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小说:恋恋浮城 作者:蓬莱客
    白锦绣在房间里关了一天, 翻来覆去想着自己的计划。

    这计划太过冒进了, 她不是没有犹豫。但短暂的犹豫, 完全敌不过在她心底里正燃着的渴望。

    她要让他完完全全成为属于自己的人。想要,那就去争。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一定要达到目的。

    兄嫂以为她又在闭门作画,也没在意。第二天的早饭时间,阿宣吃完早餐, 张琬琰吩咐完管事送他去上学,回头见小姑子来了,一反常态起得这么早, 反而有些惊讶,忙叫站在边上伺候的下人替小姐添上一副碗筷,又转头吩咐道“给小姐添鹅肝烧麦和凤凰虾扇。”

    这都是小姑子小时候喜欢吃的。吩咐完了,对小姑抱怨“别老是吃洋人的什么面包片,有什么好吃的, 干巴巴就跟柴火似的, 什么咖啡也跟吃中药差不多。还是自家的东西好。”

    白锦绣向她道谢, 坐了下去。

    下人动作利索地添了餐具,上了吃食。

    白锦绣吃了一口,对白镜堂道“大哥, 这两天我看你好像空闲了点, 赈灾的事快好了吧。”

    白镜堂点头, 又说“今年水情比往年都要严重,好在大家伙齐心,积极响应,出钱出力,算是尽了咱们的一份心吧。过了起头的难关,剩下怎么抚民就是你舅舅和总督府的事了。”

    “我看报纸前两天写文章,称赞新军这回立了大功,说有支被派去外县护堤的新军走的时候,百姓们都下跪磕头呢。要不是他们,万一堤坝决口,江水再倒灌,咱们广州可就真的水漫金山了。”白锦绣故意说道。

    白镜堂道“确实,他们功劳不小。”

    他几口喝完粥,放下了碗筷。

    “绣绣你多吃点,商会里早上有事,大哥先走了。”

    白锦绣叫住了他。

    “哥,我几天没事看报纸,忽然有个想法。这回新军立功,民众感谢,舆论也是一片赞誉。咱们白家不是一向支持新军的吗为什么不趁机在新军那边办个慰问会,犒劳一下他们。第一可以加强将士对我们白家的归属感,说白了就是拢人心。第二报纸会宣传,这对咱们白家也没什么坏处。何况,花不了多少钱的。”

    白镜堂有点感兴趣,又坐了回来,笑道“绣绣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点子,还不错的。”

    他沉吟了下。

    “好事不能让咱们白家都独占了。这样吧,哥今天去商会顺便和他们商量下,由咱们牵头,联合广州商界一道再捐点钱,一起给新军办这个慰问会好了。你舅舅那里,哥找他说去。”

    白锦绣心中暗喜“大哥你太英明了那你赶紧去忙,我不耽误你了,正事要紧。”

    白镜堂颔首,起身匆匆出门。

    他到了商会,办完事提了这个建议,众人见分摊下来自己出不了多少钱,还能在报纸上露脸宣传,无不点头。白镜堂就又去找康成。

    康成对旧军怨气不浅,能有这样正面宣传自己的机会,怎么不点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具体事项很快也定了。定于一周之后,当天西营对外开放,将广州最有名的四个戏班子喜福顺、永丰、宝家班和同升叫去,搭四个戏台子给士兵唱流水戏,晚上再安排一场犒宴。

    白锦绣时刻盯着进展,一得知那个同升戏班子也在,赶紧又找白镜堂,说自己不喜欢同升班,让他换掉。

    白镜堂知道妹妹从来不听粤戏。她小时候过个生日,家里大办,请戏班子来唱戏,台上唱得热闹,她被父亲抱着坐他腿上,没一会儿就犯困歪着脑袋睡着了,现在怎么会有对戏班子的喜恶,顺口问了一句。

    “我就不喜欢这个名字,哥你换就好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一件小事而已,白镜堂也就听了妹妹的,叫人剔除同升,另外进补一个。

    对于白锦绣来说,这一周时间,是个煎熬的漫长等待。她掰着手一天天地等,终于等到了广州各界人士在白家牵头之下联合举办的这个犒军大会。

    这事白镜堂原本也只打算在商会里大家捐个款,意思到了就行,没想到消息传开,广州缙绅也纷纷找来主动要求加入。钱多了自然更好办事。当天,原本只能听到操练口号声的西营大门大开,四大戏班在校场四角各占地搭好戏台,铆足了气力上大排场,这边沙陀借兵,那边五郎救弟,锣鼓喧天声中,新军士兵在台下人头攒动,喜笑颜开,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夜幕渐渐降临,犒劳宴即将开席,西营里更是灯火通明,更加热闹。

    白锦绣跟着哥哥一起过来了。

    张琬琰原本不同意,不让她去那种全是大老粗男人的地方。白锦绣说自己认识一家报纸的主编,答应了要给报纸写一篇独家报道,不能不去。白镜堂不反对,小姑子理由又充分,张琬琰也就只好让步,吩咐丈夫,让他照看好小姑,又让白锦绣早些回来。

    白锦绣满口答应,心早就飞到了西营。

    为方便走动,免得太过惹人眼,她晚上穿的是男人西装,头上压顶英伦鸭舌帽,手里拿着采访袋,完全就是一幅新报撰稿人的模样,跟着白镜堂坐马车出发,一到那里,白锦堂就被人围住,十分忙碌,她便以观察写稿为由,溜到了二标的所在,把陈立悄悄给叫了出来。

    难得放假休息,看足了一天的大戏,等下还有好吃好喝的酒席,陈立等人自然都是兴高采烈。听到白家小姐又找自己,急忙出来,躬身说道“难得这么好的事,全仗你们白家慷慨解囊,咱们兄弟都十分感激。”

    白锦绣笑道“你们为民立功,社会各界赞誉一片,我们不过略表心意而已,都是应该的。”

    “不敢不敢,白小姐你找我什么吩咐”

    白锦绣看了眼附近,见无人,说道“聂载沉得罪了我,我很不高兴。我想你帮我出口气。”

    陈立一下愣住。

    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他为难地道“白小姐,这这好像不大好吧我们兄弟天大的胆,也不敢帮小姐你打聂大人啊”

    白锦绣道“不是让你们打他等下开席,你负责帮我把他灌醉,让他当众出个丑”

    陈立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这小事啊,不用白小姐你吩咐的。咱们兄弟原本就打算叫上聂大人好好喝一顿的,对了,还有聂大人的义兄方大春,他中午就喊要灌醉聂大人了。大人晚上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

    白锦绣点头“好,灌得越醉越好他丑出得越大,我看了才越高兴”

    “白小姐放一百个心全包在我身上那我先回了您等着看就是了”

    陈立兴高采烈地走了。白锦绣转头开始四处溜达。

    她出来的这个借口并不是编的。确实有家报纸主编的太太是她中学时的女同学,获悉消息,找上了她,请她帮着写一篇署名报道,帮报纸吸引人气。

    白锦绣在路上采访了几个随机遇到的士兵,正要离开,忽然看见聂载沉和几个像是他下属的军官一道,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一周里,她天天都想着这个人,他却根本就没露脸,白锦绣更不会指望他主动来找自己。

    他也看到了她,脚步一顿。

    白锦绣朝他走了过去,笑眯眯地叫他“聂大人”声音甜甜的,惹得那几人看个不停。

    他看了眼她的打扮,迟疑了下,低声问“你怎么也来了”

    白锦绣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

    “我替一家报纸写稿。对了,刚才采访几个兄弟,说你是前次护堤的带头人,既然遇到了,能不能接受我的采访,我想替你写个专题报道。”

    聂载沉想都没想,立刻推脱“白小姐你找别人吧,我没什么可写的。”

    “聂大人,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

    白锦绣看着他那副在人前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满,非但不答应,还故意顿了下脚,当众朝他撒娇。

    聂载沉面红耳赤,看了眼那几个赶紧走掉却又还不住回头张望的手下,说“白小姐,你过来一下。”

    他转身,大步走到一处人少些的角落。

    白锦绣抱着本子,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聂载沉定了定神,说道“白小姐,这几天我听到了些传的话我怕影响你的名誉”

    他迟疑了下,斟酌着,说道“往后我这边,白小姐你要是没事,其实可以不用来的。”

    什么影响她的名誉。最多是说她倒追男人,她有什么可怕的。

    怕的人恐怕是他。

    他这是在暗示,他不想被人牵扯上与她的关系,这才叫她往后不要再来找他了

    白锦绣心里冷哼了一声。

    以前有本事那样把她压在树上亲,现在连多说几句话都不敢了

    她说“好呀,往后不来找你了。”

    她说完,撇下他转身就走了。

    他望着她很快消失的背影,在夜色中立了良久,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陈立和方大春的声音,两人在叫自己,立刻走了过去。

    “载沉在这里干什么都找你呢开席了,赶紧来,喝酒去,今晚不醉不归”

    聂载沉笑了起来,随方大春去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

    酒桌上,方大春和陈立等人频频向聂载沉敬酒,他心中本就发闷,索性来者不拒,很快有了醉意,再和找过来向他敬酒的一拨拨的别营军官喝上一轮,加上又是空腹,几乎没吃什么菜,便是再好的酒量,也要醉倒。

    晚上九点钟,西营大校场的方向,锣鼓声依旧阵阵,但在后营这片军官宿舍的附近,却是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

    住这里的都是新军里的中高级军官,年岁普遍不小,少有像聂载沉这样年轻单身的。今天西营放假,有家室的都回了家,没家室的在城里也有相好,晚上全都不在。

    白锦绣等在一从灌木之后,终于看到陈立和几个士兵架着人过来了,推开那间屋的门,灯亮了,过了一会儿,灯灭了,那几人又说说笑笑地走了。

    白锦绣跟了上去,在校场附近假装无意遇到,将陈立叫到边上,问道“聂载沉呢”

    陈立笑道“聂大人醉得厉害了路都走不了,刚才我和兄弟几个送他回宿舍,叫都没反应,可是醉死了白小姐你出气了吧”

    白锦绣终于放下了心,笑道“那就好。行了,不打扰你看戏了,赶紧去吧。”

    因晚了,看戏的也都是大老爷们,戏班子的最后一场压轴戏不再是打得热闹的武戏,台上演的是男女风流的文戏。喜福顺正在场金莲戏叔,陈立急着去看,哎了一声,朝白锦绣躬了躬身,转身就跑掉了。

    白锦绣已经和大哥说了自己回家,免得他看不见人四处找,坏了自己的事。她再次来到后营那块地方,确定附近没人看到,摸黑推开门,反锁掉,随后走进了卧室,打开电灯,一走进去,就闻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酒气。

    果然和陈立说的一样,聂载沉脸庞通红,看起来醉得死死的,人和衣仰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聂载沉聂载沉”

    白锦绣叫了他两声,没有反应。

    她又凑了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也没反应。

    她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过去关上窗户,拉紧窗帘,回头,盯着床上男人那张英俊的睡脸,心跳忽然又加快了。

    上次在云镇的小旅馆里,她后来之所以决定和他睡觉,是出于一种愧疚加弥补,和他彻底了断的心态。毕竟当时他被自己逼迫着帮忙,最后因为意外,弄得他得罪了父亲,前途堪忧,让他就那样走掉了,她觉得自己有愧。是她欠他的。

    但是今晚,情况完全不同了。她要把这个男人变成自己的人。

    不过,其实她没打算真的把他怎么样。受到那天那则恶汉欺寡妇消息的启发,把他灌得烂醉如泥,脱了和他躺一块,醒来就说自己听说他喝醉了,过来照顾他,被他强行拉上了床,咬定他欺负了自己,让他看着办。

    她不信都这样了,他还能抵赖不负责。

    白锦绣脱着自己的衣服,起先有点缩手缩脚,转念一想,才认识几天,自己连自画像都被他看过了,现在这点算什么。心一横,很快就脱得只剩少得可怜的最后一点遮羞内衣,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躺在他的里侧。

    她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在他里头缩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看他,知道了。

    他还穿着衣服,整整齐齐。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开始替他脱。解了军服的扣,费了老大的气力,弄得快要出汗,才终于将他沉重的身体从仰卧推成了侧卧,终于将上衣从他的身上扒了下来。

    他身上的皮肤很烫,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就好像摸到了冬天的火炉壁。

    上衣去了,还剩下面。

    她伸手过去,替他解皮带,解开了,正费力地抽着,突然,聂载沉的眼睫动了两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白锦绣惊呆了。

    她正跪在他的身边,双手握着皮带的头,就这样停了下来,睁大眼睛和他对望着。

    他的眼睛很红,布着点血丝,看起来仿佛还有点晕,或是以为自己仍在梦里似的,茫然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抬手压住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又睡了过去。

    白锦绣心跳得几乎就要蹦出了喉咙,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是又昏睡了过去还是醒着,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动,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正要继续,突然,他仿佛彻底地醒了过来,整个人像是被针刺了似的,一下坐了起来。

    白锦绣吓了一大跳,撒手就松开了他的皮带头,飞快地抓起被单,一下掩住了自己的胸口。

    聂载沉和她对望了大约两三秒的样子,视线从她的身子上掠过,额头冒出了一层热汗。

    他转过了脸“白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回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压抑而沙哑。

    起初的惊慌过后,白锦绣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看着身边这个衣衫不整,扭过头不看自己的年轻男人。

    她都这样了,他竟还这么冷漠。

    她压下心底油然而起的难过之情,慢慢地放下了手,任凭被子从自己的身上滑落。

    “聂载沉,你回头看一下我好吗。”

    “我不美吗”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她盯着他的后背,轻声问他,声音充满了祈求。

    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想回头,却又停了下来。

    “绣绣,这样真的不好”

    他低声地道。

    白锦绣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怒气,再也无法抑制,想也没想,从被下伸出自己一只光脚丫,朝着他已布满热汗的后背狠狠地踹了过去。

    “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床不大,他被她一脚给踢了下去,跌到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转过头,惊诧地看着她。

    白锦绣冷着面,从床尾捞过衣服,很快穿了回去,随即下床。

    “行了,我算是知道了。往后我白锦绣要是再来找你,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她弯腰套上自己的鞋,拢了拢长发,转身要出了卧室。

    就在她伸手要开门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聂载沉从后追了出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抱回到卧室,重重地扔到了床上。

    铁床旧了,床脚突然承受了抛上去的重,发出一声扭曲的咯吱之声。

    白锦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回头,见他咬牙似的红了眼睛,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也没持续多久,很快就结束了。但白锦绣还是疼得要死,终于缓回来一口气,扶着腰艰难地坐了起来,随手捞了件他的衬衣套在自己身上,又扯过被子盖子腿,随即从放在床头柜上的自己的包里摸出一支香烟,点了,靠着床头的铁架,深深吸了一口,等心情平复了下来,看了眼身边的人。

    他还仰面躺着,闭着眼睛,大口地喘息,胸膛上布满了汗水,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出来似的。

    她从被子下伸出一只脚,踢了他一下,说

    “怎么解决,你给句话,我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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