,像极了!”
林襄轻轻挑了下眉梢。
“杰西卡将他介绍给我,他说他叫林砚,曾经是你的哥哥。”乔伊斯用福尔摩斯探秘时的语气,揭开了无聊的谜底:“他想见你。”
“我想你一定擅自安排了我们的会面,无论我是否愿意,是吗?”林襄扶额。
“是这样的,是的。我看他对你非常感兴趣。”乔伊斯说:“并且他看上去是一位非常和善友好的绅士。”
“恕我直言,你对绅士的标准也太低了。”林襄道:“时间地点。”
“原谅我冒昧的预约,就在今天下午四点,教堂街我们常去的那家高尔夫俱乐部。”乔伊斯兴冲冲地说。
“好。”林襄抬起手腕,电子腕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从府邸驾车到教堂街,大约花不到一小时,他拨弄着腕表一侧的旋转按钮,越过喷泉池走向雕花大门。
崭新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Rapide横亘在门口,男仆离开驾驶座,毕恭毕敬地将车钥匙交还给他。
车内后座椅背早先收折起来,行李厢中整齐地容纳着一套高尔夫球具。
像乔伊斯这样最爱看人家倒霉的幸灾乐祸之辈,贸然为林襄安排会面,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乔伊斯倒不至于相信林砚的一面之词,林砚说他认识林襄,是林襄曾经的兄长,乔伊斯十有八九不信。
但将林襄叫过去和林砚见面,极大概率是为了看戏,他想知道素来一张笑脸八风不动的林襄,面对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会否惊讶地像他一样大叫:“OMG!”
乔伊注定要失望了。
林襄戴上墨镜,吹了声口哨,银灰色跑车驶出林荫道,上公路疾驰而去。
其实有一段时间,林襄思考过一个问题。
林砚这个人行事上大多是为了自己考虑,当初情势危险,十四岁的林砚为何会狠下心去救了奄奄一息的霍司容?
如果那帮将霍司容推下山崖的匪徒久未撤去,林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发觉,甚至丢失性命。
但假如林砚救下霍司容,凭林砚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霍司容将会是他一辈子的摇钱树。
后来果不其然,霍司容感激林砚救命之恩,将林砚带离碧溪市。
离开穷窝后的林砚一路飞黄腾达。
直到两年前,林砚仍能以救命之恩为筹码,借霍司容的手,抽林襄的救命血。
林砚满肚子心思,算天算地算别人,所求无非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林砚主动来找林襄,大约是看他认祖归宗、穷奢极欲,又有钱有势,故此生了攀附的心思。
这两年熬下来,林襄早已不像当初那般懵懂无畏,他实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狐朋狗友如是,亲朋好友亦如是。
连林奇山都能用枪口指着他,遑论一个居心叵测的林砚。
发自真心对他好的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林襄闭了闭眼睛,猛转方向盘驶入弯道,在湿热的下午,进入教堂街的高尔夫俱乐部。
金发灰眼一八六的乔伊斯有一张肖似古希腊俊美神祇的脸,他能一个月内骗到第十一个女朋友,这张脸功不可没。
杰西卡在隔壁训练室,正由球师教授她击球基本方法。
林砚似乎与乔伊斯相谈甚欢,乔伊甚至邀请他参加他们的游轮聚会。
金发男人真诚的表情足以让男男女女为之倾倒。
林襄抱着胳膊斜倚大理石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林砚大约以为他已经和乔伊成为好友,整个人散发出和老友交谈的闲适亲密感。
不过林襄深深地怀疑,乔伊只是想泡林砚而已。
乔伊斯向来荤素不忌,左俊男右靓女,最近泡的妹子太多,阴气甚重,于是想换个男人平衡阴阳。
林襄藏在墨镜下的脸,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乔伊斯俯身在林砚耳边说了什么,他直起身时,林砚掩不住羞赧,裸露在外的皮肤从脖颈红到耳廓。
林砚连连摆手,笑容尴尬。
乔伊斯扭了扭头,散乱却意外有型的金发随着摆动的幅度,变得愈加蓬松。
他一转头,看见了林襄。
“嘿,林!”乔伊斯以前在Z国呆过,因此普通话不错,他用中文和林襄打招呼。
林襄背着球具上前,闻讯赶来的侍应生为他取下球具和外套。
“乔伊,你说的就是他?”林襄摘下墨镜,朝林砚一抬下巴,极为陌生地说:“我不认识他。”
林砚脸上的笑容僵滞,在他记忆中,林襄对他百依百顺。
小时候林襄性子皮,谁都管他不住,唯独林砚能一句话就将他绑回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跟着兄长读书。
林砚很快反应过来,掩饰了尴尬和莫名其妙,笑容温和一如当年:“可能太久没见,林二不记得哥了。”
林二……林襄在脑海中咀嚼他的称呼。
林二就像一个记号,标记着林二是林大的附属品。
林砚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认定了林襄是他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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