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绝处逢生,死灰复燃——说的应该就是绿谷此刻的心情。然而,成功的喜悦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翻涌上心头的巨大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坦然接受这个别人“给予”的分数,也无从知晓若是真的将那位女生的分数占为己有,对方的前途会不会就这样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更何况,在帮忙搬开那压住她腿的石板时,绿谷从未想过要求对方回报什么。

    只不过,是因为身体不听使唤而擅自行动罢了。

    “不用担心那么多。”根津校长优哉游哉地抿了口茶,拥有超高性能大脑的他自然能猜出绿谷心中的顾虑,况且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统统都写在脸上了,单纯又好懂。

    “八百万虽然失去了对敌的分数,但由于其他项目的成绩都十分优异,所以她的排名仅仅次于绿谷君你。”

    八百万百的个性并非强化型,但她能自由制造除生物以外的工具,光凭这一点,根津就绝对不会把这么好的生源拱手让给别的高校。

    脑海中浮现出别校高层捶胸顿足,吹胡子瞪眼不甘心的糗样,根津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就连端着的茶盏都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倾洒了出来。

    对方阴险的小表情顿时让绿谷感到毛骨悚然,但既然得知对方不会因丢失分数而与雄英无缘,他就放心了。

    说不定,之后还能在学校里碰面呢。

    还未正式入学,绿谷就难耐心中蠢蠢欲动,不由得自顾自地开始规划起日后的职业生涯来。一个不注意,绿谷就陷入了旁若无人的状态之中,嘴里还碎碎念叨着什么,根津只好用爪子拍拍他的脸,唤回他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话题……我们来谈谈关于个性方面的吧。”根津单刀直入地切进了正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绿谷君,你在报名表上,个性那一栏填写的是‘吸引’吧。但是,你在考场上所展示出来的能力……更偏向于强化型,对吧?”

    绿谷呼吸一滞,对上根津校长那黑漆漆的圆眼,迟疑地点点头。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多条可能性,千丝万缕到最后倏地变成了一个死结。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根津在得到自己的答复后,竟然展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哎呀,没想到今年我校的保送生里面竟然出现了拥有双重个性的学生,真是让人期待啊。”根津乐呵呵地说道,全然没有提到半个字有关个性和递交资料上不符的事情。

    与根津的谈话就像是被强迫塞入一列过山车,一番又一番颠覆。在尚未知晓下一个转折点何时来临时,绿谷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确的。

    他只能干巴巴地有一句答一句,丝毫不敢大意。

    “时间也差不多了。”根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啊,关于录取通知书的话,应该会在一周后寄到你家。”他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背着手走到了门口。

    “用自己的个性帮助他人,固然是值得赞扬的。”根津顿了顿,“但若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这个价值就需要考量。”

    绿谷没有错过在阖上门前,根津意味深长的那一眼。

    随后,门又被人打开了,埼玉走进来。

    “没事了?”埼玉看着电脑敲敲打打的瑞卡芭尼格尔,询问道。

    瑞卡芭尼格尔摆摆手:“没什么大碍,可以领回家了。下次可别像今天那么乱来了哦。”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绿谷说的。

    埼玉看着慢慢从床上下来,重心还有些不稳的绿谷,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他。

    “要不要背你回去?”

    “不、不用了,那样太麻烦埼玉先生了。”绿谷连连摆手,甚至为了证明瑞卡芭尼格尔恢复女郎的名不虚传,他还特意原地蹦跶了几下。

    埼玉看他那么有精神,也就不再坚持。

    两人刚一出校门,就看见杰诺斯正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手上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身体没事了吗?”

    “嗯,让你担心了。”绿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这个。”杰诺斯将手中的袋子交给绿谷。

    他满腹疑惑地接过,却在打开袋子的一瞬间静止了。

    那里面装着的是近期刚发售的欧尔麦特典藏版手办,据说是限量发售,马上就一抢而空。捏着袋子的手微微颤动,绿谷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那露出欧尔麦特招牌笑容的手办。

    “恭喜你考试通过,绿谷。”杰诺斯目光柔和了几分,轻声说道。

    “……是给我的?”大脑因兴奋过度而当机若干秒后,他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是啊,恭喜你。”杰诺斯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埼玉和八木同时发短信过来告知绿谷通过了考试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应该买个礼物庆祝。

    靠自己似乎得不出一个好的结果,于是他去询问埼玉,而对方给的答复就几个字:投其所好。

    杰诺斯不清楚对方除了猪排饭还喜欢吃什么,回忆着他谈及欧尔麦特时兴奋的表情,下意识地就抬脚朝手办店走去。

    ……礼物,看来没挑错。看着绿谷将袋子紧紧抱在怀中,却怕弄坏而又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的模样,杰诺斯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说起来,今天晚饭吃什么。”埼玉摸了摸已经发出饥饿信号的腹部,问道。

    “糟了!”杰诺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光顾着买手办了,竟然忘记……作为老师的弟子实在是太失格了!万分抱歉我这就去超商购买食材!请您和绿谷在家等我!!”说罢,他打开了自动装置的引擎,风风火火地朝着超商的方向飞奔而去。

    留下话说到一半的埼玉和不知所措的绿谷面面相觑。

    “……那就回家吧?”埼玉提议道。

    “嗯、嗯……”

    两人并排走着,随后埼玉突然开了口:“那什么……。”

    绿谷:“嗯?”

    埼玉难得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他才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祝贺你入学雄英,出久。”

    绿谷停下了脚步。

    “看起来,我是最晚一个跟你道贺的啊。”他半开玩笑道。

    “不是的。”绿谷轻轻地说道,随后在对方还未听清楚前,就飞快地把脑袋缩在了大袋子后面。

    脑海中实际上还残留着些许有关考试的记忆。

    因无法承受使用ONE FOR ALL所带来副作用,强烈的剧痛让他陷入了暂时昏迷的状态,但仍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下坠。耳边呼啸的风声,让绿谷悠然而出一种错觉:仿佛又再次站上了学校的天台,随时会被那好似海潮般波光粼粼的灯火所淹没。

    本以为自己会像一只濒死的鸟儿那样,自空至地面摔个粉身碎骨,但却在触及地面的前一秒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那个人的手上所传来的温度,是一种令人感到被救赎的心安。

    恍惚之间,绿谷能听见对方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啊,是埼玉先生的声音。

    就算睁不开眼睛,他也意外能在嘈杂的环境中分辨出埼玉的声音。之后,在根津校长进来探访他之前,瑞卡芭尼格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在他昏迷中发生了什么,包括雄英引以为傲的特制的防护门被对方仅一拳就砸报废的事情。

    绿谷还没有做足面对那张卤蛋脸的准备,甚至怯懦到连道声谢都做不到。

    “埼玉先生……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想做英雄的?”半张脸藏在袋子后面,绿谷终于把埋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他一直很好奇,什么事情都一副兴趣索然表情的埼玉,会选择做这个需要热忱和激情的职业。

    比起英雄,埼玉更像个提前退休的老人,每天变着法子想着怎么省钱和热衷于在各大超商的打折区徘徊。

    “啊?你说这个啊。”无法分辨对方是在认真回答还只是随口敷衍,只见埼玉用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散漫语气说道,“要说的话,大概是兴趣使然吧。”

    “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肚子快饿扁了。”埼玉望着天色渐晚,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绿谷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

    他静静地凝视着埼玉的背影,恍惚间与那高大坚毅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他抱紧了手中的袋子,探出脑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谢谢你,英雄。

    晚饭过后,绿谷收到了齐木传来的短信,这让他深感意外。在绿谷的印象中,除非自己主动联系他,对方的聊天界面基本上是一片死寂。

    [听说你考试通过了。]

    [恭喜。]

    绿谷抱着手机,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屏幕听见齐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

    他弯了弯眉眼,嘴角微微勾起。

    [谢谢!话说,齐木君怎么会知道我考试通过了?]

    莫不会还有千里眼这种的能力吧。绿谷暗忖道。

    刚刚按下了发送键,很快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不是千里眼。]

    绿谷:?!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一路上很多人都在谈论雄英保送考试的事情。碰巧听见了而已。]对方的辩解的话语在绿谷看来,着实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不过,绿谷体贴地没有戳破,他发了一个做着了解手势的兔子表情过去。

    [明天,妈妈让你来家里吃饭。]

    绿谷手一抖,不小心按了个兴奋到搓手手的贱兮兮的表情过去,然后慌忙撤回。

    [抱歉,刚才手快发错了。……明天吗?]

    齐木: [你有事?]

    绿谷瞥了一眼专注于漫画和依旧坚持围着那粉色围裙,忙于洗碗的杰诺斯。

    “那个,我明天能去找朋友吗?”他决定先征求一下埼玉他们的意见。

    各自忙活的两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朋友?”杰诺斯将洗净的碗碟放在置物架上沥干,随后看了一眼埼玉。

    “去别人家做客吗?”埼玉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漫画上,他慢条斯理道,“需不需要带点伴手礼去?”

    “诶,可以吗?”绿谷有些意外。

    比起埼玉,杰诺斯的反应实属正常。作为一名在外人看来失忆的走失儿童,某一天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朋友,任谁都不太会相信吧。

    “可以啊。”埼玉终于舍得把自己快要黏着在漫画上的目光匀了一点给绿谷,“但要早点回来。”

    “好的。”绿谷向他保证后,将齐木的姓名和家庭住址誊抄了下来交给埼玉。

    [那么明天见了,齐木君。]

    随后,他把自己的答复发送了过去,但总感觉齐木好像没有特别的高兴。

    ……说起来,齐木君只有在吃咖啡果冻的时候,才会露出属于“人类”的情绪呢。明天,绕道去买些咖啡果冻作为礼物吧。

    接过纸条,埼玉瞄了一眼那地址,感觉有点眼熟却又记不清楚。他也没多想,但总觉得好像有件事忘记跟绿谷说了。

    那朦朦胧胧的感觉直到在他洗完澡,擦干光溜溜的头顶后,才拨开云雾。

    “出久。”他一脸严肃地叫住了刚准备换衣服的绿谷,“有件事要跟你说。”

    “怎、怎么了吗?”有点被对方的气势吓到,绿谷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了一步。由于浴室刚刚使用过的缘故,地板上还残留着水渍,而他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直直地朝后摔去。

    埼玉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才避免对方在一天内发生二次骨折。

    “你小心点啊。”他叹了口气,扶稳还未缓过神来的绿谷,“要是又骨折了,就真的只能叫救护车了。”那个十分厉害的奶奶肯定早就下班回家了。

    “那、那个……”终于意识到这短短数秒内发生的状况,绿谷的脸一下子腾地红了起来,如同锅中煮熟的海虾。

    “我想说……”埼玉深吸一口气,“能不能把杰诺斯送你的手办,在睡觉的时候转个面啊?”

    那表情也太渗人了,还能不能让人睡觉了。

    呆愣了半晌,绿谷才慢慢地将视线移到放置在置物架上的欧尔麦特手办。万年不变的标志性笑容,一口明晃晃的整齐的大白牙,加上随着气势而分叉翘起的头发。精致的涂装,栩栩如生的面部表情——全球限量500份。

    绿谷明显地迟疑了,还有些为难。

    埼玉:……

    绿谷咬咬牙,露出一副赴死的悲壮表情:“……好、好的,呜。”

    埼玉:??!

    最终,埼玉还是和欧尔麦特手办大眼瞪小眼,以及伴随着绿谷时不时梦话模仿着欧尔麦特的经典台词中,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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