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爹起身捡起扔在地上的筷子，背着手走了过来，跟顾念书一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解放，最后视线却是落在了那锅鸡上。
“之前在你院里我就想问了，是不是那臭小子逼着你宰的鸡？”
苏巧云赶紧摇头，大眼扑闪着，要多乖巧又多美好，看的顾老爹都不忍心对她说句重话。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想宰的。”
“你就甭替他说话了！我可是他爹，我还不了解他？再说，你这正下蛋的小母鸡，费那么大劲才要过来，好端端的干嘛要宰？”
苏巧云把锅递给顾解放，揉了揉一路端过来有点酸的胳膊。
“支书，你真冤枉顾念书了，就像你说的，这鸡是好不容易才要过来的，李大娘那人，我想支书应该比我了解，今天她是没法子了才让我把鸡抓走，她肚里是窝着火的，我要不早点把这鸡宰了，改明儿鸡丢了我连个鸡肉都捞不着。”
这可是大实话，苏巧云一个人住，早晚是要下地干活的，到时候院子里没人，随便去个什么人把鸡给她抓走偷宰吃了，她就算知道谁干的，没凭没据的，又能拿小偷怎么样？
顾老爹也没反驳，掀开锅盖看了看。
“就算你是怕保不住鸡，也用不着给我们端来这么多吧？这起码得有一只还得多。”
苏巧云柔柔一笑，虽然对他这么对待受伤的儿子有点不满，可好歹也是未来的公公，她得留个好印象。
“不瞒你说，我其实不大爱吃这些油腻腻的，孙二伯家，张翠萍家，我都有送的，剩下这些实在吃不了，等下还要下地干活，放家里指不定就……没了，还不如送到这边你们一块儿吃了，就当我谢谢顾念书今天帮我。”
怕肉留在家里丢了是真的，可不爱吃肉却是假的，苏巧云向来都是无肉不欢！
可眼下这么说才更有说服力。
顾老爹扣上锅盖，摸了一圈没摸到自己的旱烟杆子，这才想起刚才被儿子气得摔折了。
顾老爹吧嗒吧嗒嘴，他跟孙队长一样，都是老烟枪，一会儿不抽就难受。
他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讲，乡里乡亲的，宜好不宜仇，这锅鸡，你给李婆子端去，就当给她赔个不是，到底你是小辈儿，她年岁大，你鸡都宰了，也不吃亏，她……”
不等说完，哐啷一声，顾念书把铁锨砸了，吓得一旁鸡窝里的念念浑身一哆嗦。
我说你要宰就宰，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成吗？！
当只鸡也忒不容易了，整天提心吊胆的，生不出蛋要挨骂，生得出蛋又要担心指不定哪天来个灭顶之灾不是砸断腿就是被祭了五脏庙。
顾念书皱着眉，头顶的大日头也照不暖他那冷冰冰的脸。
“你糟践谁呢？！凭什么让她先低头？！！”
顾老爹气得跺脚，“什么叫糟践？！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她是个外来人，得罪本地人对她有啥好处？这一次她是赢了，可以后日子还长着！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知青下乡少说也得三年，你能护得了她一时，你能护得了她三年？！”
顾念书攥紧拳头，一脚踹在了泥里！
“甭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好人绝对不能向坏人低头！今天这个低头了，明天那个也低头了，用不了多久，这世界就得好坏不分是非颠倒！”
顾老爹气的上去擂了他一拳！
“啥好坏不分是非颠倒！有党领导新社会！有派出所同志维护秩序！还有这么多工农兵，咋就是颠倒了？！你往前数个20多年看看，那才真是颠倒！”
顾念书恶声恶气：“让被冤枉的向冤枉人的低头，就是是非颠倒！”
顾老爹气的，哐哐又是两拳！
顾念书被锤的摇晃了一下，却还是犟得很，“反正我不同意！”
顾老爹脸红脖子粗，“有老子在这站着，你说了不算！苏巧云，去给李婆子端去！！！”
苏巧云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看着顾念书刚缠好的脚又透了腥色，顾老爹还又捶又擂的，什么给未来的公公留个好印象？！公公能有老公重要吗？！！！
她咬了咬唇，扬声道：“支书的好意我明白，不过，这是我的鸡，我想给谁就给谁。”
顾老爹正在气头上，不客气的回道：“那你端走，我们不要！”
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苏巧云也没觉得意外，她问顾解放要了个黄橙橙的搪瓷碗，舀了一大碗，端着给顾念书端了过去。
顾老爹还在吼：“说了不要！一锅不要，一碗不要，一口也不要！！”
苏巧云淡淡一笑，看似好声好气，可说出的话却很气人。
“我知道支书不要，这也不是给你的，这是给顾念书的。”
“他也不要！”顾老爹瞪着顾念书，“你敢贪这嘴吃的，我今天就打死你！”
顾解放在一旁巴巴看着那香喷喷的鸡。
完了，爹正在气头上，这鸡肯定是吃不成了。
哥他虽说犟，还总爱惹是生非办那些疯子傻子才干的事，气得爹满院子抽他，可每次惹完祸他就会老实几天，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就像今天爹让他修猪圈，明明家里都不养猪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带着伤修，不让吃饭也不吃，规矩的很。
爹不让他接这肉，他肯定也是不能接了。
唉，本来还指望能混个一块儿半块儿的解解馋，再不济，喝口鸡汤也是好的。
现在……
唉唉唉！
顾解放这边的唉声叹气几乎都要溢出了口，那边顾念书看了眼自己吹胡子瞪眼的爹，又看了一眼殷殷期盼望着他的苏巧云，敛目摸了摸眉角。
连看都不看她，明显已经是拒绝的意思了。
顾老爹很满意，“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不愿意给李婆子送，我也管不着，端着你的鸡走吧。”
苏巧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愁苦的挤出一句：“我这个人最怕欠人人情，你不收这鸡，我只怕得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她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她一早就知道顾念书肯定不能要这鸡，这么做是故意的。
只要顾念书拒绝，顾老爹就有面子，顾老爹心里舒坦了，看顾念书自然也就顺眼了，她再推波助澜一下，顾念书就不用饿着肚子带伤修猪圈了。
计划很完美，可不等她说出了推波助澜的话，顾念书突然伸过手来！
“谁说我不要？”
苏巧云愕然抬头，顾念书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
“送到嘴边儿的肥鸡，不吃才是傻子！”
城里姑娘又娇气又不讲理，之前还威胁要脱他衣服，不收她的鸡她真整宿睡不着觉，还不是得赖他？到时候还指不定威胁他什么呢!
再说，他也……舍不得她失眠，那滋味真不大好受，他尝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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