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里的尸体,别是罪人奴籍就该感天谢地了,哪里还能指望有什么身份。就算有,估计也是个出于种种原因无法回去的地方,这些村民赶着把她往火坑里推,就是算准了她这个身份——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绝佳替罪羊啊!
那鹤发老翁见高濯一脸愁云惨淡,心中明了,叹了口气:“那……闺女儿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何事?”
高濯眼神飘忽作回忆状,半晌后一摊手:“不记得了。”顿了顿,似乎有些沮丧地又道:“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众人果然态度不屑,又开始躁动。
一人道:“姑娘,咱实话跟你说了吧!就你先前在的那地儿,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啥出路了,要不是老爷子死马当活马医把你刨出来,这会儿你还指不定是进气还是出气呢!你帮帮咱们,就当报老爷子的恩了,怎么样?”
老翁气的胡子颤动,指那人:“阿和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那叫阿和的中年壮汉闻言顿时有些心虚,低头不敢看老翁。原本自己的女儿才是要被送去军营的那一个,可那孩子毕竟太小,委实不忍。再说此女命本该绝,阴差阳错被救下来,又是重伤又是失忆的,既没个依靠,拿来牺牲一下保大伙性命又有何不可?
众人哪里看不出村长的心思,这会儿纷纷附和:
“是啊姑娘!你看你长得这么好,浪费了可惜!”
“可不是!那乱葬岗里再怎么如花似玉,就是能活着爬出来,难道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可入了军营伺候好那帮军爷,万一打了胜仗,回头人家封个领主城主什么的,你还真能跟着鸡犬升天也说不定啊!”
高濯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心说我他妈先把你踹上天去跟太阳肩并肩!
在警校被压抑太久了,如今好容易身心都得到解放,她早就想好好发泄一番,实在是碍于陌生环境才没有发作。
高濯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群人来。
但见男人们都将头发短短一束扎在后脑勺上,女人们多披发,有的在头顶裹了条布巾,衣着是再简单朴素不过的古代农家装束。高濯历史不好,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是哪个朝代的衣服,只得向老翁求助:“老人家,敢问现在是哪一位皇帝执政?”
此问一出,众人俱是满面惊疑,转而开始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看高濯的眼神也愈发怪异。
那鹤发老翁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皇帝?”叹了口气,道:“姑娘可是指天皇?当今是后奈良天皇,可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执政啊……近几年来统治咱们武藏国的上杉氏也不知为何,势力大不如从前,惹得这片土地上上下下一片混乱,到处都在打仗,我们老百姓活的啊……唉,不提也罢。”
那什么武藏国上山市的她听不懂,但是天皇……这世上还能有几个国家的统治者被称为天皇?
高濯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和表情来抒发满腔震惊了!
从睁眼到现在,她耳朵里听到的尽是标准普通话,完全没发现这帮父老乡亲说的是日语。
多新鲜啊!穿越风潮发展到现在,连同声传译服务都给整出来了……
虽然她对自己本国的历史稀里糊涂一知半解,但如果脚下踩着熟悉的土地,至少心里能踏实一些,谁知道给穿来个异国他乡???后奈良天皇是哪位大兄弟啊?这会儿是明治维新前还是后啊?对应的是大中国的哪个朝代啊?她能搭艘船出海回国吗……
许是见高濯面色太过诡异,那鹤发老翁担忧道:“孩子,你没事吧?”
高濯默默盯着老翁,叹口气。
看开点!不管怎么说,咱至少穿来之后没有语言不通,不存在交流障碍,简直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打起精神,正要回话,忽然一道劲风刮过,草帘被掀开,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年轻小伙儿,见到屋内情景,那小伙儿先是惊讶,接着慌忙道:“天都黑啦,其他人早在牛车上候着了,我说你们还在等啥,这姑娘不是已经醒了吗?”
一听这话,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村长望向那鹤发老翁,迟疑片刻,有些恳求地道:“老爷子,我知道您是心好,可再怎么说也该为咱们整个村子想想啊!”
老翁冷哼一声:“我今天要是没带人回来,你当如何?”
“……”
高濯早就从震惊中回魂,听闻两人对话,心中已有了计较,偏头道:“此处离那军营很远?”
年轻小伙儿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摇头:“也不算很远,乘牛车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现在几点……何时了?”
“这会儿差不多亥时了。”
古装剧看多了,时间换算她还是会的。高濯掰着手指算了算,差不多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的样子,古代一炷香好像是半小时,她道:“那有什么好急的,难不成那个什么破将军还规定了人送到的时间?”
“那倒不是。”小伙儿犹豫了一下,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若是送几名男子前去,自然不必着急,可要是送女子,就须得小心为上了,因女子属阴,三五个聚在一辆牛车里更是会加重阴气,大晚上的,怕是会引来妖邪作祟……”
哦,妖邪啊。
嗯???妖邪?!
高濯瞪大眼睛:“卧槽,你们这儿还闹鬼的?!”
那小伙儿也奇:“古往今来,妖魔鬼怪遍地横生,作恶猖獗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姑娘没见过,莫不是从世外桃源来的?”鹤发老翁道:“她失去记忆,想来是不记得这些了。”小伙儿了然,看高濯的眼神就带了些怜悯。
高濯只觉得手心拔凉拔凉的。方才她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干脆顺水推舟乘牛车离开这里,半路上再来个溜之大吉,哪想这鬼地方竟然还有妖魔鬼怪!那可不是几发子弹就能解决掉的东西吧?再说,她现在哪有枪啊!
“要我代替你女儿也行,先答应我几个条件。”高濯盯着那个叫阿和的中年壮汉,不疾不徐地说道:“第一,我想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物,第二,给我一把镰刀路上防妖怪。”
这两个要求跟他们的强人所难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众人皆愣:此女居然会答应?
那村长却犹疑:“这……将军要是见姑娘带着刀,只怕不妥。”
高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村长面前,往那儿一站,痞气十足地道:“你可拉倒吧!乡野村姑,种田织布,身上有把镰刀剪刀小刀怎么不妥了?还是说你怕我路上对赶车的人的不利半路逃走?我要逃走还用得着等到半路?”话至此,她突然蹲下,以迅雷之势一把抓住村长的臂部,轻轻巧巧一拽一提一甩,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一声惨叫,村长整个儿在空中翻了一圈,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木头椅子不偏不倚被高濯踹到了他的屁股下,硬生生承受了人重重砸下来的力道后,“哗啦”散成一堆废木头渣,只余村长一人呆坐在其中,满脸虚汗,惊恐不已。
高濯揉揉胳膊,心说这人真重,朝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大哥给把镰刀,赶紧滴。”
*
走出草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小河村口停了辆牛车,面帘半掩,静于原地。村中火光通明,家家户户都举着火把出来为高濯她们送行。
高濯此时已经换下了那身又脏又臭的破衣服,身上是一件珊瑚色的小袖,将她胳膊肘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遮了起来,腰间系着把月芽镰刀。她走向牛车,拉开帘子正准备钻进去,不料衣服一紧,被一只小手扯住了。
高濯诧异回头,就见身后站了个小姑娘,约莫只有八九岁,正怯怯地盯着她,双手捧着个小布包举到她跟前:“姐姐……这个给你,你路上吃。”
高濯大为感动,忙接过来,还没来得及道谢,小姑娘已经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了人群。
顺着望去,赫然发现小姑娘身边站着那叫阿和的村长。
难怪村长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原来那孩子不仅年幼,还是个瘸子!
小布包热乎乎的,高濯打开来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还挺大的烤红薯,和几根小黄瓜,顿时心中五味陈杂。方才在草屋里并没有见着这小姑娘,想来是她早就听说了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不敢来见自己吧。
“时候不早了,姑娘上车吧!”之前跑进屋子报信的小伙子上前撩开车帘,对着高濯咧嘴一笑:“我送你们过去!”
车帘落下,不一会儿,牛车便缓缓驶向了一片黑夜之中。
一路上,同行的五名女眷皆安安分分低头坐着,各个无精打采,缄默不语。高濯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一根黄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以她的身手,要想翻窗逃走简直是易如反掌。就算那村子会因为自己的逃走而遭殃又怎么样,要不是老药师把她带到村子里,她能虎落平阳被犬欺吗?那小女孩是给自己送了吃的没错,可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替她以身犯险的缘故吗?她是警校生怎么了,谁规定警校生就要多管闲事?
狠狠心,高濯三两口吞掉黄瓜,转身就要开始爬窗。
突然,身边响起一名女眷低声啜泣的声音,渐渐地,那啜泣声越来越大,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高濯扒在窗边的手僵住。
受那名女眷影响,其他几名女眷原本一声不吭,这会儿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赶车的小伙探头进来,神情紧张:“我说你们几个小点声吧,这里可是树林深处……”目光落在窗边,他诧了一下,面色渐冷:“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高濯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没好气白他一眼:“咋地?我红薯吃多了放臭屁,开窗通通风不行?”
“……”小伙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而训斥女眷们:“别哭了!小心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多少起了点作用,哭声瞬间小了不少。小伙儿见状,合上了帘子。牛车继续缓慢平稳地行进,轱辘吱呀吱呀地转动,树林深处偶尔响起一两声狼嚎,格外瘆人。
高濯在车厢里扫视了一圈,发现对面的座椅底下隔了一道布帘,里面像是有一个隔层。她蹲下去撩开布帘,惊喜地发现那里面除了软垫皮鞭,还有一捆麻绳!高濯揣了皮鞭在怀,又将绳子拾起,抖散,用镰刀切断成几份,压低声音对车里几名女眷道:“嗨嗨嗨女士们,诈死装疯卖傻逃跑,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只知道在这哭哭哭,不如咱们来整点有用的呗?”
女眷们泪眼朦胧地抬首,见此女正对着一捆麻绳忙活不已,其中一人哑着嗓子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高濯将裁好的麻绳一人一条分出去:“都互相把双手绑好了。”
几人大为不解:“为何……还要绑手?”
高濯拿着镰刀在她们眼前晃了晃:“你们是想让自己人绑呢,还是等那群士兵来绑?”
几名女眷会意,忙不迭互相搭把手,将双手有模有样地正绑在了身前。
“首先,我不清楚到了军营会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先赌一把了。”高濯将绳子打了个活结,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高难度姿势将双手反绑于身后,紧了紧绳子,道:“咱们要做的就是让对方亲眼看见我们的人一个不少地被送到,这样他们才不会找村子的麻烦,但如果人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丢了,那就是他们自个儿看守不当,可怪不得别人喽。”
一女忧心忡忡道:“可若是他们直接上来动手动脚,该如何是好?”
高濯砸吧砸吧嘴,道:“那就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得逞嘛!”说罢,屁股一撅,翘起个兰花指,抛了个媚眼:“将军~奴家累了~可否先歇息一番,攒足了力气才好来服侍将军嘛~”捏着嗓子说完,众女皆抖了三抖。
正带着众女眷做临阵演习,车帘忽然被掀开,赶车的小伙再次探头进来,正要开口,却见一车女人各个双手被捆,不仅毫无沮丧之意,反而精神抖擞地在那儿插科打诨,做出各种没眼看的奇葩姿势,愣了半晌,张嘴:“那个……我们已经到了。”
高濯站起来,大声道:“同志们记住了!表情要愉悦!要表现出我们是很乐意来做这种事的,这样才能消除他们的警惕心,明白了吗!”
众女:“明白了!”
赶车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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