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倭国,天武年间,天皇以“五畿七道”划分六十六国,自近畿以东为东国,自近畿以西为西国。
东有一国,名武藏,自室町时代起便由关东地区的“上杉氏”统领,如今随着这一势力逐渐衰弱,不少大名主纷纷如饿虎扑食,欲趁机将其统领地划入麾下。
彼时,武藏国内各小领主亦为□□领土,屡屡兵革互兴。一时间,动荡四起,战火纷飞,各方势力纷争不休,是以武藏国常年大小战事不断,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源于战争带来的饥荒,致使这片土地为冤魂与尸骨所堆砌,滋养了一众自平安时代后便鲜少于世的各类妖魔鬼怪。众妖物以血肉死魂滋育而成,不论是数量还是力量,尽较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因彼时武士阶级兴于皇权,阴阳师逐步没落,余下少数也仅仅以军师身份奉守各大名身边,司占星禊事之职。如此一来,驱除妖魔之重任便由法师,武将,除妖师及巫女一众所取代。
这其中有一名叫做桔梗的巫女,拥有纵古观今也鲜少有人可匹敌的强大灵力,守护着一颗不论是人非人都垂涎三尺的宝珠,名为“四魂之玉”。
相传此物是于百年前的平安时代,一位灵力高强的巫女,翠子,在同无数邪祟的斗争中将自己和妖怪们的灵魂融合,再排出体外所形成的结晶体。有驻颜益寿,死而复生之奇效。又因此玉集结了巫女同无数邪祟的灵魂,因而储存着极为强大的力量,一旦为妖魔鬼怪所获,便能将自身妖力增强百倍,所向披靡。
故而此物自出世以来便引得三界为之争夺,百年来无止无休。几经周转,直到最后传到了那名巫女桔梗的手里,三界混乱才得以缓解。
然天有不测风云,那巫女虽有着强大的灵力,却终究不过是个碧玉年华的普通人类女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道,竟被个横空出世的无名妖祟给设计害死了。临死前她吩咐自己年幼的小妹,将四魂之玉同她的尸体一并火花而去,真真应了那句“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
弥勒总结道:“那罪魁祸首本是一介无名小妖,急需一番成就来为自己树立威名,熟料一遭精打细算竟是这个结果,虽极为负气,却也无可奈何,便只将自己除去了守玉巫女一事散布了出去,一时间在妖界声名大噪,可谓是风光无限。”
高濯咂咂嘴:“这五十年前发生的事儿可真够刺激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她啪地一拍手,“既然那妖怪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名扬天下,当然只可能以真名行事!”
弥勒赞许地笑道:“条子小姐也这么觉得吧。虽然事情经过了五十年,当中细节已无从考据,不过既然守玉巫女的确早逝,那这个传说应该是有几分真实度的。”
高濯立刻竖起大拇指:“那就没问题了!知道他的真名总比啥都不知道要好!所以……”她眨眨眼:“那只妖怪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弥勒敛了笑容,道:“他叫……奈落。”
二人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呼喊,高濯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山麓边,前方草地上驻扎了几座营帐,十来个武士围坐在一堆烧过的柴跺处,附近的树干上栓了十几匹战马,有的半卧着在休息,有的则低头吃着嫩草。听到动静,那些武士忙伸长脖子来看,认出来人后各个都惊喜交加,跟着就欢呼着冲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停:
“殿下!”
“统领!”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那山上可有什么东西?”
“其他人呢?”
“找到宝贝没有?”
妖孽微撩眼皮扫一眼他身边的武士头领,后者立刻会意,上前道:“殿下乏了,其余的事就别多问了,你们何时来的?”
一武士道:“昨儿个晚上城主不放心,又派了咱们前来,谁知道上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
武士头领皱眉:“怎么回事?”
武士道:“咱们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一直在一个地方转悠,标记刻了好几道,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了。”
高濯凑过来:“鬼打墙吗?”
那武士看她一眼,脸有些红,结结巴巴道:“这……大概是吧……”
高濯露出个你丫完蛋了的表情:“哎哟呵!昨晚我们在山上跟女郎蜘蛛大战三百回合,打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累死累活,你们倒好,又是被困茧子又是被困鬼打墙的,啧啧,回头叫城主判你们一个护主不利之罪,统统罚月例!再绕出月城跑一百圈!”
众武士齐齐色变,求助似的望向妖孽:“殿下!”
妖孽正盯着手里的碎片出神,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们一眼:“闭嘴。”
众武士闻言立刻噤声,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转身就开始拾掇。收帐篷的收帐篷,牵马的牵马,只有一个小个子武士站着没动,武士头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话就说。”
小个子武士犹豫了一下,道:“是这样的头领,城主大人自殿下失踪后就病倒了,神志不清的,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好转,昨晚更是严重到连话也快说不出了,法师和这位姑娘的酬劳,怕是得由殿下来决定了。”
武将略一迟疑,转而向妖孽请示:“少主殿下,您看?”
妖孽云淡风轻地道:“好啊。”那双桃花眼便朝高濯和弥勒悠悠地看了过来,“二位可有什么想要的?”
高濯和弥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含义————可得好好敲诈丫一把!
不等他们开口,妖孽微眯了眯眼,又补充了一句:“四魂之玉的碎片除外。”
于是弥勒那满含期待的面容,再一次的,憔悴了……
历经三番憔悴的弥勒终于一蹶不振,对其他赏赐也提不起兴趣,只草草收了几日盘缠便不再多要,接过高濯递给他的装着食物的布兜,同众人告过别,先行辞去。
“你呢。”
正望着弥勒远去的背影行注目礼的高濯被一声天人之音唤回了神,猛一回头,差点撞上妖孽那有着绝美弧度的下颌,顿时反应过来!
对啊!眼前这位这可是堂堂大城主的儿子,半座城的主人,妥妥的一头肥羊啊!
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高濯望着妖孽,咧嘴讨好地笑到耳朵根:“嘿、嘿嘿,美人哥哥,你家……哦不,你的城那么大,肯定缺人吧?我留下来当个婢女给你打工好不好?我这个人吃的不多,能干的活儿可不少!肩能挑手能提,身手倍儿棒!必要时还能混进安保队给您当贴身保镖,乃居家出行不二人选,怎么样?考虑考虑呗?”
只要能留在妖孽的城里,那就相当于同时解决了户口、工作还有住宿三大问题,简直一箭三雕啊!哎哟我高某人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高濯丝毫不顾周围武士们或震惊或鄙夷的眼神,兀自陶醉在自己的完美计划里,越想越喜不自胜,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妖孽好整以暇地听她发表完一长串慷慨激昂的自荐演讲,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都是促狭之色:“不好。”
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高濯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回,一下子僵住,不死心地嗷嗷叫:“为、为什么啊!不就是一个婢女嘛!我又吃不了多少,工钱也好商量啊!”
妖孽淡淡哦了声,居然还佯装为难地思忖了片刻:“因为……我不缺婢女啊。”
高濯仿佛听见气球撒气的声音。
完了,计划泡汤,工作没了,房子也别想了,煮熟的鸭子全都飞了!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又要露宿荒山野岭,天天跟各种不知名不成形的妖魔鬼怪打交道,高濯心里就苦不堪言。
她正在嗒焉自丧,却听妖孽又懒洋洋地开了口:“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个去处。”
闻言,高濯勉强打起两分精神,充满希冀地望他:“哪里?”
妖孽抬起手,袖子滑下半边,露出一截雪嫩皓腕,指向她身后。
高濯便顺着他的动作回头,手搭了个凉棚,入目一片夏和景明,山青水绿,沃野千里。
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纳闷道:“干嘛?你该不会是让我去修地球吧?”
妖孽蹙眉:“何为修地球?”
高濯做了个拿锄头刨地的姿势:“种田哇!小时候我妈老这么训我——”她把腰一插,手指妖孽鼻子作泼妇骂街状,“考不上警校就给老娘滚回老家修地球去!”
四下一片眼睛脱眶下巴掉地的声音。
“……”妖孽很是沉默地盯着她,那眼神黯幽幽的,直把高濯看得心底发毛。
许久,他才移开视线,漠然道:“此去一百五十里,有一座人见城,听闻是正值用人之际,你去的话,兴许能谋得一份差事也说不定。”
“一百五十???我靠!”高濯瞪大眼睛,悲愤地伸出两个爪子,左手比了个“七”,右手五指大张:“那我岂不是又要走七十五公里???七十五公里啊我的哥!徒步拉练也才三十公里好吗!你看看我的鞋!”她抬起一只脚来了个金鸡独立,破口的鞋尖露出几颗动来动去的脚指头,“看见没?都破成这样了!我就这一双鞋!没了你给我买新的啊?万一去了人家又说不缺婢女了,把我赶出来怎么办!”
妖孽放下给她指路的手,眉眼间尽是不以为意,语气颇为轻描淡写:“那与我何干。”
高濯抖着手指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武士假装没看见那露在外面的脚指头,集体沉默。
妖孽瞅她半日,“啊”了一声,道:“这样好了。”他朝身后一名牵着马的武士瞟了一眼:“把这匹马给她。”
那武士利落地应了一声,走过来就要把缰绳递给高濯,高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骑马的!”
武士安慰她:“姑娘,您就一千个一万个放心吧啊!咱们这战马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性子稳得很呐!保管您上去了就摔不下来,指哪儿走哪儿!”
高濯:“我就是上不去啊!”
武士:“……那反正殿下说给你了。”不由分说把缰绳硬塞进高濯手里。
高濯愣愣地拽着缰绳,同面前那匹高大的枣红色马大眼瞪小眼,马大哥马眼看人低,一脸鄙视的表情,刨了刨后蹄子,冲她打了个响鼻。
“如何?”妖孽揉着额角,语调慵懒:“还有什么想要的。”
高濯没法了,想了想,道:“我想买几卷书看,但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把钱都给她。”
“……”
什么叫做血淋淋的贫富差距?这就是!
半个时辰后,高濯右手牵着枣红大马,左手拎着个鼓囊囊的钱袋,孤身一人返回了城下町。
……
*
同一时刻。
一队人马行至出月城门前。
偌大的城,里头却是空旷僻静,不见仆婢来往,甚至连个看守城门的侍卫都没有。
“殿下,您怎么了?”见少城主在城门口驻足,武士头领疑惑,“城主还在等着您呢。”
身后的紫衣男子没有回答,却有另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你该回去了,主人。”
这声音苍老阴哑,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毒冷意,犹如百足虫缓缓爬过耳廓,众武士只觉一阵胸闷发堵。
紫衣男子像是心不在焉一样的嗯了一声。
武士头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声音来源,心中惧意更甚,吞吞吐吐道:“殿、殿下,您是在跟谁说话啊……”
沉默片刻,紫衣男子抬手,掌心里赫然卧着一只红色的蜘蛛。
那蜘蛛胸腹臌胀,八只单眼滴溜溜地转着,低哑苍老的声音正从那一张一合的口器里传出:“还有这些人,也要处理掉。”
见此一幕,众人无不惊恐失色,蜘蛛!说话的是蜘蛛!
“闭嘴蚩勼。”他淡淡叱了一句,“你吓到他们了。”
“幻虫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他们迟早会恢复记忆,东西既已到手,多留无益。”
“……好吧。”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离幻虫死亡还有多久。”
“快了……主人,你莫不是还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我还不想暴露。”
“这是早晚的事,主人。”
“嗯,但过早可不行。”他笑了,“至少在那个女孩到达人见城之前不行。”
“……你就这么确信她会来?”
沉默。
身后无人再说话,武士们像是陷入了深眠,睁眼一动不动。
半晌,他蹲下身,伸手放下红蛛,看着它缓缓爬进城门,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她必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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