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忠烈之后(三)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紧闭的书房内传来永昌伯的怒吼和茶碗摔碎的清脆声。

    永昌伯虽长相儒雅斯文,但此时浓眉竖立,圆眼怒瞪也着实吓人。

    旁边的伯夫人见此,急忙拉着永昌伯的衣摆,用眼睛示意瑶华别再惹父亲生气了。

    瑶华正襟危坐,一点也没知难而退的意思,“我不要退婚,我也不要和什么沈公子定亲。”

    永昌伯气笑了,用手指着瑶华,气道:“我真后悔当初应了贵妃娘娘这门亲事。也不知道云家那小子给你下了什么降头,让你居然有胆子敢违背父母之命!”

    一直护着瑶华的永昌伯世子——江宗华也不住劝道,“妹妹,北亭侯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不是陛下开恩只杀主谋,连你都要受到牵累啊。”

    “是啊,瑶瑶。”伯夫人也上前拉着瑶华的手,说:“只有退了亲,你才能从云家人里脱出来啊。”

    发泄一通的永昌伯颓坐在椅子上,到底是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他放轻语气,说:“退了亲,选择和沈家小子结亲,你就是沈家少夫人。”

    伯夫人之前就听闻沈意素有才名,为人更是温润和气,最是适合自家的二女儿不过。

    “娘听说这沈家大公子是个好的,比之云容也是不差,你就安心吧。”

    瑶华不为所动,“我就是不嫁。”

    永昌伯蹭地又站起来,正要发作,就听见外面通传三姑娘有事求见。

    “你怎么来了?”永昌伯问。

    青衫长裙的小姑娘踱步而来,亭亭而立,长袖翻动,恭顺地行礼,说:“我听说二姐姐惹父亲生气,可是因什么事?”

    提起这事,永昌伯怒气又涌动起来,他甩袖冷哼道:“你问你的好姐姐吧。”

    江清月微愣,随即调皮地眨眼,乖巧地说,“二姐姐最是听您的话,怎么会……”

    “怎么不会!”

    永昌伯又对着瑶华说道:“人沈家大公子有才气,有前途,这样的人你还不满意?”

    江清月闻言眉间一动,也不再去触霉头了,就这么安静地立在那。

    瑶华淡淡地看了一眼永昌伯,平静地说:“不是我不满意,而是别人会不满意。”

    “他敢有什么不满意的!”江宗华说。

    伯夫人虽乐意让沈意做自己的女婿,却不代表她认为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他,也厉声道:“就是一个国公府嫡孙,我儿如何配不上。”

    瑶华只是摇头,“哥哥和母亲误会了。我说的不满意不是沈大公子的满意,女儿不同意退亲也并非像爹爹所说被下了降头,而是,不能退亲。”

    “为何?”伯夫人问。

    “北亭侯虽倒下,但是我们这么迫不及待的退亲。让别人如何议论爹爹,议论府上?”

    永昌伯一怔,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能考虑到此,除了欣慰的同时也伴随着满满的心酸。北亭侯这一事,他的女儿终究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他的神情柔和下来,说:“瑶瑶不必担心。虽我们退亲是要招受些非议,但是沈国公是保皇一派,与他府上结亲,也是向陛下投诚的一种手段。”

    原本这些永昌伯是不会讲这些给她们听的,但是今日为了消除女儿的顾虑,也不顾忌女子不可干政了。

    江宗华笑着揉了揉瑶华的头,说:“瑶瑶不必担心,外面有我们在呢。”

    江清月也伶俐地笑着说:“是啊,二姐姐。要我说,在外有父亲和长兄,哪用得着你我操心这些不必要的事情呢。”

    说到最后,下巴微抬,还很稚嫩的小脸满是骄傲,活像一只小孔雀。

    永昌伯被江清月逗得哈哈大笑。

    瑶华还是摇头,不留情地泼冷水,“父亲也只说沈国公是保皇党,那沈国公世子呢,他儿子沈大公子呢?”

    永昌伯不由疑惑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沈国公府自然都是效忠皇上的啊。”

    “如果我说我亲眼看见沈国公世子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呢?”

    瑶华其实并没看见,但这也不妨碍她睁眼说瞎话。毕竟,沈国公世子和沈意搭上了三皇子那艘船是事实。

    若是真正的保皇党,与之联姻确实是向皇帝投诚的一个方法。但是,沈意父子两背地里投靠了三皇子。

    此事那父子两的行为想来那皇帝也是知道的,不然,永昌伯最后也不会被他厌弃,放任朝中御史攻歼永昌伯。

    可怜永昌伯自以为的投诚行为,落在皇帝眼里倒成了提起站队。

    永昌伯这下顿住了,儒雅的面容开始皲裂,“此事可当真?”

    不仅永昌伯,江宗华也震惊地问道:“妹妹你是如何得知的?”

    伯夫人和江清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愣在原地,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女儿所说句句属实。那日,我出府想买只钗子,在三楼阁楼上亲眼望见沈国公世子和三皇子乔装打扮的进了一所偏僻的别院,他们神色匆匆,像是避着人……”瑶华认真地说道,“我现在还记得别院长什么样子。”

    “父亲!”瑶华跪下,正色道:“并非女儿不愿听从父母之命,而是沈家这淌浑水,我们家万万淌不得啊!”

    永昌伯的脸色彻底黑下来,江宗华表情也不是很好。

    私下勾结皇子可是大罪,这已经不是女儿退亲的范畴了。伯夫人看父子俩的样子就知道他俩要私下交流处理,就赶紧带着瑶华退下。

    待伯夫人她们离开书房,江宗华急忙问父亲,“爹,这可如何是好?”

    永昌伯疲惫地捏着山根,说:“先派人去查,去查那家别院!若是假的,你妹妹照样是沈国公府少夫人……”

    “那若是真的呢?”

    永昌伯眼中闪过一丝暗色,“那两家自然毫无干系。”

    ……

    京城北城,一所破旧偏僻的院子。

    已是入冬了,带着凉意的微风从破漏的门窗钻进屋子里来。

    屋内只有一块硬板,硬板上正绻着一名男子。

    那人卷着一条薄毯,但是单薄破烂的薄毯抵不住寒冷,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脚上的铁链也叮当当地响。

    “哎呦,这才刚入冬,这天就这么冷了。”屋外一名男子哈着气对身边的同伴说。

    “可不是嘛,今年好像格外的冷,看来今年不好过啊。”他的同伴,体格十分肥硕的男子说道。

    “哎呀,太冷了。”那蓝衣男子双手插袖,朝里屋努嘴,“我说,这么冷的天。我们哥俩站外面就守这么个人?”

    身材肥壮的男子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说:“上面是这么交代的啊,叫我们好好守着,别让人再跑了。”

    蓝衣男子有些不以为意,“这里面的人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能跑了?”

    “这不是前车之鉴吗,之前这人被打断一条腿都能跑出去。这好不容易抓回来了,还给带上了脚铐,就是怕再给跑咯。”

    蓝衣男子笑着轻捶了下胖子的肩,说:“噢哟,看不出啊。胖子你这大老粗还会成语呢!”

    胖子嘿嘿一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是,再怎么说咱店里来了那么多的文人,这听着听着,我也会来这么几句。”

    “那你也挺行的,要我我就不成。我听着那些啊……”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脑袋,“脑仁疼。”

    胖子哈哈大笑,拍拍同伴的肩,“过奖过奖。”

    蓝衣男子双脚又跳了跳,问:“我说兄弟,这里面关的是谁啊?上面这么紧张。”

    这话一出,胖子眼睛眯了眯,十分猥琐地说:“这啊,关的是我们店里的头牌。”

    “头牌?”

    “是啊,这可是京城第一美男。 ” 胖子翘起了大拇指,“是这个。等把人关老实咯,那时候一出来,就是头牌花魁,这可是未来的招牌。”

    “哦……”蓝衣男子眼珠子转了转,“说起这头牌,畅春园新来了几个姑娘,哎哟哟,那水灵儿的。据说里面有位姑娘,长得比里面的头牌秋水姑娘还好看!”

    “真的?”

    蓝衣男子点头,“兄弟我骗你做啥,听人说,那小姑娘才十三四岁,还没被采的呢。怎么,一起不?”

    胖子有些意动,但还是摇头,“不不不,下次再去吧,还要守门呢。”

    蓝衣男子叹了声气,“下次去就没了,听畅春园说,那老鸨今儿就要挂那姑娘的牌子。唉,也是咱哥俩倒霉,轮到今儿。”

    胖子有些坐不住了,他这人有个癖好,就是喜欢未开/苞的小姑娘,若是错过今天,拿就得抓心挠肝地睡不着觉。

    蓝衣男子看出他的犹豫,又给添上一把火,“要不咱过去,你看这人都上脚镣了,除非锯断腿,不然跑不了。”

    最终,胖子还是受不了这诱惑,走之前透过窗户上的破洞看见屋内的人正蜷成一团睡着,便跟着蓝衣男子安心地走了。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两人走远了,绻着的少年睁开双眼。他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满是戒备。

    少年眼睛爬满了红血丝,乌黑的头发乱糟糟地,苍白的脸上勾勒着精致艳丽的五官。单薄的衣裳贴着精瘦的身躯,长袍上点满了一块块褐色的干涸了的血液,这位少年便是瑶华要找的前北亭侯世子——云容。

    云容贴着木板,从两张木板狭缝间抠出一根铁丝,把铁丝捅进钥匙孔里。“咔哒”一声,脚镣便开了。

    云容扯起一个笑来,这还是他家老头子教他的,没想到今天用到了。

    他上挑的双眼阴鸷,眼眶通红,整个人像是从婆娑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他双手支撑着站起,右脚被打断了,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

    走到门口,云容抬头望天,今夜的月亮只留有朦胧的一牙,映下来的月光也是雾蒙蒙的,这是个逃跑的好天气。

    不能浪费时间了,他这次没走小道,而是跛着脚向深山里走去。

    而他没有发现的是——

    顺着他离去反方向的一个隐秘的土坑里,倒着一个浑身光溜溜的男子,男子趴倒而露出的那半张脸,赫然就是刚才那名蓝衣男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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