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末回去后，桌上摆着一份剧本，助理拿错的，魏来的剧本。
他随手翻了翻。里面只是用荧光笔把沈夷的台词划了出来，别的什么记号也没有。雪雪白的纸张，跟新的一样。
他合上剧本，却瞄见封底好像有字，再翻开一看，最后几页添了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字，竟是沈夷的人物小传。
他一行接一行仔仔细细读下去，发现魏来对这个人物的理解竟和自己一般无二，甚至更全面，更深刻，看到最后，竟觉字字泣血。
“其实，他不是表面上那样吊儿郎当的人啊。”
“那个周之末真是的，成天捧着本书装清高不理人，你看他那傲劲儿。”
小范一路走一路拉着甄九九一个劲埋怨。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怪到来哥头上。”九九看了看四下。
“切，谁怕谁，没来哥看他们这戏怎么卖得出去！”小范撇撇嘴。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九九见前头一票人忙里忙外的，好奇心起，停下来看，“咦，这是在干什么啊？”
小范看了一眼：“哦，一会儿来哥有打戏，他们在做安全准备。”
“奇子，那几个是武替吗？我看着怎么那么眼生啊。”小范盯着前面两个武师打扮的人，正无所事事地转来转去。
“剧组人员流动性很强的，不认识也正常。走吧。”小范不以为意。
“嗯。”九九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跟着小范走了。
魏来翻到他和周之末等下要拍的那场戏。
戚白济识破沈夷身份，同他摊牌，却遇仇家，二人联手杀敌，才发觉已将彼此当作生死兄弟。
魏来走过去，准备开拍。
坡上。
一方坟冢。两条人影。
冢上薄薄一层青苔。人影被拉得很长。
一只酒壶靠在沈夷手边。
沈：“至少，你还有酒，还有朋友。”
戚：“好酒易得，好友难求。”
沈：“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
戚：“天下人只知七绝神针，妙手回春。只知十三夺魂，不过三更。却不知，七绝神针十三杀，本就是一个人。可这江湖之人，偏偏生着庙堂之根。谁又想得到，最好的杀手，却是一代儒臣之后。”
沈：“……”
戚：“沈夷，神医，你这名字起得当真直白，我竟成了十足的傻子。”
沈：“……”
戚：“你本姓顾，是么？”
沈：“是。”
戚：“连真正的姓名都不知道，也算是朋友么？”
沈：“若有人真心与你相交，你又何必计较他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
戚：“……”
沈：“你若曾有一时一刻把我当作过朋友，那么我一辈子都会是你的朋友。”
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本将视线低垂在酒壶的戚白济蓦然抬头。
沈夷按住他的肩，脸上玩世不恭的笑褪去。微微泛红的夕阳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一双眸子发着光，亮极。
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周之末唇角微微泛起一抹笑意，如同晓霁之时，旭日自水汽蒸腾的云梦泽中破出，天地澄明。
魏来看着这双眸子，仿佛涤去砂泥杂质后晶莹剔透的琥珀，让人忍不住像个守财奴仔细收藏起来，好生保护。
可周之末需要保护吗？
性子刚硬，脾气暴烈，拳头狠辣，若真不愿意，没人强迫得了。可当他看见周之末心甘情愿甚至欢欢喜喜地跟着邵成非进了房间，他还是失控了。他早已过了周之末那种轻易被荷尔蒙和肾上腺素支配的年纪，他的失控很值得深究。
朋友？他们能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像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脑海，如何也抹不去。以至于两把刀从耳后削来的当口，他竟分了神，忘了先前套好的招，直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要往后躲。
两道银光欺到眼前，他正恍惚，突然整个人被大力一推，从旁摔了出去。
周围一片惊呼，他猛地回过神，扭头一看，就见周之末捂着眼睛坐在地上。
魏来心下一堕，赶紧冲过去把人扶起来，看见他的指缝里渗出血来，一下子急了：“你没事吧！？”
周围一片惊呼，他猛地回过神，扭头一看，就见周之末捂着眼睛坐在地上。
魏来心下一堕，赶紧冲过去把人扶起来，看见他的指缝里渗出血来，一下子急了：“你没事吧！？”
现场的人都奔了过来，围了一圈。武师慌忙连声道歉。
“没事没事。”周之末说着就要站起来，被魏来按住。
“你先别乱动，伤着哪了？你眼睛……”
“我没瞎。”
周之末拽着魏来的胳膊从地上起来，一手捂着眼睛兀自往凉棚走，血从指缝流到手背上，扯出几道鲜红血线，亘在他沾了些许污泥的白/皙皮肤上，看着愈发有些悲壮。
随组医生赶过来，周之末才把手拿开。
万幸没有伤到眼睛，左边眉骨下磕了一道。
那道具刀没开刃，但木头是实的，有重量，边缘做得又薄，这一下剌得不轻，直接挂开条皮肉，流了不少血。
“这得缝针。”医生边做清创边道。
“那现在就去！”助理向芷岚急忙叫司机去开车。
“拍完再去吧。”周之末拉住她。
“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魏来自责道。
“没事。先拍完吧。拖到明天这灯光机器还得重新布一遍，这么多人等着。”
周之末坚持，于是继续。杀手们再次叫吼着扑向沈戚二人。
沈夷一剑封喉。
血犹热。酒尚温。剑尖挑起酒壶，戚白济接过，扬首，酒水淋漓倾下。
“这酒如何？”
“好酒。”
“你还愿意喝我的酒。你还觉得我的酒很好喝。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一场戏结束，导演喊了“卡”，一群人急忙围上来拥着周之末上了车，把他送去医院。
魏来还要拍戏，就叫小范跟去看着。
小范本想拉九九一起，转身瞄了一圈没看到人，只得自己上了车。
方才那两个劈歪了刀的武师眼见现场一片混乱，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旁边突然有人叫道：“张超，李马。”
那两人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径直往前走。
刚走两步，前面就出现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甄九九是一贯的模样，乖巧中透出几分委屈来：“张超，李马，我叫你们呢，你们怎么都不答应一声啊？”
张超李马面面相觑。
“哦，我知道了。”甄九九的委屈里又透出几分天真来，像是刚出壳的小蛇，看似无害却有剧毒，“因为你们俩根本就不叫这两个名字。”
两人一下被拆穿，顿时乱了阵脚。
甄九九沉下脸来：“我刚才已经去查过这批武师的进组档案了，只有你们两个的名字和照片对不上。”
那两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甄九九又笑了：“如果你们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那我就不告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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