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5月，虽然还没到夏季，却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火辣辣的太阳挂在高空，刺目的光线投射下来，把地面生生烤成了铁板，似乎下一刻就能发出“兹兹”的炭烤声。

    叶悬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一栋高高的塔楼前。

    这栋楼显然已经荒废了很久，站在入口处能够感受到一股跟外界截然相反的凉气。

    叶悬往里望了一眼，发现一楼被拆得几乎只剩下骨架，钢筋和水泥堆积在角落里，灰扑扑的一摞。

    魏鸣抱着机车帽跟在叶悬身后，脚步重重一踏，没防备吃了一嘴灰，他忙不迭往外吐，抱怨道：“我去，这什么鬼地方，老大你来这究竟想干啥啊？”

    叶悬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跟过来？”

    “嘿嘿，我这不是怕上次那黄毛找你麻烦，特意赶来护驾嘛。”魏鸣虽然知道叶悬脑子一顶一得好使，不过干架这事还得专业的来不是。

    叶悬闻言眉头一动，撑着的伞落下了：“黄毛？”

    “……附近的一小混混，我保证这次是对方先动的手！”魏鸣暗道自己说漏了嘴，连连讨饶，“老大你可别告诉我妈，她才以为我最近老实了。”

    叶悬似笑非笑地睨了眼，直把魏鸣瞧得发毛，才收回视线，抬手指向塔楼的顶端，问：“能看见它吗？”

    魏鸣一脸懵地顺着他的手指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大楼光秃秃的外壁，照下来的太阳把眼睛都亮花了，终于诚实地问：“呃，我该看见啥？”

    “TA”……他？她？……它？可那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行了，回去吧。”叶悬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冲着魏鸣摆了摆手，便独自走进了塔楼里。

    魏鸣张嘴“诶”了几声，不放心地瞅了瞅危楼一样荒凉的建筑，还是选择追了上去：“老大！老大你等等我啊！”

    而就在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楼后，大楼的最顶层的外壁上——也就是刚才叶悬所指的地方，那个一动不动栖息着的生物……不，那究竟是不是能够称之为“生物”还有待考量，它突然蠕动触角，扇动了一下翅膀。

    那仿佛是一种信号，下一秒天色骤然昏沉，伴着“轰隆”一声闷雷，暴雨骤降。

    雨水倾盆如柱，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把晒得发白的地面瞬息浸湿，积出黑黑的水洼。

    大楼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叶悬不紧不慢地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亮了脚下的小半阶楼梯。

    魏鸣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吓了一大跳，一句“卧槽”还没喊出来，转头就瞧见叶悬顺着楼梯往上去了。他匆匆忙忙地跟上，脚步声在空阔的大楼里自带回音，急促又清晰。

    大楼本就阴凉的气温笼上了一层湿气，穿着短袖T恤的魏鸣激起了一身疙瘩：“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今早隔壁班还想约我打球，得亏我没去，老大我是不是特别机智！”

    叶悬随意点了下头，得到了回应的魏鸣立即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一句一句往外蹦。

    于是等到两人沿着又窄又陡的楼梯，终于爬上顶楼的时候，叨叨了一路的魏鸣终于自己把自己累死了，在旁边扶着墙直喘气。

    这栋楼的顶层，灰扑扑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只除了一扇门，推开就是天台。

    叶悬直接走过去，用伞尖抵着铁门，发力一顶。

    “砰——！”

    年久失修的铁门一经推开就被狂风吹着砸到了墙上，暴雨夹着冷风一齐从小门灌进来，一路横冲直撞，噼里啪啦得活像千万个鞭炮同时炸响。

    魏鸣倒吸一口气，受不了地捂住耳朵，被砸过来的雨滴糊了一脸。

    叶悬跨出小门，撑开伞，回头冲着他道：“还不过来？”

    魏鸣抹了把脸，嘿嘿一笑，麻溜地扑进了伞下。

    往前走了几步后，他们发现天台居然已经有其他人在了。

    那是一男一女，从男的搂着少女的亲昵姿态看，应该是一对情侣。

    魏鸣颇有些非礼勿视地撇开头：“老大，我们好像打扰到人家约会了。”

    叶悬：“你见过谁约会来在这种地方。”

    年久失修，高层危楼，下着暴雨，还是天台。再瞧瞧人家的站位，分明已经到了天台的边缘，那里根本没有栏杆，只差一步就能掉下去。

    如果不是故意寻求刺激，那似乎只有“跳楼自杀”说得通。

    ——看来他们这是赶上了殉情现场。

    那对情侣警惕地瞧着突然出现的叶悬两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来这里。在发现叶悬有靠近的意图后，当中的少女立即惊叫道：“不要过来！”

    少女的脸颊冻得发白，头发被雨水黏在脸上，在群魔乱舞的狂风和雨丝中，纤细的身影显得摇摇欲坠。

    魏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但他这辈子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也有点慌了：“老，老大，这……怎么办啊？”

    叶悬却很淡定：“按照程序走，当然是先报警了。”

    “哦……哦！”魏鸣甩了甩湿哒哒的手，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那对情侣望着魏鸣的动作，瞬间警觉起来，但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就见叶悬已经撑着伞朝两人走过来了。

    “停下！”少女的身子骤然紧绷，像被入侵了领地的幼兽，声音陡然尖利：“别再往前走了！”

    不管之前做足了怎样的心理准备，可若不是真的万念俱灰，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少女本就挣扎在混乱的边缘，而眼前的闯入者让她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颤抖的双腿竟无法移动一步。

    “怎么，”叶悬看了眼少女所处的位置，确认了什么，“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风水宝地，只准你跳不准别人跳了？”

    话一出来，别说少女了，连一起跟着的魏鸣都懵了一下，原本拨号的手停下了。

    “……老大？”

    他刚刚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叶悬把伞交到魏鸣手里，直直地穿过暴雨，走到那对情侣跟前。

    他的神态太过自然，少女原本浑身紧绷到了极点，随时准备反抗，却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打算……跳楼？！

    叶悬一只脚已经朝楼外伸了出去。

    “老大！”魏鸣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他一把把伞抛开，冲过来挤开小情侣，抱着叶悬的大腿干嚎起来：“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老大，你别想不开啊老大！！！”

    这剧情反转得太快，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两个原本站在边缘的小情侣被挤到了后面，立场似乎一下子转换了，他们一脸懵逼地看着魏鸣和叶悬，脑子的处理速度完全跟不上现实，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叶悬动了动腿：“起开，我有正事要办。”

    “寻死也算正事儿？”魏鸣抱得更紧了，“老大你想开点，这周的高数作业你还没写完，社团的活动策划还催着你交，下周画展的作品你还只起了个草稿！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完成，你可不能死啊老大！”

    叶悬：“……”

    叶悬果断屏蔽了魏鸣的嗷嗷叫，低头看向脚下。

    在他正下方的大楼外壁，那个“东西”就贴在那里。

    它的外表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蛾。长条的肉身在暴雨中缓缓起伏，张开双翼大约三米来长，白色上面密布着一个个黑斑，像某种病变的霉点，令人十分不适。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蛾蠕动长长的触角，拂过天台的边缘。

    触角在碰到叶悬鞋底的瞬间，虚像一样穿了过去，空间出现了一阵不明显的扭曲。

    “果然它就是入口吗。”叶悬望着这一幕微微眯起眸子。

    通过它就能够进入“那边”的世界，如果解决的过程顺利，包括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内的异常，应该就能得以停歇。

    叶悬：“你确定不松手？”

    魏鸣：“不松！”

    叶悬叹了口气：“行吧，那带着你。”

    魏鸣：“……啊？”

    这声短短的疑惑还没完全发出，就被身后少女高亢的尖叫给盖过去了。

    那对情侣眼睁睁地瞧着叶悬顺势向后一倒，直接朝着塔楼外跌了出去，而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魏鸣自然也被一同带了出去。

    少女的尖叫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的男友甚至已经连滚带爬地向天台内退了数米。然而少女却没逃开，她愣是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摸回去，从天台往下瞅了眼。

    可——什么也看不见。

    哗啦啦的大雨冲刷着地面，被遗落下的雨伞被风卷着滚了又滚。

    趴在天台边的少女手脚打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然而，还没等她收拾一下自己崩得稀碎的心态，天台外就又进来了一群人。

    那群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少女的位置，或者说，是叶悬刚才跳下去的位置。

    为首的男人居高临下地踩着边缘往下瞧了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对身后众人摆了摆手：“异端代号1218，表形态为蛾，坐标……就这儿了。”

    身后的几个人立马拉上警戒线，把这块地方圈了起来，然后忙忙碌碌地摆弄起什么。

    这时，男人才像终于注意到少女似的，挑着嘴角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如果你是想跳楼的话，我们需要插个队。”语气散漫得很。

    少女在男人的目光示意下，愣愣地挪出了地方。

    后面忙活的几人停下动作，朝男人喊了声：“老大，好了。”

    男人闻言立即撤回视线，没有半句废话，脚下一蹬就从百米高的塔楼跳了下去，端得干脆利落。

    后面的几个人见此立即跟上，一个比一个跳得义无反顾。

    这群人来得风风火火，走得干净利落，前后耗时不过两分钟。很快天台上就又只剩下最初的情侣两人，没人搭理。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少女面容呆滞地跌坐在地，想到前前后后从自己身前“离开”的两波人——前一波像在玩刺激蹦极，后一波像全军出征。

    她摸了摸自己妆底化开的鬼一样的脸，又回头看了看已经吓尿的男友，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仿佛日了狗。

    男友战战兢兢地凑过来，张了张嘴：“那个……咱还跳跳跳跳——吗？”

    她放下手：“改天吧……今天死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