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的时候,叶姝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从车上下来, 被庄飞瞧个正着。
庄飞觉得刚才车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扶着自家姑娘往铺子里走的时候,趁机要说话。
“不许看, 不许多言。”
叶姝一把推开庄飞的脸, 让她看前头。
庄飞只好闭紧嘴巴, 什么话都不说了。
一行人进了铺子后,刚好看见铺子里正有四五个人要买点心。
“吃你家的点心有五年了, 太合我口味了。”买点心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
掌柜在旁陪笑应和,多谢男子一直光顾。
庄飞马上高兴地对叶姝道“瞧瞧, 生意还不错呢。”
“这是自然,我这铺子地脚好, 老客很多。”掌柜马上迎出来, 笑请叶姝等人入内随便参观。
叶姝打量这铺子的面积,还算宽敞,大堂内可以摆几张桌,售点心的同时顺便卖茶都够用了。跟着她就去看了后厨, 也足够宽敞,一应用具齐全, 有不少雕花好看的点心模具, 叶姝都很喜欢。
掌柜的瞧出叶姝喜欢这些东西,马上表示这些东西他都会留下来, 连同店里的伙如果叶姝想留的话都可以留下, 只是她要肯再多添二百两银子。
叶姝正要答应, 身后的宋清辞突然说道,“没想到是这样小的铺面,倒不值了。”
叶姝转眸看向宋清辞,惊讶问他“不值么”
“还不如那间茶铺一半大。”宋清辞道。
这铺子和那间茶铺相比,面积确实小了点,但没夸张到不及人家一半大。
叶姝领悟了,宋清辞有讲价的意思。之前他说过,这条街上八千两买铺子算值的,这会儿突然改了主意,必定说明这铺子有问题。其实叶姝也有这方面的预感,整条街铺子都高价难求。他们今天要找铺子,就碰巧立刻能遇见一个转手的,其中想必有些缘故。
叶姝折返大堂仔细观察,发现到这铺子的门板和门槛是一样的漆色,但门板边缘已经掉色,门槛与之相比,竟显得新一些。照道理,这店若是来往客人比较多,门槛定然会踏破了,更加显旧才是。
营业的时候,铺子房门大开,客人们倒是抓不到门板,所以这门板边缘之所以掉了漆色,多半是店小二没事儿擦门擦久了所致。
东西若卖不出去,掌柜的定然不会舍得让店小二闲着,难免打发其多干些其它活计,比如打扫。叶姝刚刚观察过这家铺子所售的点心,从卖相和其所散发的味道上看,都还算不错,倒不至于赶客。所以这铺子在黄金地段却生意不好,定然另有原因。
宋清辞必然从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这铺子有问题了。
如今这条街上只有这一间铺子可卖,能遇见也算运气了,叶姝还是想要置办下来。从目前看来,至少这铺子还可以正常开门营业,即便这铺子有问题,应该遇到的问题也不算大,会有办法解决。
叶姝觉得可以在价位上让掌柜再便宜一千两。
“再看看吧。”宋清辞这时候对叶姝说道,就转身打算走。
叶姝愣了下,跟上。
掌柜的见状着急了,马上道“难得有缘,算了,东西和人都白送你们。”
“五千,已算高价。”宋清辞淡淡道。
掌柜的和叶姝同时诧异地看向宋清辞。掌柜没想到他这样一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竟砍价如此狠绝。叶姝则没想到宋清辞居然直接替她下决定了,五千两绝对超出她心理预期。
“咱们之前可说好了八千,且还是我因为家里出点事儿了,我才动心思想转手,不然谁不愿意把生意这么好的铺面转让出去。这店生意可极好,稳赚不赔,刚才有多少客人你们也瞧见了。”掌柜冷下脸来,看向庄飞道,“早知道是这个价,我断然不会费工夫和你们谈。”
“我们都是内行人,这铺子生意到底好不好,一眼就看得出来。掌柜无需过多解释,行或不行,一句话。”叶姝见掌柜话多又抱怨,且没立刻赶他们走的意思,便猜出这价格购买还是有戏的,谈判的底气顿时足了。
掌柜没想到这对俊俏男女如此年纪轻轻,竟能一眼就能看出他铺子里的问题。五千两已经是他至今遇到的最高价了,瞧这二位言谈利落,想必都是说到做到的主儿,若错过了,只怕他们回头肯定不会再来了。
掌柜踌躇半晌之后,连连叹气,“罢了,罢了,五千就五千。”
“好,我们立刻钱契两清。”叶姝说罢,就令庄飞和掌柜交接。
双方立好字据之后,拿文书去府衙那边知会一声,才算了结。
宋清辞就安静地坐在铺子里等着,赵凌则被他打发了出去。
不久后,赵凌折返回来,当即告诉叶姝和宋清辞,这间点心铺子近一年来之所以生意不好缘故。
掌柜在一年前曾把一名来乞讨的乞丐打得半死,因此而得罪了丐帮的弟子。每每在傍晚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穷乞丐就会跑到铺子附近又吐口水又撒尿。掌柜的派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些人被驱干了就跑,之后趁人不注意就会再回来。点心铺子原本的老客们瞧这样,哪个不嫌恶心,渐渐都不愿意来了。
铺子没客了,这些乞丐最近才消停了。掌柜便想趁机转手,熟悉他铺子情况的买家都怕那些乞丐再来闹事,只肯出低价购买。掌柜的自然不愿意,便想等着哪个不熟悉情况的人来买,能以正常市价出售他便知足。为此他还特意拿钱贿赂了邻铺的掌柜们,请他们千万不要跟打听他铺子情况的人说实话。
掌柜的在旁听赵凌讲述整个过程,吓得一脑门子冷汗,他一边用袖子擦一边道“咱可都说好了,是你们说不问原因的,如今已经钱货两讫,这钱我断然不会退”
“掌柜不必害怕,我们不会反悔,你尽管收拾东西走就是。”叶姝对掌柜笑道。
掌柜听这话,惊诧不已,自然料到叶姝的能耐不一般,于是安心了,就和叶姝实在说几句。
“既然这买卖做成了,姑娘讲信义,保证不反悔,那我就发自真心嘱咐姑娘两句。可别小瞧了那帮乞丐,真不一般。一个个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可输的,耍赖起来便无所畏惧。
我早前不是没想过办法,出钱请官府或江湖人帮忙解决,却也没用。真是打了就跑,跑了还来,总归非闹得你不安生。正常人哪能打得过无赖呢,不过姑娘如果申明这铺子易主了,他们见不是我,或许就放过了。”
赵凌嗤笑道“若这般简单,这铺子何至于卖不出去。那帮乞丐大字不识一个,只认死理儿,一般人赶不走。”
掌柜闭嘴不吭声了,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客气地安慰叶姝罢了。
“那那事情都办妥了,我便不打扰诸位了。”掌柜叫人带上自己的东西,飞快地倒腾腿儿就跑了,生怕叶姝改主意反悔。
叶姝听了赵凌的话后,就开始琢磨怎么解决这铺子的麻烦。她在扬州只能再留两天了,大后天便要启程准备去华山,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才好。
如果她直接晾出凌云堡堡主的身份,对那帮乞丐肯定有震慑力,但叶姝并不想自己开铺子的事儿被叶虎知道。这开铺子挣的钱她还想攒下来做私房,留着以后用来安置苏婆子母子用。
叶姝思来想去,觉得封礼禾应该有办法。他是游侠,在江湖上名气大,朋友众多,解决问题门道自然也多。请他帮忙跟丐帮长老说一声,应该能打发走那些认死理的乞丐。
“可想好办法应对”宋清辞慢慢抬眼。
“嗯,倒是有个主意,我去求封大哥,他该会有办法。”叶姝笑着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凉茶,眼神淡下来,默然看着叶姝。
叶姝却没注意这些,高兴地叫上庄飞,嘱咐她想怎么布置这铺子“原来被那些乞丐尿过的地方,只怕会惹人忌讳,赶紧多找几个人把铺子前头的石阶地砖还有这些门窗都换新了,头几个月门前左右两边要摆一排新鲜盛开的花,越艳丽越好,惹人注意。对了,墙上要挂画,画些常吃的点心在上头,瞧着才有趣儿。”
庄飞觉得这主意新鲜,连连应是,保证在一天之内都能把这些事儿给办妥当了。
叶姝又召来铺子里留下的厨子和店小二,问了以前掌柜打理铺子的习惯。她做到心中有数后,却对管理铺子的人选犯了难。她离开扬州以后,一定要有一位掌柜帮忙看铺子才行。
此人最关键,既要会管账也要嘴儿巧,会招待客人,人品必须要有保证,不能见钱眼开,会本分地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可如今她身边除了庄飞得用,再没别人了。
叶姝忽然想到,书中还有个讲义气的小人物也出身在扬州。此人名唤方长锁,人长得尖嘴猴腮,却最讲信义。他为病重的母亲治病而欠下外债,任凭通义米铺的老板揉搓、欺辱。后来他被逐出华山派的男主慕容逸解救后,就一直跟在男主的身边死心塌地做跟班,最后为救男主,以身帮他挡了毒箭而亡。
现在距离男主被逐出华山派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方长锁应该应该已经身处困境了。
“我出去一趟”叶姝告知宋清辞一声后,就立刻带着庄飞走了。
宋清辞依旧垂眸,淡淡看着桌上的茶碗,并未抬眼过。等屋外的人骑马走远了,他才将桌上的茶碗缓缓地端起。
赵凌在侧目,默默看向似有些不对劲儿的宫主。
下一秒只见宫主松了手,好好地一个白瓷茶碗在落地之前,便已经粉碎了,随茶水一起溅落在地面。赵凌膝盖一软,险些惯性跪下,因顾及此时他们在外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赵凌毕恭毕敬地垂首,等候自家宫主的命令。半晌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姝在通义米铺找到方长锁的时候,米铺老板正骂着方长锁去扛米。
方长锁母亲病来得急,因买药钱不够,他为了从米铺老板借了十两银子,不仅以房子作抵押,还允诺给米铺老板做一辈子的工。方长锁母亲去世后,米铺老板他便辞退了铺子里所有的小二,从账房、打扫到扛米,全部都让方长锁一人来干。
叶姝花了一百两将方长锁救出之后,听说他自母亲去世之后就没了住处,就直接将他放在破庙的东西收拾了,带回点心铺子。
方长锁拘谨地缩着脖子,进了点心铺子之后,好奇地打量这铺子的环境,比米铺好上不知多少倍。
虽然这一路都听叶姝讲述过了,但方长锁还是非常不敢相信,呆懵地问叶姝“姑娘真打算让我做这间铺子掌柜”
叶姝点头。
方长锁还是不敢相信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马上给叶姝跪下,先咚咚猛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叶姝救他于困境之中。他不敢奢求做掌柜,只求叶姝能不嫌弃收留他做个伙计便行。
“姑娘为赎小人,竟花了一百两银子,小人当初只跟那无良老板借了十两银子罢了,小人何德何能啊”
“那米铺老板要了你家的房子,所得其实不止十两银子了,这债其实也算还了。你明明可以逃出米铺,怎不见你不逃还要任凭他压榨你干活”叶姝反问方长锁。
方长锁愣了下,给叶姝解释道“他于我算有恩,当初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只有他愿意借钱给我应急。我答应过我他,会为他做牛做马一辈子,他若不亲自开口说放了我,我断然不会忘恩负义,自己逃走。虽知他待我刻薄,但我方长锁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说到做到。”
“这就是了,你根本不必妄自菲薄。为你这等谨守信义之人,花区区一百两算什么,便是一千两一万两也值当。我也会紧守承诺,定不会如米铺老板那样欺辱你,你只要肯诚心为我办事便可。帮我打理这铺面,日常吃住全包,佣金按这铺子的盈利算。”
方长锁倍感受宠若惊,再三给叶姝磕头致谢。
叶姝就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诉方长锁,以后会有很多用到他的地方,没必要特意瞒着他,对铺子里其他人保密就可。
方长锁得知眼前的女子竟就是外面盛传的恶名满盈的凌云堡妖女,心中震惊不已。他难以将眼前的女子跟传说中所谓的坏蛋联系一起。转念再想,自己除了这条贱命,一无所有,人家能图他什么。再说从叶姑娘的言谈举止来看,她真的不像是坏人。
“姑娘既然把小人赎了出来,小人今后就是姑娘的人,任凭姑娘吩咐。”方长锁再磕头。
叶姝让庄飞帮方长锁买两件成衣,令他先在铺子内安置,看看铺子以前的账目,做到心中有数。她又问方长锁,如果尽快开业,他能否担起这铺子掌柜的活计。
方长锁大概扫了一眼账本之后,对叶姝点点头,“倒也不难。”
叶姝和方长锁作别后,才想起来宋清辞还等着自己,忙转过身来寻他。她笑着奔向宋清辞的时候,脚底踩了东西,低头去看,地上有碎瓷片,还有几乎快干掉的水渍。
“这怎么了”
“公子不小心摔了茶碗。”赵凌语气刻板地陈述道。
“那有事没有有没有烫手”叶姝连忙凑到宋清辞跟前,关切地去看宋清辞的手。
“凉茶而已,如何能伤了我的手。”宋清辞解释罢了,对叶姝淡淡笑了一下。
“对啊,我倒忘了这茬了。”叶姝跟着嘿嘿笑起来,然后问宋清辞要不要现在回府,“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她很后悔刚才走的时候,没有嘱咐一句让宋清辞先走。
现在大魔头为了等他,一个人守在茶铺子里这么久,肯定心情不爽,不然茶杯怎么可能会碎。
这点领悟能力,叶姝还是有的。
所以刚才她问是不是烫到手了,其实是故意假装表达关心,在哄他。她当然知道现在是盛夏,大家喝得都是凉茶。
“无碍。”
宋清辞率先起身走在前头,至马车前却停下了,对叶姝伸手。叶姝明白自己这是没机会骑马了,把手配合地搭在宋清辞的手上,在其的搀扶下,先行上了马车。
这次二人同乘车回去的时候,宋清辞却没有主动拉叶姝入怀。他只是侧首,隔着窗纱安静望着外头的景象,一声不吭。
叶姝对于宋清辞这样冷淡的状态,反而心里有些忐忑了,特别是在此之前,她曾让宋清辞等很久,并且还有碎了一个茶碗的情况。
叶姝抿着嘴角,盯着宋清辞放在膝上的手,犹豫了半晌,才慢慢地伸手过去。
她先是只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他的小拇指一下,试探宋清辞的反应,见他没反应后,叶姝才把尝试着把手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不同于以往的温热,叶姝发现如今宋清辞的手很凉,甚至有些冰,这在这酷暑中很反常了。
叶姝的手很热,倒是很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既然宋清辞没反抗,她干脆得寸进尺,把宋清辞的两只手都握住了。
“清辞,我想你啦。”叶姝把头靠近宋清辞的肩头,对他耳朵小声喊道。
宋清辞还是看着窗外,没有动。
“怎么了你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生气了”叶姝干脆抱住宋清辞的胳膊,把自己的头干靠在他的肩头,用哄人的语气跟他打商量,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沟通一下。
“你遇麻烦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是谁”宋清辞这才转首,斜睨着倚在他肩头的人儿。
叶姝立刻反应过来,宋清辞原来是在生气乞丐那件事,她当时第一时间想找封礼禾帮忙。
“丐帮毕竟属于江湖上的事,我想着封大哥他是江湖人,朋友多,由他出面比较好解决。你身在官家,出面多有不便。再说你爹本来就不喜欢你,我怕给你添麻烦。”
叶姝解释完,见送宋清辞脸色并没转好,忙小声补充道。
“当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你,正因为我心里太在乎你,反而更不想给你添麻烦。”
“是么。”宋清辞轻笑了一声,不喜不怒。
“喜欢一个人就想保护好他,不想给他增添任何麻烦。”叶姝眨着眼睛,对宋清辞嘿嘿笑道,“我特别想保护好你,不想你有任何事情。”
叶姝说罢,就继续歪头靠在宋清辞的肩膀上。宋清辞既然没有抗拒她这样,应该是喜欢她这样哄他。
“此话不错。”宋清辞淡淡附和。
“嗯。”叶姝道。
“喜欢一个人就要保护好她。”宋清辞纠正道,“但这话该是男人说给女人的。乞丐的事我来解决,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如何配与你在一起。”
叶姝当然非常相信大魔头的能力,只要他一出马,丐帮的麻烦肯定被解决得非常干脆利落,绝对比找封礼禾更靠谱。叶姝只是不敢随便求他罢了,怕以后会付出代价,没想到大魔头会主动且屑于对这种小麻烦出手。
“好,那谢谢你了。”叶姝感受到了恋爱的福利,有大佬做靠山了。
“想道谢,这里。”宋清辞微微侧首,露出一边的脸颊给叶姝。这动作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暗示叶姝亲他。
叶姝脸倏地红了,犹豫了会儿,又不敢犹豫太久,干脆起身,噘嘴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彼此柔软肌肤想触碰的那一刻,仿叶姝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
叶姝呆呆滞涩地坐回原位,努力唤醒自己的理智,安抚自己乱掉的心跳。
默念守住本心三百遍
宋清辞冷淡地斜睨一眼叶姝而今的模样,便侧首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象,渐渐轻勾起了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叶姝眼珠儿转转,扭头看向宋清辞。见他没什么异常地反应后,她慢慢抽走搀着宋清辞胳膊的双手,然后把手放到自己的身后,在衣服上蹭了蹭。她掌心出了好多汗。
一直到马车抵达安宁侯府,叶姝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她下了马车后,拘谨地和宋清辞行礼之后,就借口累了,匆匆回房歇息。
叶姝在洒满兰花瓣的温水里泡澡的时候,舒爽得忘却烦忧。等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就更加舒服了。
叶姝脸颊红扑扑地坐在铜镜前,庄飞则在叶姝身后伺候梳头。
“我和宋公子在一起了。”叶姝突然道。
庄飞拿木梳的手停滞了一下,随即不解地问叶姝“姑娘不是早就和宋公子在一起了么”
“也对。”叶姝垂头摆弄自己的头发。
庄飞始终不看好俩人的感情,因瞧着自家姑娘和宋公子正在你侬我侬的劲头上,她不敢再多嘴招人烦了。而今姑娘竟然主动问起,那庄飞就一定要把她说过的没说过的都强调一遍。
“姑娘三思,一定一定要想清楚,跟宋公子是否合适。不管是身份、家世,还是性子,都得想清楚。若真打算作誓定终身,总要考虑将来是否能够长久。
紧要的是,是姑娘嫁进侯府,还是他入赘凌云堡若在侯府,姑娘能否不混江湖,只安心做侯门妇宋公子又能否委屈自己,屈身于凌云堡,做上门女婿
等俩人一时兴起的劲儿过了,彼此觉得寡淡的时候,宋公子身边若有了其她女人,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庄飞思考问题其实没那么深刻。她有如今这番话,是在许多天反复思索,很多话当时想说没说,憋了又憋,才最终有的总结。
叶姝笑着静听庄飞这一番唠叨,觉得很提神。能让她更理智。虽然庄飞所忧虑的问题和时机问题不相符,但道理是相通的,她和宋清辞之间确实有很多不现实的地方。
昇阳宫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给叶姝感觉似乎和皇宫差不多。里头肯定能人辈出,地方大人多的地方,势必就要有严苛的规矩,才能保证有序运行,昇阳宫定有其自己的运行机制和竞争机制。
宫苑深深,且都是大魔头一个人说得算。一人掌权,一切自然都随他的心欲,他倒是逍遥。不过对别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叶姝弄干了头发,往床上一躺,沾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
叶姝起床后,穿了一套旧衣,叫上刘方,赶往点心铺子。庄飞则按照叶姝的吩咐,去置办做切糕的原料。
在切糕食材没齐全之前,叶姝先教刘方如何做麻辣牛肉酱和豆豉酱。
她做成之后,就让刘方照样做一遍。
刘方果然在做饭方面领悟力极强,经叶姝稍微指导之后,就做出了味道和叶姝差不多的肉酱来。叶姝很满意刘方的表现,再跟他讲了几样点心做法的要领,让刘方回头也可以自己发挥,多尝试去做。
“点心无非就这几种口味,酸、甜、咸、鲜、香和酥、脆、软、弹。交错搭配尝试,尽量别让口感单一,层次丰富,自然就会做出得人心意的好点心。比如花生米,炒熟了吃几只有脆香味儿,粘上甜咸口的面糊,过油炸制,便是咸甜香和酥脆的融合,口感更丰富,会更受人喜欢。”
刘方点点头,未免记不住叶姝的话,他特意寻笔将内容记了下来。叶姝瞧他竟然识字,不禁感慨昇阳宫连一名普通的厨子竟都如此不简单。
刘方见叶姝诧异自己会写字,忙解释道“我儿时学过字,后来家道中落,才沦落为奴。”
叶姝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很识趣地不多问。有些事情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庄飞这时候把她买来二百多斤切糕材料扛了进来后,就忙着带着木匠们替换石矶上的石头,还有门板、匾额。
“铺子而今主要卖牛肉酱和切糕就可,其它的点心也可卖,你有空带着铺子里其它厨子量力而行就成。主售的这两样耐储存,最为适合武林人士出行时随身携带。我再教你切糕的做法。”
叶姝就先把一百多斤的饴糖融入锅内,按步骤教授刘方。切糕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很考验火候的掌握,和制作者翻拌的糖稀的功力。刘方好歹是男人,有些劲儿,一番折腾下来,虽不及叶姝那样的高手体力好,可也算能坚持下来,就是最后肩膀有些酸。
“多练练你便习惯了。”
叶姝随即引荐方长锁给刘方。二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彼此间寒暄之后,倒还算谈得来。
方长锁把他昨天看账本的总结简单回禀给叶姝,告诉叶姝近半年来,原来点心铺子的掌柜一共在账面上亏损一千两银子。
“点心本就做得少,但还是没什么人买,才会亏了。”
方长锁告诉叶姝,如今按照叶姝制作切糕所耗费的成本计算的话,这铺子很可能一个月至少要亏出一千两了。
“可姑娘刚刚和刘方一下就做了两块出来。”
叶姝见方长锁真有算账管事儿的架势了,忍不住笑起来。
“瞧你这样我便放心了。这切糕不怕,耐放,只要别长久放在烈日下晒着,便没大事儿。三个月卖不出去,才算我赔了。”
“这东西真能卖出去”方长锁一脸好奇地去打量眼前这放在灶台上的大切糕,实在是太壮观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见。
“开业大吉,可以买一赠一,买一斤切糕,赠一斤赠神仙福贵饼。神仙福贵饼也很耐放,晒干了存着,想吃的时候,或热一下,或拌点热水就可吃。”叶姝告诉刘方和方长锁,别忘了安排试吃。
开业前十天都可有这种优惠,只要维持薄利或者成本就行,此之后打出名声了,再慢慢提价,像温水煮蛙一样,渐渐把送赠品的条件提高,最后到没有。以后老客还是可以给优惠,比如买十次赠一斤。
方长锁听完叶姝的提议后,豁然开朗,连连佩服叶姝有生意头脑,听她这建议后,倒真不会担心会赔钱了。
“姑娘,门口来了一拨乞丐撒泼”庄飞飞快地跑来回禀,脸色为难地对叶姝道,“他们还脱了裤子。”
叶姝抓起一把花生米便走出铺子外,果然看见有六名乞丐围在点心铺子门口,正在撩起他们脏破的袍子,贼眉鼠眼笑嘻嘻地闹着。
乞丐们瞧见竟是个更为娇俏的女子走出来,顿时更兴奋了,吹着口哨,咧嘴哈哈笑地问叶姝,要不要看他们的大宝贝。
“好啊,看看你们的小东西。”叶姝靠在门边,顾盼浅笑,眸底生辉地瞧着他们。
乞丐们愣了下,没想到叶姝竟一点不害臊,最气人的是居然改称他们的大宝贝是小东西。
庄飞忙站在叶姝身边,高声警告他们道“这铺子已经易主了,我劝你们最好识相点,痛快离开别惹事,不然得罪了我家姑娘,有你们好受”
几名乞丐听这话更乐了,他们也就认出庄飞是个娘们。俩女人竟想威胁他们走,是不是做梦呢。
“谁信你们那些鬼话,指不定你们这人都是原来那个掌柜属下,故意唱戏骗我们呢。便就是真的易主了又如何,这地方晦气了,害我们兄弟挨揍地方,我们想尿就尿,你们能怎样”
乞丐猖狂挑衅之后,要求叶姝马上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吃酒。
“不然我们就立刻脱了裤子撒尿,给你们新开的点心铺子送贺礼 ”
乞丐们说罢,就哈哈大笑不止。
“不给。”叶姝轻声回应道。她倒不介意救济需要的穷人,但这种耍无赖的穷威胁,叶姝肯定不会买账,一旦给了这种人钱,他们肯定会没尽头地来勒索。
“哟,小丫头脾气还挺烈,我们就让她尝尝我们的味道。”
五人当即就扯裤子,对准了点心铺子的方向准备撒尿。大街上的行人见状,马上驻足,保持距离地在外围围观,纷纷都指责这几个乞丐恶心人。
乞丐们却丝毫不顾这些,越是有人看,他们反而越兴奋。
叶姝丢了两粒花生米进嘴里,语调轻松地问他们到底走不走。
“裤子都脱了,走个屁啊”
五名乞丐彼此得意地笑着打眼色,正要酝酿开始,突然左边第一个哎呦痛叫一声到底,勾成了虾状在地上蜷缩,接着第二个如此,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五人像排队一样,一个接一个倒地,都变成了卷身的虾子。
“还不快滚,还想挨打”庄飞瞪眼,拿刀就冲出去。
五名乞丐十分狼狈地爬起身,踉跄地一瘸一拐跑了。
围观的路人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直叹打得好。
等大家抬首,想好好看看这位拿花生米打人的姑娘到底是谁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姑娘不知何时在脸上蒙了面纱。只看得见她眉眼清秀,依稀记得她之前她露脸的样子好像很娇俏可爱。只可惜当时都关注去看乞丐们的丑态了,倒没能仔细去瞧姑娘的样貌。
大家再抬首,望着点心铺子新挂上的匾额,叫叶记点心。这家铺子有些意思,门口两边居然还摆了一排盛开的月季,一眼看过去还挺扎眼,怪好看的。
“叶记点心,明日开业,恭请诸位前来捧场”方长锁忙走出来,笑眯眯地跟大家拱手喊道。叶姑娘有恩于他,又如此器重他,他自要拼了命为她经营好这间铺子。
众人纷纷应和,随后就散了。
叶姝转回铺里后,庄飞就赶紧跟过来抱怨“宋公子昨儿个怎么承诺咱们的,说这事儿他来解决,解决了么那些乞丐还是来了。我看姑娘还是该去求封大侠,他肯定有更快更利索的办法。”
“我相信他。”叶姝非常肯定道。
庄飞气得只好闭嘴,只觉得自家姑娘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明天咱们就要出发离开扬州了,这事儿要是不解决,倒叫方长锁和刘方他们怎么办呢。”庄飞忍不住抱怨。
刘方马上道“三公子绝对不会不管的,凭安宁侯府的能耐,这点事情一定会解决。”
是夜,丐帮扬州分舵受到了一封白梅令。
次日一早,大家上街,忽然感觉光秃秃的街道上好像少点什么,但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来。
直到有人忽然感慨“诶,街口那些天天要饭睡觉的乞丐呢”
大家这才恍然发现,整个扬州城的乞丐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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