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第一次听到徐叮铛的名字时,他正坐在街边公园的长椅上与他曾经接手过的一个患者聊天。
“叮铛姐姐长得超级超级可爱,头发很黑,眼睛很大,就像我爹地妈咪以前从中国给我带回来的瓷娃娃。”有着灿烂金发与湛蓝双眸的小男孩捂着胸口夸张的说道,“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那是爱神丘比特的箭射到了我心脏的感觉。”
“恕我直言,西德尼小先生。”安德鲁面无表情地推了推自己鼻翼上的银边眼镜,即使他的头发花白,人们也不难从他已爬上了些许皱纹的脸上看出他年轻时的俊美与魅力,他说话的语调还有着德意志人特有的严谨口吻,“无论是儿童保护法,还是从道德上来说,您都没有到可以恋爱的年纪。”
“请不要对一个刚失去生命的可怜的小男孩说这么残忍的话。”西德尼撇了撇嘴在他身旁气鼓鼓地坐下,“就是因为您太不解风情,所以那些美丽的护士小姐们才会在背后说您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呵。”安德鲁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拿手术刀的手可比机器还要精准。”
“您说得对。”西德尼感叹般地耸了耸肩,“若是您那时候没有出事,还可以继续治疗我的话,说不定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安德鲁听到这话,原本面无表情似是冰冻着的脸稍稍松动了一些,连语气都变得和缓了许多:“我很抱歉,西德尼。”
“不,您不需要为此道歉,该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是那个吸了□□还敢开车上路的混蛋家伙。”西德尼重新站起了身,双手叉腰看着安德鲁认真地说道,“他害死的不仅仅是您,还有更多需要您去救助的病人。”
“如果可以,就算不治疗我也没关系,我真希望您能够继续活下去。”男孩沮丧地低下了头,连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金发在一瞬间都黯淡了许多,“我还活着的时候,隔壁病床的珍妮还在许愿您能够活过来替她做手术呢。”
“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你让我开始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死的这么早了。”安德鲁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柔软的头发,“但是珍妮一定会遇上更好的医生的,相信我。”
“但愿吧。”西德尼叹了口气,“我已经让叮铛姐姐带我去和爹地妈咪说了我的愿望,我想把自己的□□捐献给珍妮。我只是心脏有问题而已,可是珍妮却连眼睛都看不见,我想让她能够亲自看见这个世界有多漂亮,而不是只能听着我和她的爸爸妈妈讲故事。”
“叮铛姐姐?”第二次听到了这个名字,而且听西德尼的描述,那个女孩似乎可以看得见已经死亡的西德尼,安德鲁的心里不由得有点在意。
“是的,叮铛姐姐!”提起那个温柔美丽的东方姐姐,西德尼方才还带了几分失落的心情瞬间恢复了活力,“她说她是一个通灵者,安德鲁先生你知道什么是通灵者吗,就是可以看得见幽灵的那种,和超人一样酷对不对!”
安德鲁配合地点了点头:“听起来的确棒极了。”
“她告诉我,因为我身上的颜色很漂亮,所以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于是我让她带我去找了爹地妈咪。”西德尼说着又兴奋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对了先生,您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虽然我看不见你的颜色,但是您是个大好人,叮铛姐姐一定会愿意帮你的。”
“我?”安德鲁微微一愣,棕色的双眸中闪过了几分期待与挣扎,最终还是化为了平静,“不用了,我没有什么愿望。”
“医生骗人!”西德尼不开心地嘟起了嘴巴,“大人怎么可以说谎呢,叮铛姐姐说了,只有愿望没有完成,心中有执念的魂魄,才会在死后依然留在人间不能见上帝。”
安德鲁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执念,也见不到上帝的。”
因为他该去的是地狱才对。
“可是——”西德尼还想再说些什么。
“对了西德尼,照你这个说法,你又为什么留在这里不肯上天堂呢。”安德鲁赶紧转移了话题。
小小的男孩果然上了坏心大人的圈套:“因为我要等着珍妮做完手术呀,我想亲眼看见她看见这个世界时的样子。她那么爱哭,出院的那天开心地把袖子都弄湿了。”
“小坏蛋,真搞不懂爱神丘比特给你的箭是你那个叮铛姐姐,还是那个小珍妮的。”安德鲁好笑地揉乱了听见他话后一下子愣住了了小男孩。
“哼,不和你说了。”想了半天只得出医生叔叔在嘲笑他的结论,西德尼气呼呼地转过了头去,然后下一秒他那蓝色的双眼就瞬间放出了光芒。
“叮铛姐姐!!!”他一边笑着大喊,一边扑向了公园门口穿着米白色风衣,头戴着一顶精致毛呢小礼帽的黑发女孩。
“跑的慢点,我的小绅士。”徐叮铛一把抱起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笑容的白色西装小男孩,“我只不过是去买了个冰淇淋,你怎么就跑的这么远,要是有别的坏幽灵把你吃了怎么办。”
“不会!”西德尼用自己白嫩的小包子脸蹭了蹭徐叮铛满是笑意的脸颊,“我有叮铛姐姐给我的护身符,他们才不敢接近我。”
“还真是谢谢小可爱你的信任了。”徐叮铛眼角瞥到了已经有人在看着她的方向,像是在好奇她为什么抱着空气说话一般,于是她连忙装作自言自语地整理了一下衣角,尽量动作自然地牵着西德尼的手向公园内走去。
“冷冷甘露食,法味食无量。”轻声用着西德尼听不懂的华夏语言念了一句咒语,徐叮铛将手中的冰淇淋递到了西德尼手上,“现在可以吃了。”
“谢谢姐姐,mua!”西德尼弯着眉眼在徐叮铛的脸上用力地‘啵’了一口,又抬起头眼神闪亮地问道,“叮铛姐姐,我可以把冰淇淋分给医生叔叔一半吗。”
“医生叔叔?”徐叮铛微微偏头看了安德鲁一眼,“新朋友?”
她虽然是通灵者,但从不会主动与鬼怪们打招呼,平时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一般,与他们各做各的互不相干,可没想到西德尼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屁孩竟然又在几分钟内交到了个新的鬼怪朋友。
“不是,他以前是我的主治医生,可惜在治好我前就出了车祸。”西德尼说着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我听爹地妈咪说,叔叔他救过好多好多好多人,比我上学时全班加起来的人数还要多。”
“我知道。”徐叮铛勾了勾唇角,远处那个黑衣男人身上的功德浓郁地几乎都要将不列颠总是阴雨绵绵的天色都要染上一片金光,可与此同时,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那道血气也让她无法不去在意。
“初次见面,美丽的小姐。”安德鲁冲着牵着西德尼走过来的徐叮铛弯腰做了个绅士礼。“我是安德鲁。”
“我是叮铛·徐,原谅我偷懒地没有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字。”徐叮铛从包里掏出一盒曲奇,在念过咒语后递到了安德鲁的手中,“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在这个阴沉的天气中来一块香甜的饼干?”
“额、谢谢。”安德鲁犹豫地看了一眼吃冰淇淋吃的正香的西德尼,试探着将手中的曲奇放入了嘴中。
“我的上帝!”他惊叹地冲徐叮铛竖起了大拇指,“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不,我是指我死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吃东西能饱腹的感觉了!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在饥饿了一年多之后终于尝到了食物的味道,即使是习惯了冷着脸的德意志医生先生也忍不住惊叹称奇。
“来自华夏的神秘咒语。”徐叮铛俏皮地眨了眨眼,“希望能够为您带来一些开心。”
“谢谢,我很惊喜。”安德鲁三下两除二地将剩下的曲奇也吃了个干净。
徐叮铛单手撑着脸笑眯眯地等着西德尼吃完东西,才重新站起了身。
“抱歉,我得先带西德尼回去了,他的父母还在家里等着我们。”黑发的少女神色温柔地为男孩擦了擦沾上了奶油的嘴角,抬起头含笑对安德鲁道别道。
“这就走了吗。”安德鲁愣了一瞬,下意识地也跟着站起了身。
“谢谢,您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徐叮铛看着面前看着才是中年面容,然而头发已经白的不像话的男子轻声问道。
“我——”安德鲁嗫喏着张了张嘴,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了西德尼的那句话‘你有什么愿望吗,说不定叮铛姐姐可以帮你。’
“我想说,你们路上小心。”他最终还是咽下了心头的那句话。
“谢谢您的提醒。”徐叮铛笑着让西德尼冲安德鲁挥挥手后,便转身带着他离开了公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安德鲁总觉得他在徐叮铛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叹息。
“安德鲁叔叔想说的肯定不是刚刚那句话。”西德尼抬起头对着徐叮铛说道。
想想他又觉得这样有点太没有男子气概,于是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往上轻轻一蹦飘到了与徐叮铛齐肩的高度继续说着:“叮铛姐姐,没有执念的话是不会留在这里的对吗。”
“对。”徐叮铛趁着没人注意戳了戳西德尼的小脸蛋。
“不知道安德鲁叔叔留在这的原因是什么。”金发的小男孩摇头摆脑地装作大人的模样分析道,“像安德鲁叔叔这么伟大的医生,他一定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病人,才会不愿意离开的。”
“要是如此,他为什么不去医院带着。”徐叮铛意味深长地看着西德尼说道,“看来他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很好。”
“当然,连我爹地妈咪都知道,西德尼是整个不列颠最最伟大的医生,他甚至还被女王接见过,只为了他在这几十年来救过的无数条生命!”西德尼十分的兴奋,就像是每一个孩子提起偶像时该有的语气。
“你们在说什么?”正在布置着餐桌上蛋糕的凯瑟琳走过来抱住了西德尼,“我的宝贝,外面冷不冷。”
“不冷!你忘了吗妈咪,我现在可是个小超人,就算走在大雪中也不会感冒。”西德尼亲昵地与凯瑟琳抵着鼻尖蹭了蹭,“爹地呢。”
“他正在厨房煮你最爱喝的奶油蘑菇汤。”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让清楚极了‘死亡’的真正含义的凯瑟琳鼻子一酸。
“哦我的天哪。”西德尼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又趴在凯瑟琳耳边轻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妈咪,其实我并不爱喝这个,但是爸爸他除了蘑菇汤什么都不会做,我怕他伤心,只能撒了个小小的谎。”
“相信我,你爹地已经很努力地在学其他菜了,只是碍于天分使然,他也不想每天都只做这个。”凯瑟琳抱紧了西德尼冰凉又幼小的身子,将脑袋埋在他幼小的肩膀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角,“我们真的好爱你,宝贝。”
“我也爱你,妈咪。”西德尼也同样努力瞪圆了眼睛,免得流下泪水让母亲难过。
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孩子,他们不仅不像大人们想象的那般不懂‘死亡’的意义,甚至还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来安慰大人。
“嘿我的宝贝们,你们在那里抱成一团做什么,快来尝尝我的汤,我可是为此忙活了一下午!”带着防烫伤的手套手忙脚乱地将瓷碗端出,凯西酸溜溜地从凯瑟琳怀里抢过了西德尼,“我的小天使,难道你就不爱爹地吗,爹地也想要一个拥抱。”
“我爱你爹地。”西德尼乖巧地亲了亲凯西的侧脸,“快带我去喝蘑菇汤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嘞我的小宝贝。”凯西掂了掂怀中近乎于无的重量,抱着他往餐桌走去,凯瑟琳忙上前一步也拉住了西德尼的手。
橙黄色的灯光暖洋洋地洒在一家三口的身上,徐叮铛柔和了眼神,用自己雕刻上了符咒的特质相机拍下了他们对着镜头比V的画面。
除了中间的小男孩身形有些透明,实在是一张再温馨不过的照片。
“吃的开心吗宝贝。”凯西与凯瑟琳一左一右地紧贴着西德尼坐着,一顿饭除了给西德尼夹菜喂饭以外,自己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开心!”西德尼喝下了最后一口蘑菇汤,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
“还有能让你更加开心的。”凯西摸了摸孩子的小肚子,将他抱起往院子内走去。
“哇!这是宇宙飞船!”西德尼激动地跳下了凯西的臂膀,兴冲冲地扑到了面前的银色飞船上,“他能带我去宇宙吗!”
“当然可以。”凯西蹲下身子吻了吻西德尼的额头,“这是我和你妈妈提前送你的七岁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西德尼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了飞船,我就能够在天上继续看着爹地妈咪了!”
凯西与凯瑟琳的唇角的唇角同时一僵。
“爹地妈咪你们不要难过了,其实我知道你们这几天一直在偷偷哭泣。”西德尼上前一步,用他瘦小的手臂努力同时抱住了自己的父母,“能当你们的孩子我很幸福,而且我能够在死之后多陪了你们这么多天,已经比别人幸运很多了,你们千万不要为我伤心。”
“宝贝——”凯瑟琳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出声,“妈咪也好爱你,能够拥有你当我的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凯西含泪拥住了怀中的孩子与妻子:“能够拥有过你这样的小天使,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所以千万不要难过了,爹地妈咪。”西德尼蹭了蹭父亲的肩膀,将眼角的泪珠拭去,“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好吗,那个愿望叮铛姐姐帮不了我,只有你们可以替我实现。”
“你说,宝贝。”凯西与凯瑟琳不约而同地开口道,“只要是你说的,我们一定会替你实现。”
“我想让你们以后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西德尼松开手,抬出左右手各自伸出了一只小拇指,“要拉钩钩。”
“好,拉钩钩。”凯西努力勾起了一抹笑容,伸出手勾住了西德尼的手指,凯瑟琳也抹去眼泪握了上去,“我们发誓,一定会努力过好每一天。”
“那……”终于完成了埋在心底最深的愿望,西德尼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又带着不舍地看着眼前的父母,“爹地妈咪再见。”
“再见我的宝贝。”凯瑟琳维持着与西德尼手指勾手指的动作,直到面前逐渐透明的孩子彻底消失不见也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凯瑟琳,死亡并不代表结束。”一直在旁安静地陪着一家人告别的徐叮铛轻轻扶起了已经彻底僵住了身体的凯瑟琳,“只要你们的缘分未断,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凯瑟琳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甚至都不不知道西德尼在他死后一直陪在我们的身边。就算他会像你说的那样重新投胎,可我们又怎么知道他成了谁的孩子,那对父母对他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我真的放心不下。”
“你放心,他下辈子的父母一定会与你们一样爱他的,并且他不会再有任何疾病,可以健健康康地陪你们到老。”徐叮铛握紧了凯瑟琳的手说道。
“叮铛,你的意思是——”听出了徐叮铛话中之意的凯西又惊又喜地盯着她的双眸不放,“你说他会陪我们到老,那是什么意思!”
凯瑟琳捂着脸哭泣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放下了手看着面前神色无辜的东方少女。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刚才才发现的。”徐叮铛挠了挠头,“一般别人投胎的话,我们华夏人是去阴间排队,你们西方人是去天上排队,但是我刚才却看到代表着西德尼的那一粒光点在半空中又被投回到你肚子里去了,你过一个月去医院检查看看。”
“真、真的吗!”凯瑟琳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凯、凯西,快抱我去床上躺着,别累着了我的西德尼!”
“好的老婆!”精神同样高度紧张的凯西立刻迅速又动作小心地将凯瑟琳横抱起稳步往楼上走去,“怎么样老婆,西德尼踢你了吗,你能感觉到他是不是和以前一样顽皮吗?”
“好像是有一点顽皮。”凯瑟琳傻笑着将脑袋往凯西肩上一靠,“这次你可不能再煮蘑菇汤了,西德尼为了你的自尊心已经忍了七年,我可不想他这辈子还要忍耐你的黑暗料理。”
“……”所以刚才的伤感都到哪去了,徐叮铛鼓了鼓脸,还是决定闭上嘴,不去吐槽这对夫妻的智商下限。
虽然她肯定西德尼的确是重新投回了凯瑟琳的肚子里,可是他现在最多还是个小细胞吧,怎么可能踢得了凯瑟琳的肚子。
解决了西德尼的愿望后,徐叮铛便回到自己家中,重新过回了以往那般吃了睡,睡了吃的科学长胖生活。
偶尔也会去探望一下还在凯瑟琳肚子里的西德尼小朋友,然后就遇到了仍在街头徘徊着不肯离去的安德鲁。
“抱歉,我不能替你完成愿望。”徐叮铛仍是那副柔柔的微笑,却让安德鲁感觉到了她拒绝的坚定。
“Miss·徐,我求你了,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安德鲁拦住徐叮铛苦苦哀求道,“如果完成不了这个愿望,我怎么都无法心安地去转世,而且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徐叮铛摇了摇头:“对不起,不与身负血债的人做交易是我的原则。”
“血债……”安德鲁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因果不会骗人。”徐叮铛的指尖倏地出现一张符纸,又在顷刻间化为了飞灰。
“这是什么!”安德鲁讶异地看着眼前奇妙的景象——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人身上散着金光,有人身上带着灰气,还有人身上散发着黑色的气息,而他自己……
安德鲁在街道对面的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那一条血气。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交易了吗。”徐叮铛与他一起看着橱窗中的身影,“我能够看出您是个好人,您身上的功德无数就是证明,但同时你也有着阴暗的一面,一个好人的阴暗面,往往会比一个普通人的阴暗面更为可怕。”
“不是谁都有胆子去沾惹上人命的。”她半是感叹半是指责地说道,“能够狠下心伤害无辜之人的人,我没有这份心情去保证他的良心安稳。”
徐叮铛说的这句话并不是没有依据,若是安德鲁伤害的是罪有应得之人,他身上的血色不仅会没有这么浓厚,并且还会隐约带上一些黑红色。
“我没有!我没想伤害他!”安德鲁似是对徐叮铛的这句话非常激动,他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般弓起身子冲着她咆哮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死!”
徐叮铛站在一旁,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发泄着情绪。
安德鲁的确是个好人,即使他的情绪崩溃到了极致,也没有对徐叮铛进行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就这么死了。”花白了头发的中年男人哭着抱住头蹲下了身,“我只是想让他把进修的机会留给我,我只是想让他记住我的恩情,让他感谢我,不好意思再与我竞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次就熬不过去了,明明他以前也经常粗心地忘记带药,却总是能自己坚持着给我们和医院打电话求助。”
“他的父母来学校接他的遗体回家,他们还向我鞠躬,感谢我大学几年对他的照顾。”安德鲁痛苦地紧紧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可是他们不知道,要不是我故意将他的药从包里拿走,他本可以不出事的。”
“你是指,你为了得到某次进修的机会,特地将你那个有着某种疾病的朋友的救急药藏了起来,想要在他发病的时候给他送去,以此来让他感谢你?”徐叮铛神色复杂地看着因为她的话而止不住颤抖的安德鲁。
“我最终还是没有去那次进修。”安德鲁打了个哭嗝,断断续续地继续诉说着,“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梦到他,梦到他对我笑,对我说要一起成为最好的医生。”
“他学的是心理,他说他心脏不好,做不了外科医生,但是希望可以让病人的精神得到治愈。我真的好想他能够继续活着,什么进修,什么女王接见我都可以不要,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荣誉换他回来。”
或许是从未有人能够与他分享这个压抑了多年的秘密,安德鲁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零碎的片段与徐叮铛分享着。
“好多人都劝他放弃,不论是他的父母还是我们的老师,都说做医生太辛苦了,他的身体会受不住,可是他仍然坚持了下来,并证明了他是最好的。”
“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却辜负了他,为什么我要这么苟且偷生着,那辆撞死我的车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我。我是个孤儿,他说他来当我的亲人,可是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等到安德鲁精疲力尽到瘫倒在地上说不出话,徐叮铛终于开了口:“那么,你的愿望是和那个人有关吗。”
安德鲁神情暗淡:“这么多年以来,我把所有的收入都存在了银行里,就是为了能够有能力为他的父母养老,但是这次车祸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将我的存折寄给他们,我就死在了救护车上。”
“在我家的书房里有一个保险柜,它和存折的密码都是他的忌日,里面还有一封我写给他爸妈的信,我一直不敢寄出去。”
“那就让我来替你寄吧。”暗自唾骂了一句自己的自找麻烦,徐叮铛还是没忍住心软了一瞬。
看着安德鲁瞬间惊喜的双眸,她不太自在地补充道:“虽然我不愿意很做交易,但是单纯地半个小忙还是可以的。”
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徐叮铛替安德鲁寄出的信在几天后被原件寄回,她在无奈之下只好找了朋友帮忙,查到了那对老夫妇现在的地址。
又因为怕这次的地址仍旧错误,信件不停地被送回会弄丢,徐叮铛考虑了许久决定亲自将信件送到那个人的老家。
“原来是这样啊。”年迈到需要带着老花镜才能看清信件上内容的两位老人家将信件重新叠好,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老人家,安德鲁叔叔拜托我向你们道歉,这是他这些年来的存款,也希望你们能够收下。”徐叮铛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身旁身形紧张的安德鲁,从包中拿出了那张有着一笔巨款的存折递了过去。
“钱就不用了,反正艾伦他从来没有怪过他。”夫妇中的老爷爷拒绝了徐叮铛的道歉。
“诶?”徐叮铛怔了怔,“您说艾伦叔叔他……”
“艾伦出事的时候,正在与我们打着电话。”老奶奶温声解释道,“虽然我们在听到他倒地后就迅速叫了救护车并马上动身去雾都,但还是没能见到艾伦最后一面。”
“可是艾伦他在电话中给安德鲁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老爷爷充满着睿智的浑浊双眼像是感应到了安德鲁的存在般,看向了徐叮铛身旁的位置,“在他死前的最后几秒,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永远不会怪你。”
“当时我们以为是他死前出现了什么幻觉,但是现在来看,应该是艾伦当时就知道了安德鲁的事了吧。”老奶奶点头附和着,“听说他生前是一位享誉全国的心脏病手术医生?”
“是的夫人。”徐叮铛不解地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问。
“他当初学的,也是心理。”老人家历经岁月洗礼的脸上布满了悲悯,“这么多年以来,他应该比我们更为痛苦,艾伦原谅了他,希望他自己从此也能放下过去。”
“夫人……”徐叮铛微微瞪大了双眼,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艾伦会是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了。
“那个傻瓜。”安德鲁与徐叮铛走出屋子,“谢谢你叮铛,既然叔叔阿姨不要这份存款,那就拜托你替我将这些钱捐献给需要人吧,以艾伦的名义,我现在要亲自去向他道歉了。”
“安德鲁叔叔!”徐叮铛还未来得及反应,安德鲁变化为了一粒星子向着天上奔去,显得十分迫切的模样。
“什么嘛,所以都说不是交易了,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种东西。”被迫接收了一大堆功德作为感谢的黑发少女还未来得及哀嚎该如何净化这些带着人命的功德,就看见原本缠绕着金光的血色在星子彻底消失在天上的瞬间,也跟着消失不见。
“我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徐叮铛看着身上比西德尼给她的多了好几十倍的金光,默默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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