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赔偿

    魏来躺在甲板上,动了几下调整到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这没了动静,周之末也渐渐回过神来,像是终于从那可怖的不知名空间中抽离了出来,伏在他身上抽泣着抬起脸,泪眼朦胧中看清了他的面容。

    是魏来。

    只是魏来啊。

    周之末抬手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拉起魏来,连拖带扛把他弄回了房间,放倒在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

    一切弄完,已是精疲力尽。

    周之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魏来。这张脸在沉睡中才总算不那么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挑不出错的英挺俊逸。

    月光如洗,清冷地落在他的脸上,却成袅袅然暧昧之姿,于是寒宫有了温度,嫦娥生出欲/望,玉兔四处地撞。

    微光勾勒出的轮廓是在描绘造物者的万般偏疼,日月都随之堕落,爱恨岂不任由他颠倒?

    难怪邵成非跟他喝一顿酒就能豪掷千金。

    周之末伸手摘去那高挺的鼻梁上不知何时沾惹的一小片海鸟羽毛。

    “对不起魏来,我们骗了你。”

    天光大亮。

    月彻底堕入深海,日重新振作,爬上了高空。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得整个屋子暖洋洋。

    魏来便在这一屋子的融融暖意中醒了过来。

    想抬手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被子被什么压住,定神一看,床边趴着一个人,枕在自己臂弯睡得安静,一张白生生的脸歪向这边,不是周之末还能是谁?

    魏来猛地挺身坐起:“你怎么会在这!?”

    周之末被他这一声叫醒了,抬起脸,揉了揉眼:“你醒啦。”

    魏来又问一遍:“你怎么会在这?”

    “那么凶干嘛。”周之末嘟囔了一句,随即更大声冲他道,“还不是你!喝醉了耍酒疯闹着要跳海!是我把你拉回来的。”

    如此理直气壮言罢,眼神往侧避开,他当然不能对魏来说,我还认你做了爹叫了好几声爸爸。

    魏来盯着他半边脸上因侧枕压出的一片红晕:“你昨晚一整晚都在我这儿?”

    “是啊。我把你扛回来,太累就睡着了。”周之末舒展了一下手臂,揉了揉肩,“你好重啊。”

    海岸线处掠过一群鸥鸟,其他游艇上有游客以面包碎喂食,海鸥张开翅膀飞来,张嘴接住,引得人拍手叫好,自己则弯曲着脖子兴奋地嗷嗷直啸。

    魏来此刻心情就和这群拍着大翅膀上下蹿飞的海鸟一样,于是唇边笑意便如风拂过的海水泛开波澜。

    周之末看着奇怪:“你笑什么呀?”

    魏来一高兴就乐得打嘴炮:“我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海里面游泳,一不小心被海带给缠住了,越缠越紧不能呼吸就快要死了,你猜怎么着?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小美人鱼哼哧哈哧游了过来,把我给救了。”

    周之末从起初几分好奇听到脸色完全沉了下来:“我不是三岁小孩,早过了听安徒生童话的年纪了。”

    魏来抬起手掌,任阳光从指缝倾泻到脸上:“我好像还听见有人叫我爸爸……”

    周之末别过头,低垂的眼里全是心虚。

    魏来突然摸摸手腕,眉随之皱起,一把掀开衣服正反拍了个遍,又去掏裤子口袋,语声中分明是急切:“戒指,我戒指呢?”

    “什么戒指?”周之末突然想起来,“对了,昨晚我拽你的时候,你身上好像是有个东西掉进海里了。”

    魏来愣住,停下了搜寻的动作,颓然往后靠去,盯着周之末的眼神愈发有些奇怪:“那是我给女朋友的求婚戒指。”

    “什么!?”周之末猝然站了起来,连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肯定叫人下去帮忙捞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我一定赔你……”

    魏来看着他那慌乱无措连连道歉的样子,面上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你要赔什么?”魏来向着阳光眯起眼,“赔我一个戒指,还是,赔我一个媳妇儿?”

    再回到剧组,傅劲松便对周之末有些拿劲。

    本来觉得他有点灵气,是个可造之材。谁知他却一点不知珍惜羽毛,便对他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来。

    镜头里,周之末坐下,将手放上古琴。

    手拂过琴面,奏起一串泛音。

    此刻的戚白济深陷复仇的执念之中,已做出了诸多害人伤己的偏激之事,沈夷多番劝阻疏导无果,受他牵连,被仇家刺杀。

    沈夷假死托生,可死讯传至戚白济耳中,便如当头棒喝,万分悔意集于这首悼念之曲。

    《高山流水》,奏予故友,奏予知己。

    琴音愈发激烈,戚白济的眸子慢慢泛起一圈红晕,眼中的泪越蓄越满,一曲到了尾声,随着“噌镪”一拨,泪珠自眼眶滚出,落在琴弦上,被震成细碎水珠。

    现场人大都沉浸其中,傅劲松更是喜出望外。要知影视剧中才子佳人弹琴吹笛的戏码,大都是胡乱动动手指。而此刻周之末竟全程自己弹出了这段曲子,赋情于景,十足十的感染力。

    傅劲松想,或许自己应该抛弃成见,好好打磨这块璞玉。

    下午魏来和周之末有一场重要的对手戏,却突然找不见了剧本。

    想起之前导演给他们讲戏,剧本估计是落在那了,就让小范去取。

    “这不是我的剧本啊。”魏来皱眉。

    “啊?”小范挠着后脑勺,“你说你做了标注,我看这上面写了不少……”

    “跟我时间也不短了,连我的字都不认识?”

    魏来翻了翻,台词上标注了断点和重轻音,边角空白处写着许多字。有些是标注前后关联戏份的场次和页码,有些记的是演时的关要和注意点,有些写着人物理解和事件分析,字多的,贴了便签。

    偶有几个字被圈在一起画了对猫耳朵,叉出几根胡须,和角落里拱着猪鼻子的笑脸一起友情提醒着,剧本的主人不是个古板的老学究。

    荧光笔划出来的都是戚白济的台词,显然,这是周之末的剧本。

    魏来拿过剧本,想去还给他,正巧,周之末正抱着琴朝这边过来。

    魏来走过去,周之末下意识停住步子往后躲。

    “干嘛?我有这么可怕么,能吃了你不成?”

    “你…干什么?”

    魏来把剧本藏在身后,伸手往周之末面前一摊:“赔我戒指。”

    周之末道:“你想好了?要我拿什么赔?”

    魏来上下打量了周之末好一番,指尖轻佻佻一点,正中他怀里的古琴:“就这把琴吧。”

    周之末急忙往后一退:“什么都可以,就这不行。”

    “做不到就别说大话。”魏来作势要抢那琴,“我就要这个。”

    “不行!”周之末哪里肯让,扭身躲开,魏来有意逗他便又欺身上前一步,周之末急忙架开他的手。

    推搡间,两人不知不觉都到了台阶边,一个不留神,那把琴就从周之末处脱手飞了出去。

    “不要!”周之末急叫一声,竟似不要命般,要从十几层高的台阶上跳下去接琴。

    “喂!你疯啦?!”魏来赶紧拉住他。

    琴“呛”地摔在地上。

    “我的琴!”周之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下去,抱起那琴,却已是来不及了。琴面砸得不轻,琴弦也断了一根。

    “你有病啊!我都说了会赔你会赔你的!你抢什么抢啊!”周之末冲着魏来一个劲地吼,说着说着眼圈竟似都红了。

    魏来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不由愣住,随即收拾好面上表情,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就是一把琴么,我赔你好了。”

    “赔不着!”周之末负气大吼一声,扭过头去,手抚着琴面摔伤的地方,语声中似乎带了一丝哽咽,“这是我奶奶的琴。她已经唱不了戏了,就只有这把琴了。我去考大学她才把琴给了我……”

    魏来走上前,手按上周之末的肩,柔声道:“好,这次算我不对,弄坏了你的东西。可你之前不也砸了我家里的东西,还弄丢了我的戒指么,那些可不知道够买多少把你的琴了。”

    “是。我的琴是不值钱。”周之末甩开魏来的手,“你随随便便就能花800万买一只表。你根本就不会懂!”

    是么,他真的不懂么?琴手失去了琴,就像名伶倒了嗓,歌者失去声音,失去听觉,失去指尖按上琴键的触感,他怎会不懂?

    魏来只觉心头似狠狠扎上一根针,刺得酸楚,许久,才俯身蹲下,道:“我有朋友认识全北京最好的斫琴师,可以把琴修好,跟以前一模一样。”

    “真的!?”周之末转眸看向魏来,眼里头充斥着讶异。

    “当然。” 魏来盯住他的眸子,那双眼睛里窝着水,好似初晨蓄满了春雨的桃花瓣。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路过一个摄像师看见他们两个蹲在地上,疑惑道。

    “啊,没事没事。我们对词呢。”周之末抹了把眼泪赶紧起身,“那个,下午有哭戏,我先酝酿一下。”

    “哦,那你们练着,我不打扰你们了。”摄像心里暗忖着这小孩还真敬业啊,便走了。

    “还有,”魏来拉住周之末,慢慢站起来,“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演戏。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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