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储俐老师化好妆了，要不先试试拍点别的？”
万幸女主角及时出现。
这戏打的是双生双旦的旗号，周之末和千宜小花柳以歆饰演一对恋人，外援请的魏来和储俐，前者人气如日中天，后者有过大爆电视剧，国民度颇高。
储俐跟魏来老熟人了，惯爱互相调侃，镜头里默契十足，还临时来了一段跟角色反差萌的花絮。她为人大方爽利，周之末跟她一起入镜时状态也松弛下来，很快出片。
可是，一旦跟魏来同框，就又卡壳了。
只有一种pose可以：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用对视。比如，沈夷一身杀手劲装在前，戚白济在后面看着他。猜不透他是敌是友、对他的深藏不露有所忌惮、又感激他多次相救的复杂眼神，周之末就表现得十足到位。
“好是好。”监制急起来也爱拍大腿，“可这戏就叫《兰妖扣》啊，兰妖扣兰妖扣，结果兰妖戚白济倒成了背景？”
“其实我觉得这剧名就不合适。”现在周之末一开口现场众人就心头一紧，生怕他又搞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出来。
WTF？剧名咋就又不合适了？？？
这剧改编自人气极高的网文小说，主线是流落街头的孤儿戚白济因当朝信奉的兆石箴言卷入皇室争斗，黑化—复仇—超脱。而沈夷身世之谜则贯穿全局，他有着杀手神医双重身份，实则因兆石箴言被满门抄斩的世家遗孤，身负血海深仇，蛰伏江湖。
沈戚结识后，联手复仇，于内搅弄朝中风云，于外激化几大割据政权的矛盾，致天下大乱。其间，二人逐渐从因利而合的复仇搭档变为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从亟报私仇的丧家之犬成长为胸怀天下的乱世俊杰。
不难看出，戚是明线，着墨更多。沈是暗线，戏份少些，却是戏眼所在。
“《兰妖扣》，就只是兰妖戚白济的故事，太片面了。”周之末道，“沈戚是互相成就，互相救赎，不存在谁主谁次，谁是谁的陪衬。”
樊若湄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一把拉下周之末：“你懂个什么！少点废话别耽误大家工作！”
“我觉着他说得挺好。”一个穿着中式长褂的老爷子拎着个公鸡茶缸踱进来。
“唉哟冯老爷子！”监制赶紧起身把位子让出来。
这位冯白鸽老爷子，国家一级编剧，原创剧集拿遍了金翼长城飞天这中国电视剧三大重量级奖项。这次剧方也是花了大价钱大力气才请到来他担任总编剧，以求力改网文小说格局太小权谋薄弱等不足之处。
冯白鸽推了推鼻子上架的那副金边眼镜：“你就是演戚白济的小周？”
周之末没想到自己把冯白鸽都招来了，有点方，慌忙点头。
冯白鸽饶有兴趣坐下来：“你说说看，他们两个怎么就是互相救赎了？”
周之末定了定神，道：“他们都是兆石预言的受害者。起初，小戚为自己讨公道，急于报复，想拉着沈夷一起。沈夷背负灭门血仇，却游戏人间，不希望小戚陷在仇恨里自我折磨心理扭曲。后来，小戚在沈夷的影响下开始蜕变成长，沈夷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洒脱和宽容。杀手说着饶恕，神医却治不好自己的心病。”
呵。说得真好。魏来看了看镜头里照出的自己。沈夷，一个救赎不了自己的神医。他，一个没有未来的魏来。
冯白鸽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这年头能把剧本读连贯的小鲜肉都不多了，何况把人物角色吃这么透的。
魏来则在想，如果周之末把琢磨这些的脑子用来琢磨人心，应该早成人精了。
“那你觉得这戏该叫什么好？”冯白鸽问。
“这…我还没想过。”周之末摸了摸脖子。
管嘉柏在魏来耳边悄声道：一块石头引发的血案。
魏来勾起嘴角。他看见樊若湄黑着脸转身出去，估计是跟秦厉打报告去了。
血案。的确是血案。
樊若湄一回来，就听说冯白鸽要把剧名调整为《兆石录》的噩耗。
她瞪向周之末，周之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那，好像这些变故跟他丝毫没有关系。
“你跟我过来。”樊若湄压着怒火拉走周之末，关进小黑屋。
服装组派出耳朵最尖人最机灵的小钟去打探军情。
他听周之末说了句什么，气得樊若湄直吼：“你给我闭嘴！人柳以歆一早就顺顺利利拍完了，还有戴恩、原随扬，都是钦点的，人家怎么就没你这么多事！”
小钟咋舌，卧槽原来那俩也是走后门的呀，秦总厉害，一晚日三个。还如此治下有方，仨金丝雀放一笼子，也不怕掐架。
周之末：“那我不演了，你叫他们来吧。”
樊若湄：“你给我回来！”
小钟：报！！！夭寿啦我们的男主角罢工啦！！！
众人：！！！？？？再探！再报！
小钟再摸回去，只听到周之末跟秦厉通电话的最后几句。
“你就说同意不同意吧。”
“那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话了。”
“好，你答应我的沃。”
小钟的世界观顿时崩塌。他心中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的秦总，怎么居然是个妻管严呢！！！一瞬间秦厉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从成吉思汗变成了商纣王，毫无疑问周之末就是那个祸国殃民吹枕头风的苏妲己。
尤其这会儿周之末换了一身戚白济黑化时期的装束，妆面大加浓丽，眼尾晕出大片桃花颜色，狭长上挑的眼线临了勾一抹鲜丽的红，整个一妖艳贱/货。他走出来，不经意扫了一眼蹲墙角假装玩手机的小钟。小钟心中顿时警钟大响：狐狸精！公狐狸精！
这番折腾之后，也许是找到了心理平衡，总之周之末再跟魏来对上眼神的时候，就不发虚了。
魏来看着那本清泉似的人好像突然变成了妖丽女子染在指尖的凤仙花红。一双狭长斜挑的上扬眉，一对烟笼雾缠的桃花眼。
这时候的戚白济看沈夷是怨其不争，沈夷看戚白济是哀其不幸。
合作顺利，合作愉快。
挑片的时候，魏来说，这张好，画面里戚白济在主位，沈夷在辅位。周之末却说，那张好，画面里沈夷在前面，戚白济在后面。
众人看向制片主任樊若湄。毕竟这年头粉丝抓着什么都能开撕，撕起逼来从编剧导演演员到服化道乃至宣发运营的祖宗十八代都难以幸免。这双主角海报尤其复杂，人占的画面大小，站位前后，名字打在左还是右，上还是下，在粉丝眼中都跟番位息息相关。
何况还是顶级流量的粉丝，彪悍出了名的。官宣微博九宫格里放哪一张，是个大问题。
魏来坚持：这张好。
周之末坚持：那张好。
樊若湄已经气得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儿了。
“选两张！”
魏来满意地坐下。
周之末满意地坐下。
背对着背。
众人这回是真开眼界了。别的组，双男主或双女主那不用说了，有时连男女主之间都要为了一番抢得头破血流，咱这两位爷倒好，争着让番位。
别人是私底下撕得不可开交，人前扮演塑料兄弟，您二位可好，明摆着给对方让利，转头却互不搭理。
这是什么新的卖腐套路吗？？？
咦，我怎么可耻地萌了？？？
魏来临窗而坐。
红酒杯映出他的影子。
周之末的声音在脑中盘旋。
“杀手说着饶恕，神医却救不了自己。”
他向外望去，行路匆匆的人们像极了一只只踽踽而行的蝼蚁。若有更高维的生物在看此刻的他，那也是一只蝼蚁。
不过都处于同一片苍茫大地，不过都是神祇造世时手中揉/捏的一捧泥沙。
“魏来，想什么呢。”女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淡淡的玫瑰香携着一丝未消散的佛手柑气息。
“没什么姐。”魏来回过神，帮她把酒添上。
“你小子，好不容易请我吃个饭，还走神。”晏雪拂过面上发丝，“想你家小仙女呢？分手了就再追回来呗。”
“唉哟亲姐，你就甭拿我逗乐了。”魏来眨巴眨巴一双眼。
“少跟我这卖萌。”晏雪说归说，实则对此毫无抵抗力。自己养大的稚隼，就算早已展翅成雄鹰，也永远保留最初那雏鸟的印象。
相识十年，初初见面，在澳洲。男孩一身青春，恣意地热烈地张扬着狂放着那些蓬勃的桀骜的。花花世界，天生是星。他是闪耀的歌手，她是闪耀的歌手的经纪人，是她让这颗星从海外一路闪耀回了中国。
如今，他不再唱歌，她已是成功的制片人。他们依然是彼此最熟悉最信任的人。
“行，我不跟你逗乐子。那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接千宜的戏？”
“我喜欢沈夷，想演。《大江东去》那男二戏份不少，却没什么出彩的，人物单薄模式化。而且——”
“而且你还能通过秦厉接触到涂骊山？”晏雪把桌子一拍，“别拿忽悠唐艺森那套来应付我。你有没有这艺术追求我不清楚？你现在真是对着我都没一句真话了。给我老实说！”
魏来盯着她：“好，我说。我之前投了一块地亏了。缺钱。千宜给的价高。”
“魏来，你真的变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晏雪突然觉得这最熟悉的人此刻面目模糊，“你想唱歌，我给你搭台子。你说不想唱了，你说想演戏，好，我帮你找最好的制作。可四年了你有用心演过几部？你还想得起来当年那个可以没日没夜谱曲子连琴弦都弹断了的自己吗？你的音乐，你的梦想，我看你是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做不到影史留名，那不如遗臭万年啰。”薄唇勾起笑得轻佻，“以后人提到魏来那个臭名昭著的流量，也许倒能顺便想起来，他有过几首还不错的歌。”
魏来将目光投向窗外，霓虹落进了晚雾氤氲的眼，将之映成绯。
你知那眸底的颜色是真还是幻？
“砰！”
包厢的门冷不丁被撞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踉踉跄跄扑进来，手里举着个酒杯。
“来！周周！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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