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林林起身下床,动作自然地蹲在池介身前,脸上的神情却很是郑重,仿佛在下一个事关生死的决定。
池介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来了点兴致,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余林林抿了抿嘴唇,突然伸出手去触碰池介的裤腿。
没有料到这个女人胆子居然这么大,池介操纵轮椅倏然后滑几步,扶手被捏出一道清脆的咯噔声,他定定地看着余林林,面容阴郁地吐出一句:“纪凝,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不知道,当着池大公子的面,他的腿是看都不能看一眼的,更别提上前碰了。就连老管家在帮他擦拭身体时都尽量避免直视,他了解自己的大少爷,怕他难堪。
自跟在池介身边后,余林林一直因为大反派的身份对他心怀畏惧。只有这次,她清楚地看出了池介的虚张声势,老虎也有撒娇的时候。
余林林一鼓作气,隔着衣服按住他的腿,一脸坚定地道:“大哥,你相信我一次。”
池介原本都打算直接转身离开,听到这话,控制轮椅的手微微顿了顿。这种没什么力道的束缚,本该是轻松就可以甩开的,他却难得的觉得有些棘手。
“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警告是对着余林林说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池介冷静地想,反正马上就要送这个女人离开了,无论是羞辱还是试探,她想怎么做就随她吧。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再坏能坏到哪去,池介偏过头去,垂着的睫毛轻轻抖了抖,不再看余林林。
余林林看他似乎默认了,半跪在地上,慢慢地把他的裤腿掀起来。
一双相对正常男人来说更为苍白瘦削的双腿出现在她眼前,她松了口气,比她想象中的芦柴棒要好得多,可能是一直以来照顾得比较到位的缘故。
池介三年前的车祸十分惨烈,他的腿在这次车祸中受了严重的外伤,另外还有一个亲近的属下为了护住他当场身亡。
奇怪的是,同车的司机却只受了轻伤,这人似乎早就预料到车祸的突然而至,把自己保护得很周全,此外,肇事车辆也是径直朝着池介所坐的后排位置冲过去的。
池介被发现时,已经满身是血地陷入了昏迷状态。
当医生宣布,就算他侥幸醒来,也会因为腿部神经受损可能导致他下肢瘫痪后,池父池母当即选择放弃长子,转而把资源全部倾斜给次子池佑。
池介昏迷期间,曾经支持跟随他的元老也散了大半。毕竟都是池家的继承人,选择谁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大差别,眼下他们更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话事人。
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就连医生都表示希望渺茫,没有人会想到,池介居然硬是从无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了,只可惜,他的两条腿还是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
他醒了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身边的人大换水,该赏的赏,该处理的处理掉,甚至连那位车祸后匆忙逃出国的司机也不例外,总之,自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司机的踪影了。
*
那晚,余林林看过池介的诊断书后,就抓着系统逼它弄出一套针对神经损伤的治疗方案。
系统抠抠搜搜地掏出了一本针灸推拿小册子,不情愿地递给余林林,它说:“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违规了,除了池介绝对不能用在别人身上。如果不小心外传了,国家可能会逼你去领诺贝尔奖。”
余林林闻言两眼含泪地说:“系统,我好感动噢。”
系统别扭地哼了声,你心里有数就好,接着不肯再说话了,余林林严重怀疑它是在害羞。
之后的日子,余林林闲暇之余就在系统的指导下,拿着根针在自己身上到处戳。
有一次还一不小心被老管家撞见了,孙叔当时就颤颤巍巍地冲过来,拦下余林林的自残行为,老泪纵横道,“纪小姐,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不能因为大少爷对你冷淡就这样糟蹋自己啊!”
余林林:“……”她实在没办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变态行为。
渐渐的,随着余林林身上针眼越来越多,脸上黑眼圈越来越重,偶尔还会出现乌青的伤口,显眼地印在苍白的皮肤上,老管家看她的眼神已经由同情复杂上升到警惕怀疑了,完了,纪小姐不会在用吸/毒麻痹自个吧??
余林林有口难言,只能努力讨好老管家,免得一个不留神这老爷子就大义灭亲把自己给举报了。
值得高兴的是,余林林最终没有辜负她熬过的夜、受过的苦,在针灸推拿之道上也算是小有所成。靠着系统的加持,虽然谈不上下针如有神,最起码定穴还是能定准了。
*
眼下,被强行掀起裤腿的池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可能误解余林林了。
余林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针,一脸凝重地对着自己的脚左右比划,池介无奈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专攻神经方面的名医都治不好这双腿,别闹了。”
余林林眼神亮闪闪的,脸上的笑容带出一丝志在必得的意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哥,我家祖上是宫廷御医,这是祖传的针灸按摩方子,填精补髓,接筋续骨。你可别传出去了,过去不是经常发生那种因为一本武功秘籍就全家被灭门的惨案吗,实不相瞒,我家这本少说也是个辟邪剑谱那等级的。”
池介认真听完了这一长串瞎话,眼神中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他慢慢地道:“纪凝,你知不知道,你进我们家的时候,外面的媒体连你家祖坟是哪的都扒出来了。”
余林林有点懵逼:“啊,是么……”忘了现在是信息社会,对她这种侥幸飞上枝头的山鸡来说,更是毫无隐私可言。她默默地把针收起来,心想下次用什么样的借口才好对池介下毒手,却听到他说了一句——
“罢了,你继续吧。“
余林林错愕地抬起头:“啊?”
池介的眼神竟然有些温柔,他道:“就用你家祖传的方子试试。”
余林林轻轻的嗯了声,又拿出针来一字排开,心里莫名地有点虚,怕对不起池介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她把他扶到床上躺好,还在他背后贴心地塞了两个蓬松软绵的枕头。
身下的被窝尚留有馨香余热,池介抬眼看着一旁东捏捏西揉揉认真鼓捣穴位的余林林——她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腿上,嘴唇微微张开,额头上都是沁出的汗水,甚至有一滴汗挂在下巴上要落不落的样子。
池介盯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伸出手去帮她擦掉了,手指间细嫩温暖的触感。
余林林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还在聚精会神地和系统探讨医学问题:“你确定扎这儿没问题?我听说久病穴移,这儿不会正好变成个死穴吧。”
系统倒是看到了一切,对此它表示乐见其成,完全没有提醒余林林的意思,它说:“就我标的那个位置,爱信不信。”
余林林:“你别驴我啊,我要是扎死了反派,我就——”
系统说:“你就怎样?”
余林林:“——我就去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从轻处罚!”
系统:“……”它看出来了,这逼迟早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三里内庭穴,曲池合谷接……”余林林深吸了一口气,默念着小册子上的口诀,颤抖着爪子,按照系统的标注对着池介腿上的穴位挨个扎下来。
扎了几针之后便渐入佳境,余林林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扎一块没得感情的猪肉,很快,池介的两条腿就被扎得惨不忍睹,活像两根糖葫芦柱子。
对此,余林林表示很有成就感。
池介细细摩挲着指尖粘腻的汗水,看着余林林眉梢嘴角处不经意间带出的笑意,眼眸深处微微动了动。
*
两个小时后,余林林收回所有针,又在池介腿上细致地涂上了一层专门配制的药膏,她揉了揉僵硬的手腕,转过头眼神期待地问道:“大哥,你现在有感觉吗?”
池介就这么望着余林林布满汗水的脸。
他确实若有所感,不过不是腿那,而是心脏那里,麻麻的涨涨的顺着血管一路延伸开来的感觉,并不讨厌。他道:“有的。”
余林林闻言失望对系统道:“我觉得他在骗我。”
系统说:“我也觉得,按理说见效应该没这么快,像他这种情况,少说也得要七个疗程吧。”
余林林把池介扶到轮椅上,打算送他回房间,顺便路上再商量商量试用期的问题。她的算盘打得非常溜,可惜被池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池介淡淡道:“闭上眼睛去睡觉,我帮你关灯。”
余林林的笑容僵住了,日,这个男人完全不给她机会。她恹恹地躺回床上,闭上眼盖好被子,试图靠乖巧听话搏一搏同情。
灯被啪得关上,黑暗中,她以为会听到轮椅轱辘逐渐远去的声音,却半天都没有动静。而且,她还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余林林好奇得挠心挠肺,又不敢睁眼。
还好她有外挂,余林林小声问系统,快看看池介走了没。
系统说:“没有,还在看你。”
余林林:“……那你帮我瞅瞅他在我手指上绑的是什么。”
系统说:“是戒指噢。”
余林林惊慌失措道:“什么!?????”
系统说:“没有,我骗你的。”
余林林:“……”很好,等着吧,她回去就越级举报这个垃圾系统。
系统说:“行了,你自己看吧,池介早就走了。”
余林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睁开眼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早上被粥烫伤的位置,多了一个朴素的创口贴。
深夜的微风拂动窗帘一角,余林林睡着前默默地想,她这算是通过试用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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