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过山车,刺激的一比,谁也无法料到下一秒,说好的永远马上就变成现在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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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陈蓉离世,霍司容与林襄的婚姻关系正式生效。
林襄目送操劳半生的母亲下葬,在公墓园的山腰旁,天气阴沉,凉风阵阵。
霍司容穿着风衣,戴了墨镜、口罩和棒球帽,看上去做贼似的。
林襄说不上心底该是何种情绪,他忽然升起对未来巨大的惶恐与茫然。
何姨拉着他的手,沉默而无声地安慰。
年少时健康勤劳的母亲依稀在目,眨眼化为黄土底下一抔灰尘。
晚上林襄将何姨送上回老家的火车,霍司容不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开着他的奥迪尾随林襄身后。
林襄好像很伤心,但又意外的冷静,他憋了一整天,都没掉出半滴眼泪。
霍司容难免生出忧心,但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沉静而冷淡地跟着他,并未做出任何多余举动。
林襄游荡到滨河路边上,恍然若失凝望着波光嶙峋的河面。
五彩斑斓的灯光随河浪起起伏伏,夜风凉飕飕地灌入衣领间,更远处夜市喧嚣升腾而起,伴随光柱向黑暗的天空游移。
行人很少路过这一角,林襄背靠黑暗,抬起眼睛眺望,目光却四下无着。
“林二,过来。”霍司容不知何时出现,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嗓音低沉地命令道。
林襄晃了晃神,回头望向霍先生,他摘下了墨镜与口罩,像一尊稳稳屹立在黑暗中的石像,沉默无声地注视他。
“先生,”林襄自嘲一哂,“我好像什么都没了。”
从小好到大的朋友何思远与他分道扬镳。
哥哥不仅并非亲生,还算计他以求自己活命。
老妈为了不给他增添负担,选择提前结束苟延残喘的生命。
而霍司容,霍先生不喜欢他。
心口刺痛,林襄面对霍司容,缓缓蹲下了身,抱着膝盖趴低脑袋,忍不住自怨自艾:“我好没用。”
霍司容说:“站起来。”
林襄抬头仰望他俊朗的轮廓。
霍司容垂首:“你好歹没有性命之忧,当年我非得装傻充愣,才能躲过来自生父的威胁。你这算得了什么?”
“你安慰我吗?”
“没有。”
林襄露出苍白的笑容:“那咱们这算结婚了吗?”
“嗯。”
林襄抓着霍司容递出的手掌,借力起身,霍司容将他打横一捞,扛上肩头稳步走向私家车。
林襄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摇晃中,小声说:“老妈下辈子一定会享福的。”
“嗯。”
大约没想到霍司容会回答他,林襄心口发热,眼圈泛着酸,哽咽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
就像来自命运女神的承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时,破开重重密布的阴云,一线温暖的曙光拔地而起。
男人用浑厚的力道支撑他的身体,他们一同在风浪中,在这光怪陆离的世上,战胜黑暗,抵达光明。
“霍司容,你喜欢我好不好!”林襄大声呐喊。
霍司容扛着他,他们路过公路主干道,两旁的行人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汽车在臃肿的路面仓促鸣笛,酒吧和KTV中传来沸反盈天的迷途喧闹。
微风轻抚,岁月环绕。
说你对我好一点,不够,当然不够,我多希望,你喜欢的是我,这样我不必在这段有始不见终的关系里战战兢兢,不必踏着肮脏而卑微的喜欢,仰望满天星辰。
我多么希望你一回头,看见的是我。
如果你的眼里只有我,我就不算一无所有。
但假如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跟我走吗?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天地不改其心,日月不易其名,穿过风花雪月,便是初心。
“我特么,就是贱,为什么还喜欢你?你明明那么坏。”林襄委屈地嘟囔。
霍司容将他扔进车后座,买了两罐啤酒,开了一罐给林襄:“只能喝一半。”
二十一岁的男生已经不小了,但无论霍司容从哪个角度看,林襄都还是个孩子,像一株含苞欲绽的玉兰,白皙稚嫩,柔软可欺。
就算林襄放肆了,敢和他耍小脾气,在霍司容眼里,他仍是只一惊一乍的小刺猬,委屈地竖起包裹周身的软刺,说要和大灰狼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仍在野兽掌心,被搓来捏去。
霍司容挤到他身边,关上后车门。
林襄耷拉肩膀,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呛得满面通红、直打咳嗽。
“卑微啊。”林襄发自心底感叹。
他不胜酒力,没多久,便醉醺醺的倚靠车门,眼底水光泛滥,双唇艳红,握着啤酒罐,一根指头伸出来指向霍司容:“舔狗,太卑微了。”
“我不是舔狗。”霍司容满头黑线,林襄张大嘴,冲着他喷出一口酒气,云里雾里地呢喃:“我是。我不想喜欢你了,喜欢你,真心累。”
“以后,我对你好点。”霍司容抬手拂过林襄半张脸,捏了他的肩膀,将男孩提到身边:“你可以接着喜欢。”
林襄半跪在车后座,醉眼蒙眬地盯住他,傻呵呵地笑了两声,说:“我们好像结婚了。”
霍司容从衣兜中摸出两枚银亮的男戒,设计简单纯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两枚不起眼的银环,内侧用雕花字体刻着两人的名字。
“婚戒。”霍司容有板有眼道,林襄茫然:“啊?”
霍司容握住他的左手,借着车内灯光,谨慎而仔细地,将戒指推进林襄无名指第三节。
设计精良的戒指看似不起眼,但其实每一寸都经锻铸师精心测量,内环的雕花耗时更长,将复杂的汉字以极其精妙的艺术方式刻入其中。
昂贵而简单的男戒,不动声色且严丝合缝地扣在林襄手指上。
“该你了。”霍司容胸腔中涌出莫名的激动,他出于心血来潮才定做了两枚婚戒,但他没想过,等戒指真正派上用场时,他会感到如此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种悸动就好像高考生煎熬地等待成绩发布,像搁浅的鱼甩动身体等待下一次涨潮,像八千里路云和月后,小巷人家天朗气清的早晨。
林襄拿起另一枚戒指,像是醉了,又像清醒,捏着男人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推入戒指。
林襄忽然落下两行泪,从陈蓉离世后到现在,久憋的泪腺轰然决堤。
啤酒罐打落,澄黄酒液汨汨流出,打湿了车内地毡,遥不可及的未来似乎已经落入掌心。
“我养你吧,”霍司容说,“一辈子。”
反正都养了三年了,再养一生,似乎也没什么,霍先生心平气和地想着。
“你想要的,都给你。”霍司容随口补充道。
“那天上的星星呢?你能摘来?”林襄嗤笑,霍司容认真而严肃地考虑后,说:“我可以投一笔到NASA,希望他们带回其他星球的石头,送给你。”
“……”林襄微笑:“蛇精病,你个智障。”
霍司容眯了眯眼睛,林襄赶在他发怒前,及时道:“我也是。”
霍司容刚要炸起的毛,好歹被安抚下去。
林襄趴在霍司容肩头,打着酒嗝。
霍司容一边给他揉肚皮,一边打开车窗聆听交警同志的谆谆教诲。
“帅哥,这儿不能停车,得罚款!”交警说:“喏,罚单,赶紧开走开走!挡人行道呢,你两。”
霍司容转向前座,林襄头靠抱枕,斜地里一歪,抱着左手,囫囵梦呓,他睡着了。
交警同志目送奥迪开远,嘀嘀咕咕地琢磨:“这人咋越看越像那谁呢?不会吧,明星来这种小地方?!”
两个人与世隔绝地睡到第二天大清早,闻尧一通夺命连环call把人催醒了。
林襄满肚子起床气,盘腿坐在床沿,抄起枕头砸了霍司容一脸。
霍司容拿开枕头,只听闻尧用火烧了眉毛的急切语气说:“先生,您散播林大才是林家独子的消息没两天,林砚他醒了!”
霍司容眉头一紧:“什么?现在人呢?”
“他早间支使我离开医院,我中午回来后,他人就不见了,听保卫员说,是林少自己走的!”闻尧倒抽一口凉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林砚醒得太不是时候,在霍司容安排好整场计划前,林砚突然苏醒打乱了全部节奏,谁特么知道林砚竟然这个时候醒了?
霍司容不得不提前带上林襄回宁北。
宁北的局势乱成一锅粥,林砚消失,霍司容结婚的风声走漏,闻尧焦头烂额地安排公关处理后续事宜。
霍司容感到棘手。
林襄还在暑假,霍司容忙得脚不沾地,林襄也懒得打扰他,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做零工。
八月初仲夏的晚上,霍司容亲自开车到奶茶店门口接他。
他不可能露面,于是做贼似的躲在车里,目光追随林襄瘦削的身形游移。
青年穿着白衬衣黑短裤,发丝柔软,标准的瓜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胖胖的女同事一戳林襄胳膊肘,指向橱窗外:“嘿,接你的奥迪又来了。”
林襄回头,抬起眼睛,他看不见霍司容,但霍司容能看见他,他们正好四目相对。
林襄轻抿下唇,店长过来道:“林襄,你可以走了,换你班的来啦!”
他答应一声,收拾了斜挎包搭在肩头,急匆匆步向奥迪副驾,车门打开一条小缝,他飞快钻进去,对身边的霍司容说:“先生,您每次来接我,我都担心您暴露身份。”
霍司容打后视镜中瞟了他一眼,低沉道:“你是怕暴露和我结婚才对。”
林襄尴尬一笑,不置可否。
“我有一份礼物交给你。”霍司容双手掌着方向盘,食指轻敲盘面,双眼平视前窗外。
“什么?”林襄扭头望向他。
“你的授权书。”霍司容从杂物匣中抽出文件袋,扔给林襄:“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林襄明白他的意思,万分兴奋地抱住授权书原件,打开斜挎包,抽出一堆红票子,双手合拢,毕恭毕敬地奉上今天刚发的现金工资:“两千二,不含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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