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掌门,请给朕一个解释!”
大典既已取消,郎梓当然不用再去做什么秋饼。渝皇宣见,他下了车辇后被童子引着到了天禄殿前,未及进门,便听见了他母皇的怒斥。
天禄殿乃是帝王商讨国是之所,非机要大臣少有入内,郎梓不由对那“楚掌门”起了好奇之心。
又听一把粗犷的声音小意道:“小令嘉你不要凶我呀,我拿宁书砚的剑起誓,真不关我事。”
“叫朕陛下!”
“哦!好的小令嘉。”
郎梓:……
他似乎知道门内是谁了。
《天元修真史》里魔君亲自盖章的道门第一缺心眼,呈闲派现任掌门,楚汉生。
天元的修道体系极有意思,三千大道皆可纳入气海,修为进境也多依赖于对大道的体悟。在这三千大道中,剑道是整个修士界公认战力最高的道,杀伐道则是公认最可怕的道。修道者唯有身怀道根才能引道入心、进而踏入道门,道根却有千万种,每一种道根只能感知到一条大道,且天道馈赠的道根极难由人力更改,这便是所谓的“大道择人”。
因此,修炼某一道的修士往往与所修之道性情契合,譬如火修往往性格暴躁、剑修往往锋芒毕露。而杀伐道又称帝王道,杀伐道修士多是杀伐果断、心思深沉之辈,只有这位楚掌门是个例外。
他明明是个兼修杀伐道与火道的天才人物,却比水木修还无害、比丹修还单纯,比土修还老实。纵观修真史记载中这位参与的多件大事,郎梓有个很中肯的评价:杀伐道之耻。
郎梓一直疑惑楚汉生是如何当上一派掌门的,还是道门最强的呈闲派。
要么楚汉生关系太硬,要么当掌门极其辛苦他只是个可怜的劳动力。
只听得门内,渝皇的声音隐隐压着火:“那你说说,火凤真羽为何会出现在义安?难不成妖帝没事干整天拔自己尾巴玩?”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可能,我师娘一直都很无聊的。”
“楚!汉!生!信不信老娘抽你!”
“你找不着人也不能拿我出气的,我好歹也是你……诶你真打啊!别拿灭魔鞭,要出人命的!小令嘉饶命!”
“叫!老娘!陛下!”
“别打了!呜,疼!我真不知道啊!”
里头乒铃乓啷战况激烈,外头童子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早已习惯,独独郎梓尴尬不已。
他心惊肉跳地想道,来这里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他爹,听这二货语气,该不会就是他爹吧……
郎梓狠狠打了个冷颤。
好半晌殿中才消停,渝皇精疲力尽的声音随之传出:“梓儿进来吧。”
郎梓硬着头皮进了门。
他没敢抬头,生怕看见什么不和谐的画面。
哪知没走两步就被渝皇拉起了手臂前后查验。
“不错,果然没有受伤,不愧是朕的皇儿。”
虽听渝皇这样说着,郎梓却很明显地看到她面上担忧一晃而过,不由跟着心中一暖。
渝皇并无遮掩,郎梓寻思自己也不必再畏缩,大大方方地打量起这天禄殿来。
往日里渝皇都在天禄殿忙碌,因此书殿中案设的极大,其上奏章堆积如山。几排白玉所制的书架倚墙而立,摆的多是些史册兵书,郎梓眼尖,窥见大多书册都是簇新的,唯有那些讲经商之道的书籍有常被翻动的痕迹。天禄殿东首设了个极小的神台,供着两座小神像,看模样塑的是神君和魔君。大殿很宽敞,以纱幔隔出了里间,内中隐约可见床榻轮廓,想来渝皇时常歇在此处。
纱幔旁瘫坐了个人,想来便是那呈闲派掌门楚汉生。他生的浓眉大眼身形高瘦,说不上俊朗却也还算清秀,此刻一身黑白道袍皱巴巴地团在身上,道袍破了几道大口子露出了雪色中衣,看着狼狈不已。这人喘气喘的厉害,像刚刚绕着皇宫跑了一圈似的。
渝皇不悦道:“像什么样子,还不见礼?”
郎梓疑惑地挠了挠头,他先前看渝皇对楚掌门的态度,并没有多尊敬,怎得又因为自己没有及时行礼不高兴了?
他寻思着,许是方才没人看着,现下到了人前,母皇作为人族帝王当然要顾全大局保住仙师的面子,便点了点头,几步走到了楚掌门跟前。
未等他见礼,楚掌门已双眼圆睁,一骨碌爬起来,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拜见太……太子殿下。”
渝皇十分满意:“嗯,有长进。”
郎梓:……?
他这才明白,原来先前渝皇呵斥的不是他,是楚掌门,心中却越发不安。
人界以修士为尊,哪有仙师给凡人行礼的道理?
他娘这么厉害的吗?不仅能打仙师,还能驯服仙师抛下天元尊卑?
只怕其中有蹊跷啊。
先前那恐怖的猜想又浮上心头,郎梓只觉心底沉重且哀痛,犹豫着回头问:“母皇,这位不会是……我父后吧?”
他一语既出,渝皇的表情瞬间石化,跟被雷劈了似的。
楚掌门也吓了一跳,却是当即窜了出去,将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又迅速跪到神台前神神叨叨地碎碎念:“他瞎猜的,你们可不能跟宁书砚胡说!”
郎梓在书里看过宁书砚这个名字,似是呈闲派的执剑掌座,道门第一剑修。难怪楚汉生惧怕。他看这情形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渝皇也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郎梓发顶,“皇儿想什么呢,你父亲怎么可能蠢成这样。”
楚掌门听他说自己蠢,十分委屈:“不带当面骂人的。”
“是谁丢了火凤真羽这么些年还没发现的?嗯?”
“……我好歹算你义兄,留点面子。”
原来是义兄,难怪这么熟。郎梓失笑。
“皇儿,此乃呈闲派掌门楚汉生,今日这骚乱恐怕只是个开端,你便随他学些术法吧,遇着危险也好脱身。”渝皇道。
郎梓眨了眨眼:“母皇是要我拜他为师?”
“不不不不敢!”不等渝皇说话,楚汉生已连连摆手,“太、太子是要修剑道的,我也教不了,只能传授些护身的术法,这拜师之事就免了吧?”
郎梓看向楚汉生,他面色发白,像受了偌大惊吓般。
他本来也不想拜此人为师,见他嫌弃自己,也没有太大感触。
“母皇,儿臣已经有人教授道法了。”郎梓委婉拒绝。
渝皇眉毛一掀,心中警铃大作,追问道:“是何人?”
“呃……”郎梓犹豫了一会,想了想,还是不肯欺瞒渝皇,“是国师,他说要教儿臣修习剑道。”
“……”
渝皇气急,在殿中焦躁地转了一圈,愤愤不平道:“他这就占你便宜,让你拜他为师了?!”
楚汉生也张大了眼睛:“他胆子这么大的?”
郎梓心道,国师也是呈闲派弟子,辈分总不能比掌门高了去,楚汉生哪怕再笨也是自己干舅舅,难怪国师不敢收他当徒弟,可不是怕僭越了乱了辈分吗。
居然还拿他的太子身份当幌子,真是狡猾。
他虽不满国师不肯说实情,但也不愿渝皇和楚汉生误会给自己徒弟带来麻烦,便据实以告:“那倒没有,是他拜我为师的。”
渝皇与楚汉生面面相觑。
几息后,楚汉生连连点头,夸赞之情溢于言表:“他果然机智啊。”
渝皇却哼了哼。
不论他们作何感想,让郎梓跟着楚汉生学道的事情还是不了了之了。
当夜,郎梓待侍女退下后,如约来到凉亭。
国师果然没有食言,就站在亭子里等他。
他穿的还是前一日的衣衫,深墨之色几乎将他的背影融入黑夜,若不是那顶翠绿的新冠,郎梓险些没看见他。
只是这发冠眼熟的很。
郎梓:“国师换了新发冠?这颜色倒是青翠,与国师的气质相得益彰。”
国师转身,幽幽道:“殿下说的极是,臣也觉得臣最近较为适合绿色。”
郎梓:“还有花灯?”
国师听他居然认出自己就是白日里的持灯修士,眉梢轻挑,复而笑道:“臣对殿下的倾慕不需言表,殿下又是臣新拜的师尊,如此大典人多眼杂,臣自然要时刻守护殿下安危。”
郎梓并未计较国师话中的轻佻之语。
他发自肺腑道:“多谢。”
无论国师出于什么原因伪装跟随,总归是救了他和整条街的百姓。
国师却讶然:“殿下如此客气,可是终于发现了臣的伟大之处,且感动地无以复加,起了思慕之情?”
“……”
郎梓顿了顿,头痛道:“国师还教道法吗?”
国师这才收了戏弄之心,笑道:“不急。”
“嗯?”
国师挥了挥袖子,原本空无一物的凉亭中,陡然出现了一方长桌。
其上琳琅满目,摆满了新鲜的吃食与都城流行的小玩意,甚至还有个看着像极了蛋糕的月饼。
“子时已过,殿下,生辰愉快。”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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