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对

小说:星月劫 作者:韩北辰
    沈星琏虚弱的点点头,他现下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飞梭上的毒已经开始侵入到他的经脉,他调动尚且清醒的意识,运转体内灵力,将毒尽力压制住,不让其进一步扩散。可那毒性实在太过凶猛,一来二去的抗争下,沈星琏额头已渗出薄汗。光华君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担忧。他扶起沈星琏,带他回到落脚的客栈,一刻也不敢耽搁。他让沈星琏小心的平躺在床上,又从随身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沈星琏的伤口处。这药粉的效力极为神奇,只是片刻便融于血肉中,沈星琏因痛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依旧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了许多。光华君见状,伸手握住他的左手,将灵力缓缓渡给沈星琏。修士修行的功法各异,灵力也并不同源,因此修士之间彼此互传灵力不是件轻松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对方失控。光华君极为,将带有自己气息的灵力在体内转化为普通灵气后,才缓慢的的从相握的手中传入沈星琏的身体。他现在状态虚弱,那枚飞梭并非他的修为能够抗衡的法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光华君自然不能放任沈星琏一人渡过。

    夜幕一点点沉了下来,将整个青州城笼在里面,城中寂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光华君坐在床榻边,神色有些疲惫。他的灵力大半渡给了沈星琏,助他将毒气逼出体外,此时玉府中有些空虚,倦意也悄然爬上眉头。光华君微阖双眼,靠在床头,盘膝吐纳。他的手却仍然搭在沈星琏的左手上,一刻也不敢松开。

    沈星琏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几缕阳光透过胶着瘴气顽强的映射下来,在地上投下一片片光斑。沈星琏重伤初愈,还有些虚弱发冷。他起身,想拿过床外侧的衣服披上,抬起身子的动作却停滞住。他的左手被一个温暖的掌心包裹着,那是一只骨节匀称的手,纤细修长,掌心却覆了一层薄茧,想来是握惯了剑柄。沈星琏顺着手臂向上看去,光华君合着双眼入定。他握着沈星琏的手,给他输了一夜的灵力,未曾歇息。

    光华君的眉眼若是笑起来定是极为温柔的,可他却很少展露笑颜,总是摆出一副超然而淡漠的表情。他的目光冷冽清澈,为他凭添不少疏离之气。如今沉沉睡着,他周身的距离感倒是淡了不少。

    仿佛是天穹的明月低垂,是凡人伸手便咫尺可得的距离。

    这个念头刚划过沈星琏心头,他的行动却快了一步。不觉间,他已伸手抚上光华君的面庞。他的指尖划过他斜长的眉,他澄净的眼,又小心翼翼的触碰上他薄薄的唇瓣。他的动作很轻,仿佛要去掬水中破碎的月影,稍稍用力便会烟消云散。

    对于沈星琏而言,光华君是心头一片天光,照亮了他一方世界。朝夕相对中积累下来的点滴情愫,早就已经超脱了倾慕和敬仰。喜欢上光华君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在还没有明晰自己的心意时,沈星琏便已经沉沦于此。

    察觉到沈星琏的动作,光华君轻微的皱了皱眉。他睁开双眼,看到了沈星琏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他眼神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讶异,却并没有开口斥责,只是静默的望着沈星琏。沈星琏被他看着,脸颊蓦地烧了起来。他忽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十分不妥。面前的人是他的师长,而他的举止已经逾矩。他怎可...怎可对光华君行如此不敬之举!沈星琏心头一紧,翻身从床榻上下去。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光华君面前,沉声认错:

    “星琏一时糊涂,以下犯上,对师尊大不敬,望师尊责罚!”

    光华君只是沉默,他缓缓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又询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回师尊,星琏已无大碍...”他正想站起来,虚弱感却突然席卷而来。沈星琏又一个趔趄,跌坐回地上。光华君收起吐纳的姿势,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若是没好便歇着,逞什么强。”

    他似乎是在责怪沈星琏的莽撞,沈星琏从光华君的语气中察觉到一分不悦。他绞着衣角,不安的坐好,按捺不住心中的愧意,又开口解释:“师尊我...”

    “你年纪尚小,莫要胡思乱想。”光华君快速打断沈星琏的话,踱到窗前,推开了雕花的窗。回想起沈星琏方才举止,不知怎的,光华君莫名有些烦乱,被风一吹才镇定了少许。他定了定心神,将脑中的杂念驱散殆尽。

    “星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星琏又低声辩解了一句。他十岁入蜀山,在天元宗修行整八年,再有月余便成年了。他如今不再是羽翼未丰的稚子,更不想永远缩在光华君身后。一日日的成长中,他将天元宗一路行进的轨迹看在眼中,也做好了替师门分担责任的准备。

    光华君抬手合上窗户,窗框撞击床沿的响声让沈星琏心里一惊。他感受到了光华君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是极少反驳光华君的话的,沈星琏才一开口便已后悔。这样的语气,仿佛是在对光华君不满。他于是默默的偏过头,错开光华君的视线,噤声不再开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些什么,或许是不愿光华君再拿他当小孩子,又或许是对光华君的反应心生失落。他每每回想起泽中师兄那日和他开的玩笑,心头总会有些惶恐,仿佛这种暗中的窥测都是对光华君万般亵渎。分明早早便告诫过自己,不能对那般人物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可情却不知所起,在还来不及发现之时便已经蔓延开了。于是在心中缠了个死结,愈是想费力解开,反而扯的更紧,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不去轻易触碰。那份若有若无的不明情愫便由此被刻意埋得很深,深到沈星琏几乎已经将它遗忘。

    光华君也沉默着,沈星琏的话让他没来由的烦躁,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沈星琏的反驳。沈星琏的心思,自己竟然从来不知道,抑或是不愿去想。他一路独自走过,不曾对谁有过依赖,也自认并不需要这种无谓的牵绊。或许也是曾经渴望过的,可围绕着光华君的,从来只有敬仰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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