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颤颤巍巍地吃了些东西,对伸到嘴边的汤匙摇脑袋,虚弱地说:“不用了,拿下去吧。”
陈妃立马惊慌地跪下,匍匐在地,声音微颤:“请陛下恕罪。”
朕不想吃了你告罪做什么。皇帝浑浊的双眼看着整个人像是趴在地上的女人,她宽大的袖摆上都溅上了绿色的碎渣和油腻的汤水,一瞬间觉得很没意思,无力地说道:“起来吧。朕看着心烦,退下去。”
陈妃如释重负,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恭敬地正要退下去,皇帝又说:“宣太子进来。”
陈妃右手一个哆嗦,忙点头称喏。
两人离得不远,皇帝清楚地看见陈妃在自己说话时身子的颤抖,觉得很是烦闷。若不是她在宫中的资历最老,又没有子嗣、家族不显,用她最为放心稳妥,他又何必找这么个在自己跟前碍眼。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父皇。”太子起身拿过太监的手帕,动作轻柔地为皇帝擦手。
皇帝任由太子服侍自己,威严地问道:“朝上可有什么要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身子自己清楚,上朝已是力不从心,只能让太子负责监国。而太子每日也必须向他汇报朝中的大小事。
太子转身浣手,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回道:“回父皇,近日朝中并无大事发生。今日早朝有官员上奏,这春闱即将开始,朝中得提前准备,这地方上的监考员需要慎之又慎,以防发生前朝科举舞弊的状况。”
皇帝眯着眼听着,他现在精力愈加不好,身子就像药渣一样了无生气,就是听太子汇报这些事就昏昏欲睡,“春闱这件事太子你看着办吧,与朝中大臣好好商量,就不必再来问朕了。”
“儿臣遵旨。”
太子又接着向皇帝禀报朝中事,大事皇帝让他与阁老一起商议,一些琐碎小事皇帝便让他一人做主便是。
大大小小的事处理完,老皇帝的脸上显出疲态,太子小心地为他盖好被子。
皇帝半眯着眼,拉着太子整理的手,皇帝病的这几日老态尽显,抓人的手也羸弱得很。他说:“你的三弟,老三近日可好?”
太子被皇帝虚虚地拉着,手未动一毫,说:“三弟这段时日听说都在为父皇祈福。三弟因为不能到父皇身前尽孝,一直在府中为父皇抄心经以求父皇龙体康健。”
皇帝放下手,说:“不能尽孝也不能全怪他,朕的那些儿子闺女都未召进宫来。”
“是。儿臣能在父皇跟前儿伺候是儿臣的福分。”
皇帝欣慰地点头,说:“你与他们不同,你是当今太子,责任重大。朕的身子不行了,早晚这个位置得交给你。”
太子立即跪下,诚惶诚恐道:“父皇千秋万代,洪福齐天……”
“够了够了,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皇帝说,“太子你仁厚有为,把这个天下交给你,朕见了先祖们也有脸啦。”
太子说:“儿臣谢父皇厚爱。”
“只是朕还有一心事未了。”
太子一怔,问:“儿臣斗胆问父皇是为何事?”
“你的三弟被朕圈禁府内。他到底是你的弟弟,待朕走后,你便大赦天下,将老三放出来吧。”见太子沉默地跪在那,皇帝又道:“朕知道你介怀老北亭侯一案,但也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认他的死就是老三干的吧。老三是个有才的,为君者,恩威并施,才能让朝中人忠心于你。”
那些证据长了眼的都知道老北亭侯的死,三皇子难逃干系,太子甚至怀疑当年母后的死三皇子也插了一手。老皇帝始终不愿正视,每每都要为老三开脱,这说谎说得多了,自己也就深信不疑了。
心中虽然不屑,太子也不可能在这时表现出来,仍然恭敬地回道:“儿臣明白。”
老皇帝满意了,“好,朕没看错你。”
太子刚要跪安,外殿就传来混乱的人群的尖叫声。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常年身处高位的皇帝对这些格外敏感,同时心中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不安感迅速扩散开来。
老皇帝脸色浮起点点病态的潮红,太子小心地扶着他,大声吼道:“还不快宣太医。”
殿中服侍的太监还没到殿门前,殿门就被大力地推开,一个侍卫慌忙闯进来,“陛下,太子殿下,三皇子他……他造反啦!兵马现在已经到了玄成门了。”
“孽障!”心中的预感成真,老皇帝一口血堵在口腔,整个人像只泥鳅在床上挺摆。
“父皇!快,快宣太医!”
殿中又是一趟兵荒马乱。
一个老太医被太监拉进殿中,太子说:“请刘太医尽力诊治,孤还要去剿灭乱党,父皇就拜托你了。”
太医擦擦脸上的虚汗,回:“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
三皇子身着玄色的铠甲领着一千精兵黑压压地站在玄成门,“大哥,你终于出来了。”
太子立在风前,十几个御前侍卫牢牢地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你现在不配称我大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不快快放下武器投降,孤或许还能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三皇子大笑,“哈哈,大哥真会说笑。本殿既然领兵临下玄成门,就没有回头路,成王败寇在此一举。大哥若是识时务,本殿兴许将来还会给你个郡王当当。”
“畜生!”三皇子何时待他如此不敬,太子手指颤抖地指着三皇子,“大胆孽畜,连累父皇病重是为不孝,勾结外臣企图谋反是为不忠,汝等不忠不义之人竟敢觊觎帝位。居心叵测,狼心狗肺。”
“大哥骂的高兴吗?”三皇子说:“大庭观众辱骂亲弟,大哥就这么不孤兄弟之情吗?”
“你已经兵临皇宫,弃父子、兄弟之情于不顾,现在说得再好听也无济于事。”
老皇帝刚刚还在为三皇子留后路,就怕他老人家驾崩了,他会对老三下手,逼着他向他承诺。老皇帝心里明白他一旦登基,只怕就要清算老北亭侯一事,老北亭侯忠心耿耿,彻查他的死因是对天下忠肝义胆之士的交代。
老皇帝让他对三皇子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了他的一条慈父心肠。可就没想过他登基上位之后若是将此事置之不理,他的心腹老北亭侯之子,云容如何看他,朝廷众人如何看他,天下人如何看他。
父皇想做慈父,那他何尝不想做明君呢?
太子神色肃穆地看着三皇子,就注意到沈意着了一身玄衣混迹在其中,道:“沈国公一声赤胆忠心,奈何子孙不争气不说,竟然与逆贼沆瀣一气,企图谋朝篡位。沈意,你可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为沈国公蒙羞?”
沈意抬头看着太子,就算被说成乱党的走狗也不见一丝动容,他冷静地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太子殿下,臣所做的,不过是为忠君二字罢了。”
“沈公子口齿果然伶俐,世人说的忠君忠的可是真龙天子,沈公子的忠的确是逆贼。”
“大哥何必在此与臣弟白话半天拖延时间,臣弟劝大哥一句,别白费力气了。省得到时候伤亡惨重,大哥是我们兄弟中最为慈悲的,可要伤你心呢。”
心思被拆穿,太子脸色不变,目光沉沉地看着三皇子,“你这为何意?”
要说三皇子最爱见的,当属太子吃瘪。他傲慢地笑道:“大哥待会便知。”
三皇子在众人的注目下将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挥下,大喊:“动手!”威风极了。
伴随着三皇子威风凛凛的动作,却迟迟没有等来三皇子一派想象中震天的巨响。三皇子手下的将领摸不到头脑,最后咬咬牙捏紧手中的刀就要闯进城门。
久久未至的云容带着京城禁卫军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金色盔甲的精锐迅速将三皇子一党包围。太子冷眼看着眉间紧皱的三皇子,心情大好。
与三皇子一样,太子也最爱看三皇子吃瘪。他笑道:“皇弟不是要让皇兄涨涨见识吗?哪呢哪呢,看来那火/药也不是万能之物呢。”
“你知道火/药?”三皇子惊道。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弟秘密地测试□□,正当别人都是聋子瞎子不成。不过说实话,皇兄初次见也怕极了那东西。所幸,苍天庇佑,没如了尔等的愿。”
□□被毁,三皇子目眦尽裂,咬牙道:“什么苍天庇佑,只不过是你技高一筹。拿本殿作伐子全你天望所归,想得美。”
太子也不生气,心情颇好地给三皇子最后一击,说:“父皇才与孤说皇弟是个有大才的人,可孤认为皇弟即使有才,这脑子有时候也不好使。”
“你!”
“皇弟现在还没察觉吗?皇弟领兵起事,这一切你都没感觉到吗?皇弟愚钝,那你的军师沈公子也没察觉到?”
沈意脸色苍白,三皇子带兵造反这一路都太顺利了,他因为太心急了一直没有察觉到此事的不对之处。
沈意看着城门上伫立的太子,心中一片冰凉,现在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安排的。
三皇子知道自己被耍,指着太子骂道:“太子!你个无耻之辈!”
太子不为所动,冷淡地看着三皇子,说:“孤不与将死之人计较。阿容,动手吧,逆贼……生死不论。”
“等等!”三皇子没想到太子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杀了自己,大吼:“太子这么着急要杀了臣弟就不怕父皇怪罪吗?”
太子怜悯地看着三皇子垂死挣扎,道:“你这时候才知道父皇。父皇被你气晕了过去,生死不明。就算为了父皇,孤也不能放过你。”
“放箭!”
随着云容一声高呼,禁卫军退下,城门中立起一排排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将城下的黑云搅了个粉碎。
三皇子看着自己的将士被打的落花流水,后路也已经被禁卫军切断,怒吼道:“将士们!吾等已到了存亡之刻,冲上去,杀出一条血路,跟他拼了!”
“愚蠢。”太子看着三皇子狼狈的样子,神态淡漠的在御林军的护卫下离开。
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三皇子有火/药这等杀器,提前叫人暗中将火/药给处理了,现在他可能已经成了老三的刀下亡魂。
可是最后还是他赢了,看,连老天也站在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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