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布鲁斯吃过迟来的晚饭,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有案子的时候他们总是这么繁忙。想到明早七点还要到警局集合,布鲁斯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边脱衣服边朝浴室走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他又能元气满满。
很快他就靠在浴缸里,半闭着眼,让热水缓解他的疲劳。想到还抱着大堆案件资料回酒店的组员们,布鲁斯不得不在心中说一声佩服,要知道他现在只想到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多精力。
布鲁斯坚决不认为这是因为他懒,对比那些朝九晚五的工作,他觉得他都可以称得上是劳动模范。或许他只是没有组员们那种迫切想要破案、希望更少的人在连环杀手手中丧生、救出哪怕多一个受害者的心理吧。
“叮铃铃。”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布鲁斯正在洗头的手顿了顿,随即当做没听到继续,应该是询问客房服务的。
当电话铃锲而不舍地响起第三遍的时候,布鲁斯不耐烦地从浴缸中站起,顶着还带着泡沫的头发,扯过一条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迹,将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浴室。
“这里是琼斯。”平静的声音并没有表现出布鲁斯的不耐,可天知道他多想摔了电话,回到浴室冲掉头发上的泡沫,他刚才低头接电话的时候,带着泡沫的水珠不慎流入他的眼中,此时他眼睛刺痛,还流着生理性的泪水。
“你好?”电话那头并没有什么声响,布鲁斯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某些无聊的恶作剧。
“如果你不再追捕我,我将不再追捕他们。”低沉甚至有些嘶哑的声音从电话中响起。
是死神?
布鲁斯将准备挂下的话筒拿回耳边,大脑飞速转了起来,他带着玩味的语调:“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交易?”
“这个条件不错。”
“嗯哼?”布鲁斯发出嘲讽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你肯定不会打电话给每一个想要抓你的警员,甚至不会打给每一个组员。”
“你应该接受条件。”话筒中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布鲁斯的话。
“可是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呢?我既不是负责人,也没有从十年前就关注这个案子,只是普通的...”想通了什么,布鲁斯姿态放松的靠在床边,没拿话筒的手揉着还不太舒适的眼睛。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次打断布鲁斯。
“让我想想,嗯,”布鲁斯顿了顿,拉起浴巾的一角擦了擦从头发上滴落的水,“难道是我漠不关心的态度让你感到警觉不安吗?”
“你会后悔的。”声音带着恶狠狠的意味。
布鲁斯却觉得这声音色厉内荏,他微眯着眼,就像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在并不饥饿的时候发现某种猎物,似乎控制不住从胸腔里发出几声低笑,他用恶劣带着戏弄的语气:“我拭目以待,你说我说服他们去抓你需要多久,不得不说你的那副受害者的样子还真精彩,George Foyet?或者你可以像老鼠那样逃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再不出现,可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称得上波士顿死神呢?像《死神之夜》那本书里的结局反而更好。”
电话突然被挂断,布鲁斯听着话筒中的忙音,原本有些糟糕的心情已经变得不错,他甚至哼着小曲回到浴室。
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啊。心中想着歪理,布鲁斯洗干净头上的泡沫,穿上浴袍,走出浴室时还从房间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坐到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波士顿的夜景。
可惜他不喝酒,不然这个时候小酌一番,也算是生活的情致。不过可乐也一样,他拿起玻璃杯将可乐倒入其中。
至于Foyet,经过刚才这么一说,布鲁斯完全不担心他会逃跑。自恋型的连环杀手都是如此,相信自己独一无二、相信自己不会失败,无法忍受别人对自己的壮举一无所知或是错误的认知。
布鲁斯知道死神还给写书的那个记者留过信,要求记者写出Shaunessy警长曾屈服于他,并修改书中他被捕或死亡的结局,告知大家他仍逍遥法外。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被打断思绪的布鲁斯站起身来,一边将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一边走去开门。
Hotch站在门外,依然是一身西装好像要去参加什么会议而不是即将要休息,他刚准备说点什么看到布鲁斯的样子顿了顿,问道:“你喝酒了?”
“没有,你知道我不喝酒的。”布鲁斯有些奇怪Hotch为什么会这么问。组员们都知道这个,即使聚餐的时候他也滴酒不沾,当然他不会扫兴地表明,而会端着杯子做做样子,不过几次之后这些人就不给他倒酒了。
“又发生了命案,我们要去现场,如果你...”Hotch有些探究地看着他,说明来意。
“我很快,给我三分钟。”布鲁斯当然不可能说不去,要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黏在Hotch身边,何况此时他觉得Hotch面色有些沉重。
布鲁斯关上房间门,路过盥洗室的时候,他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一身浴袍,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浴袍在腰间松垮地绑着,露出部分胸膛和腹肌,手中拿着空着的酒杯,大概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眼中还有些氤氲的水汽。
他总算知道Hotch刚才为什么会这么问。
拿着干毛巾迅速地擦了擦头,在飞快脱去浴袍换上衣服的时候,布鲁斯还神游天外:不知道Hotch满不满意他看到的。
随即他的理智又提醒他,Hotch是个直男的事实,一个直男怎么可能会关注同性的身材?
哎,无论什么时候,都觉得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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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新的案发现场。这是一个停在小路上的公交车,车内有几具尸体,车窗上被用血迹涂上了一些数字。
Rossi大致看了看:“六具尸体,不包括司机,凶手用的是枪,可能不止一把。”
这和死神以往的作案方式不同,但是,“上一个受害者的结婚戒指。”Hotch看到一个受害者的手放在栏杆上,想不注意到这个戒指都难。
“他拿走了什么?”
“这很重要吗?”Hotch摇了摇头走下车。
布鲁斯刚戴上手套,准备观察被害者的尸体看有什么发现,就见到Hotch和Rossi一前一后走下了车。
案发现场不管了吗?布鲁斯看了一眼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他看到两人拐进一旁的小巷,刚打算跟进去,又停了下来。
他听到Hotch的声音:“今晚他打电话来酒店,向我提条件。”
“你说了什么?”这是Rossi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然后他就下手了。”
“所以你觉得这是你的错?”Rossi追问。
一阵沉默之后,“是的。”布鲁斯听到Hotch的声音带着颤抖。
自他认识Hotch起,第一次,感觉到Hotch的动摇。
夜风吹着布鲁斯潮湿的头发,让他感觉有些冷。
Rossi有些急促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这儿,用我的枪,不不,你挂了他的电话,实际上是你杀死了他们,动手吧,痛快地了结了,别担心我们,没有你,我们照样抓得住那家伙。”
“Da.ve,为了这事,我用了十年时间。”Hotch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
布鲁斯背靠着墙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听着一个转角之隔传来的声音,咬紧了唇。
Rossi的声音仍在传来:“Shaunessy接受了交易,他停止杀人,Shaunessy终结了案子,把FBI赶回去,这十年来,你处理的是其他案子。”
“可我一直没忘记这件案子,我一直惦记着这个侧写。”
“嘿,我退休了,在我巡回开新书签售会的时候,发生的每起命案,我都该怪罪自己吗?听着,如果你想象Shaunessy、Gideon那样,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那就动手吧。”Rossi顿了顿,带着语重心长,“可是你头脑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不是因为你的良知,而是你的自尊心。”
Rossi试图说服:“这不是我们的错,Aaron,是那些坏人的,那就是我们要侧写他们的原因,那是他们犯下的错,我们只是尽职尽责。如果我们停手,其他人也会的,相信我,我知道。”
“当我没说过。”Hotch似乎想通了。
“你确定?”Rossi问道。
Hotch的声音带上了点轻松:“你说得可真好,不是吗?”
“我的妻子总说我有表演的天赋。”
“哪一个?”
“每一个。”
两人的声音渐渐接近,布鲁斯迅速窜上不远处作为案发现场的公交车,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Penelope,查查Foyet的每个化名。”
在两人上车的时候,布鲁斯刚好挂了电话,他装作才发现两人不在的样子:“咦,你们去哪了?”
Rossi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Hotch,耸了耸肩:“有什么发现吗?”
布鲁斯目光从Hotch身上扫过,看到他微红的眼眶,控制自己神情毫无异状的移开视线,一只手却死死捏紧了手中的手机。
“我...”布鲁斯开口,却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子,将头偏过一边看向窗外,“在酒店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死神,我大概说了一点刺激他的话。”他的脸在有些昏暗的街灯下晦暗不明。
哪怕知道这不会减少Hotch一丝自责,布鲁斯还是宁愿Hotch怪罪他而不是将责任放在自己身上,尽管他知道这也是不可能的。
Hotch和Rossi对视一眼,Rossi问道:“你说了什么?”
布鲁斯将自己和死神说的最后那段话复述给两人听,然后道:“他说我会后悔的。”
“那么你后悔了吗?”
“……”布鲁斯能感觉到两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他恶劣的带着挑衅般回答,笃定死神仿佛只是他手中的玩物。但现在,他的确后悔了。
不是因为这几条毫不相关的人命,在空间的时候,在开始比普通人强大的时候,契约者之间的战斗就可能波及到无辜的普通人,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忍的,但这种不忍只会让他在战斗中落于下风,危及自己。自己的性命与路人的性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不言而喻,他就渐渐开始抛弃这种“软弱”的情感。
何况空间里用人命练容易速成的邪功的人数不胜数,还会有强化亡灵法师方向的契约者为了自身的骷髅军团杀害无数普通人,他即使是看不惯,可为了这些没有关系的人与一个强大的契约者为敌?不可能。
他冷眼旁观,逐渐摒弃这些会让他不适的情感。而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现在的自己,对陌生人毫无仁慈怜悯之心。
可他怎么能对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命的人倾注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当这个生命消逝的时候受到伤害的不是自己?
就这样,一种又一种只会让他“软弱”的情感逐渐被抛弃,最终形成了那个合格的被空间的残酷所洗练的高阶契约者。
这就是他,现在的、真实的他。
然而现在他后悔了,是因为Hotch。他不会因为这些与他无关生命而有所触动,但Hotch会。
Hotch的三观之正堪称典范,更别提挂了电话后死神就报复般的杀人。哪怕现在,Hotch理智上知道错不在他,情感上的对自身的谴责依然会让他痛苦。
布鲁斯会心疼Hotch的痛苦,但可悲的是,他又无法对这种痛苦感同身受,他已经再难感受到这种被他抛弃的情感。
可在这一刻,布鲁斯又想感受到这种痛苦,哪怕知道痛苦这种东西其实无法被分担...
只是因为爱,所以想分享你的快乐,想感受你的痛苦。
布鲁斯开始尝试着想去感受这些。
他又觉得何其幸运,他爱上的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让他萌生去找回那些他失去的说是软弱实则美好的情感的想法。
他不确定找回那些因为“成长”而抛弃的“软弱”对他来说会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找回来,但现在,他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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