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开始。
“腥风血雨桌”并没有奉上大家期待已久的“热闹”。
周之末坐在了魏来和钟晴中间，直接导致他俩整个晚上零交流。
而陈桦压根就没坐在这桌，他换了位子，大概意思是“王不见王”。
换过来的是青年演员宋若远。
就是魏来那个那个爱收藏古董的朋友，那个认识全京城最好的斫琴师的朋友。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他和魏来没什么交集。他的父亲是国家一级演员，因此他接触的戏剧资源都是正剧，和魏来两个路子。但其实他俩私下还挺熟的。
宋若远文艺世家出身，从小受熏陶，喜欢字画、玩石、京戏之类。这人算是肚里有货，惟一就是喜欢吹吹牛装装逼。魏来无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宋若远最喜欢拉魏来一起喝着小酒从天上扯到地下。用他喝多了大着舌头时的话来说就是：“现在圈里的年轻人啊，一堆文盲，就你，还能跟我说上话，我，嗝，hin欣赏你啊！”
这不，拍卖会一开始，宋若远对魏来打开了话匣子，这书法如何如何啦，那幅画是什么流派什么笔法啦，这件价格拍高啦，那件底价定低啦，如此云云。
过了会儿他发现旁边的周之末好像听得挺仔细，还问了他几句，兴致就更高了，对着他俩侃侃而谈。谈high了的宋若远果断又开始大聊他的女神火丁，聊《红梅赞》，聊多年前他因工作而遗憾错过的那场火丁京剧交响乐个人演唱会。
“唱响人民大会堂的梨园第一人哪！”宋若远显然还在为没能亲眼见证大感心痛惋惜，“真正的艺术盛事啊。那天晚上的票房有多高，140万！还有火丁演出时穿的一身素面旗袍，你们知道拍卖了多少吗？”
“38万。”周之末道。
宋若远一愣，仔细端详了一下他，迟疑道：“你不会…去现场了吧？”
魏来笑道：“07年，他才多大。”
“那你怎么知道的啊？”宋若远眼睛一亮，“你也是火丁的戏迷？”
周之末点点头：“我也挺喜欢听戏的，我奶奶以前是唱花旦的，昆曲。”
这下宋若远遇上个知音了，拉着周之末开始大谈他对南昆北昆的见解，评价申昆苏昆院里头几个女角的唱腔作派，再聊回他最爱的程派，又从旦角说到武生。
“之前苏昆那出《长生殿·小宴》你听过没？就是南北曲合套的折子戏。”
“没，我挺久没回吴苏了。”
“申昆那邹文雪真是越来越退步了，之前看了出红楼，又艳又腻。罗旭还不错。”
“嗯。”
“赵路升的白玉堂打得是真漂亮啊，单刀双刀那套把子耍得够快，最后踢大带绕大带一个亮相，绝了！”
“就是单刀枪那套，扎马腿那儿顿了一下，再连贯些就好了。”
“是啊！我当时就在琢磨，这后面要是改成刺肚接个探海翻身，是不是就顺了，你觉得我说对不对？”
第三轮第二件拍品，是现代画家黎晓鸽的一幅油画，名字叫做《寻找》。底价280万。举牌一次加价20万。
“哇……”周之末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即将目光投向那幅画。
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被台上的拍品吸引，魏来跟着看过去。
黎晓鸽属于表现主义画派，这件作品也是运用了极其强烈的色彩，塑造了扭曲夸张的物体形态。笔触流动的方向，如同整个世界都在撕扯着。画面右上方那一小块近圆的鲜亮红色，可以说是破云而出的旭日，也可说是自船上断裂的一片风帆，向天空挣扎而去，又或是坠入海中，无尽沉沦。
魏来见周之末凝注着那画出神，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就用竞拍牌捅了捅他，小声道：“你要是喜欢，我拍下来送你。”
周之末收回目光，停落在他脸上，逗留了两秒。“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你真想要我就拍，”魏来笑着凑到他耳边，“找何立逍付账。”
周之末一把按下他的牌子：“我不想要。”
魏来收起这个半拉的玩笑。隔了会儿，周之末问：“他人呢？”
“你说何立逍啊？在后面玩吧。”
“我突然想起来，他怎么进来的？”
“这北京城哪还有他到不了的地方。人那是真少爷。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拿鸽子蛋当弹珠打的主儿。”
“你也不差啊，一只800万的表砸就砸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周之末亏他。
“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魏来笑道。
“那你的大事是什么？”周之末问。
“我的大事啊，”魏来眯起眼，指了指前面，“你看那桌光头那个，唐潮控股的掌门人，还有像文创的邵成非，这些人都代表资本。任何行业，只有把蛋糕做大了，才能吸引到资本。中间那戴眼镜的，是环宇老总。海禾副总你知道的，费迦南，去年你们秦总为了帮我送他一匹马的那位。这两家攥着全国近七成的院线。那边那桌穿蓝西装的，新潮总监，秃顶那个，渡巴创始人，他们吃到了‘互联网+’第一波人口红利，用平台优势，做流量分发。”
周之末着着魏来指的一一看去，他忽然发现，当自己还专注于那一方剧本上的蝇头小字时，魏来胸中已是怎样的丘壑。
“这些人指头缝里随便漏点汤水就够养活几个星海那样的小公司了，可我不要跟着他们喝汤，我要跟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分肉吃。我要他们重新洗牌，我要做成渠道和内容上下游闭合，我要把平台甚至院线抓在自己手里。周之末，你明白吗，只有先进入一个体系，你才能从内部打破它，才能在那些废墟上重新建立你自己的秩序。”
魏来是以一种在酒桌上喝多了发大兴吹牛皮的姿态说出来的，周之末却听得很认真，似乎也很当真。他点点头：“难怪你说做一个好演员不是你的目标。因为你想做的不止是这样，你是想给所有的好演员一个更好的环境对吗？”
魏来不由有些意外：“我瞎说的，你怎么还真信了？”
“我为什么不能信？”周之末反问。
魏来想起那天晏雪满脸失望地骂他变了，唇角勾起微微讥诮的弧度：“一手捧红我的人，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她都不信，你为什么相信？你凭什么相信？”
“可你说的很诚恳，我相信你不是胡扯的。”周之末凝注着魏来，眼里是十足十的真挚。
被他这样盯着魏来竟觉脸有些微微发烫，这次顿了很久，才道：“你太傻了，容易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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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来！都第三轮了你还不上来吗？”国民女神于苏苏在台上叫了魏来的名字。“你再不来我们就要输啦。”
台上的明星们正在卖力吆喝为拍品抬价，各出奇招，唱歌跳舞已不算稀奇，不少人都秀上一两个或冷门或奇异的绝活，借此机会多出镜，表现自己。
台下偶有人一下子看得高兴，就加个价，助助兴。
各取所需，玩得开心。
镜头扫过来，魏来笑着起身。
“魏来，”男主持人道，“你再多拉几个帮手，上来了就不能找台下支援了啊。”
魏来招招手：“来。”项世杰站起来，魏来再拉起周之末，“走吧，一起。”
“好的！”男主持转向镜头，“那现在向我们走来的呢，就是全能男神魏来，人气歌手项世杰，还有新晋小鲜肉周之末。”一连三顶高帽，扣得顺手无比。
“哇，苏苏姐一下子就找来了三位型男帅哥助阵。”女主持带他们一一站好，“好，来。来哥，杰哥，周周。刚才啊，我们蓝队的桦哥那是相当的拼啊，贺川的花式篮球也非常漂亮，所以你们红队想好怎么给这轮竞拍加力了吗？”
魏来把项世杰推到前面：“杰哥给大家来一段海豚音呗。”
项世杰道：“我最近练了一门绝活，刚巧也是篮球。”
“嘿哟，那正好，咱们球还没拿下去。”男主持把篮球递过来。
“那我就一边转球，一边海豚音。球不停，我就不停。”
项世杰当年就以高音唱腔著称，这一手一露，立时挣了个满堂彩，主持人赶紧趁势提醒嘉宾们竞拍。
15号的郑先生举了牌，300万。
项世杰球未停，声也不停。
54号的熊先生加价，320万。
项世杰见好就收，放下球。
“好的，56号先生320万，还有加价吗？好，那——”
对面蓝队的陈桦突然截了话：“听说周周可是学过戏曲的，还会咏春拳呢，是吧？”
“是吗？那赶紧给我们大家露两手啊！”
周之末实在架不住两个主持人连连抬哄，就道：“那我随便打几招吧。”
咏春本就是立足于实战的近身拳法，短桥窄马，以手部动作为主，不那么大开大阖，他一个人空打，观赏性一般。
“再来一个！”陈桦道，“这么点哪够意思？你这一身可是真功夫，今天可不能轻易放过你啊。”
项世杰背过身对着魏来撇了撇嘴。
陈桦心思不难猜。就是要让同组拍戏的一个小新人盖了你魏来的风头。
不过他耳朵也是伸得够长，连周之末会这些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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