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忠烈之后(一)

    “我乃大周一品夫人,自认虽无治国佐君之德,却也是恪守贤德本分,为他打理后宅,尽心尽力。我不争不妒,行事为人不敢踏错一步。可是为什么……”

    女人的表情变得狰狞,抬头,眼睛涔涔地流下血来,又立即和眼泪混在一起,化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怎么可以,虎毒还不食子啊!我的昌儿还那么小……我孝敬父母公婆,敬爱夫君长辈,我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可为什么得到的是这个结果!”

    她右手抓着自己的心口,血泪越流越长,划过女人苍白的脸颊最终停留在了下颚,她嘶吼道:“我好恨,好恨呐!”

    沙哑的嘶吼回荡在空旷沉寂的石室。

    她已是日薄西山,大力的哀嚎花掉她大半的力气,她右手肘撑着石板,无力地半倒在地上。

    女人面前的是一座石梯,四周墨黑寂静,只有石梯周围漂浮涌动着金色的光团,但光照耀的范围也只堪堪一丈,石梯上耸着一座石椅,上面静静坐着一个身着华服凤袍,倾国倾城、出尘绝艳的女子。

    石椅上盘着几圈带刺的锁链,锁链上还点着绛红色的斑斑血迹。长长的锁链穿过了绝美女子的胸口,手掌还有小腿。沉重的锁链甚至是活着的,若是在近处去看可以看见锁链在缓缓移动,倒刺生生刺穿了血肉。

    她沉静地坐着,双眼紧闭。

    过了片刻,瑶华眼眸缓缓张开,冰冷的眸光落在石梯下女人的身上,声音无波:“你想要怎么做?”她的音色清冷,如同万年冰封的雪山下流淌着的冰泉,口中吐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雪气的氤氲。

    女人被幽冷的视线一刺,身子微颤,但想及自己未报的大仇,还是闭眼狠声道:“我要你替我的孩儿报仇!我要他血债血偿!”

    瑶华嘴角微勾,起身。

    她赤脚走至女人跟前,纤细白皙的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凤眸流光潋滟,朱唇轻启:“可以,但是要用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女人被瑶华周身的威压压得有些喘不上气,脸色愈发冷白,声音也不住的颤抖,“什……什么东西。”

    “你的功德。”

    ……

    京城,永昌伯府。

    暖金色的晨光落在了花瓣捧着的露珠上。

    一位青衫女子轻轻推开位于院落中央的房门,轻手拨开珠帘,眼神担忧地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轻叹了口气,又轻脚掩门退了出去。

    “翠竹姐姐,二小姐还没醒吗?”

    叫翠竹的姑娘转身瞪着刚才出声的丫环,食指抵在唇间,压低声音,“小声些,进府多少时日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被训斥的丫头心里有些不服,却不敢在翠竹面前显露出来,只好点头称是。

    翠竹哪里不明白这丫头的心思,沉下脸,说:“红玉,既然在我们玉笙院当差,就要明白院里的规矩,咱们姑娘素来不喜不懂规矩的丫鬟。这你可明白?”

    红玉一怔,忙敛容低首,答道:“是,红玉明白。”

    翠竹点头,说:“你去姑娘门前侯着,别姑娘醒了没人伺候。我这就要去给夫人院里回话。”

    “翠竹姐姐慢走。”

    见翠竹走远了,红玉不乐意地撇嘴,嘀咕道:“还不知道姑娘能不能醒呢。”

    但她一个二等丫鬟不敢不去做翠竹吩咐的差事,只好垂头侯在门外。

    红玉心里想着自己真够倒霉的,拿着几年的体己才打通门路从管事要来玉笙院的差事,可没想到,这还没多久,这位主子就招了事。

    外人都道永昌伯府二姑娘温和文雅,秀外慧中。与昭孝皇后的嫡亲侄子订的亲事,在当年也是羡煞旁人。这还是宫里的江贵妃与皇后关系亲似姐妹,才求来的这门好亲事。

    谁曾想,昭孝皇后走了才不过一年,北亭侯就被查出通敌叛国的罪名,别说北亭侯府抄的抄斩,流的流放,就连东宫的太子爷也受到了牵连,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而府上的二姑娘在北亭侯府抄家时被吓坏了,二姑娘身子本来就弱,又着了凉,到现在也没好。

    红玉将手搂进袖兜里,想着北亭侯府遭难,作为姻亲的永昌伯府是怎么都要撇清关系的,到时候姑娘这个北亭侯府订下的世子夫人恐怕只有病死和出家两条路了。

    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红玉眼里划过一丝厉色,神情莫名地瞟了一眼屋内沉睡的女子。

    二姑娘多半是没有出路了,自己还年轻,总不能为了姑娘就把自己个儿搭进去了吧,寺庙那是人呆的吗。

    正被红玉心里腹诽着的瑶华睁开眼睛,神魂与身体还没完全切合好,脑子有些发晕。

    “老大,我们到达这个世界啦!”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瑶华揉了揉脑子,说:“别吵吵,吵得头都疼。”

    被老大嫌弃的器灵委屈的抱着胖嘟嘟的自己,嘤嘤嘤地躲进角落。

    待神魂跟躯体完全融合后,瑶华感觉眩晕感好了些,就对自家的神器说:“来吧,事不宜迟。”

    器灵疑惑道:“诶,老大,这么快就接收吗?”

    瑶华虽然早就知道自家神器是个傻的,但在这时也忍不住伸手揪着它的光团,说:“你不把天机给我,我搞什么啊。少废话,赶紧的。”

    器灵被扯的光团一边大了一圈,委屈又乖巧地把东西传给老大——

    这是一个俗套的两男争一女的故事,女主角是一个异世来客,凭借着与众不同的言谈举动吸引了无数优秀男儿,其中就以当今三皇子和沈国公府的温润郎君,沈意最为突出。

    作为一个小世界的大气运者,自然是众多少男的心上人,无数女子的心头刺。

    可无论是贵女们的陷害,还是公主嫔妃的针对,女主这个21世纪新时代女性都能一一化解,还靠着未来的力量助三皇子夺得天下。

    最后被称帝的三皇子以天下为聘,迎娶为后,一生只她一人,真正做到了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接收完,瑶华烦躁地捏着眉头。一目览去,虽说这是个小白纯甜的小世界没错了,但是她为后的这条路上又有多少人只因得罪她而全家无辜获罪,多少命数富贵安康的人因此早折,这都是天机掩埋下的。

    这个身体的主人江瑶华就是其中之一,永昌伯府嫡次女,先头与皇后娘家亲侄儿定亲,后北亭侯获罪,极疼爱她的父母亲又给她安排了保皇党沈国公的亲事。

    江瑶华自幼娇养,15岁的她想不到这门父亲费心给她谋划的亲事,让永昌伯蒙上了趋炎附势的污名,这也成了后来三皇子扳倒永昌伯的一大把柄。

    江瑶华嫁入沈国公府,自知退亲理亏,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内宅,不敢有一丝怠慢。

    但,她最后也没能逃过大气运者的光环。

    就因一次春宴,对沈意满含濡慕的沈文昌偷偷跑去外院,冲撞了当时的三皇子妃,三皇子妃因此动了胎气,而他也因此被爱慕着三皇子妃的沈意,他的亲生父亲给无情地扔进内院,再不过问,连孩子落水而死都没看望一眼。

    而江瑶华因为失去唯一的孩子伤心过度,身子迅速衰败,不出一月,就跟着去了。

    江瑶华孩子的死有一部分是因为孩子生下来就带着的体弱,也有他父亲故意忽视的原因。否则,国公府嫡孙怎么至于落水致死才有人发现。

    当然,这其中还有那位大气运者的一点因果。当时,她正与沈意在书房内谈事,被突然闯进来的沈文昌吓了一跳,因此大发脾气动了胎气。还把错误全怪在一个孩子身上,孕期气性大也没这么个大法。

    要想给那个孩子报仇,恐怕不止要对付孩子父亲一人了。

    瑶华捂着抽疼的脑仁,“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器灵似有所感:“老大,你是要对付那个大气运者吗?”

    “不然呢?”

    器灵歪头,说:“这异世来客虽气运滔天,却能逆天换命,插足皇位交替,确实太过了。”

    “命数天注定,天定胜人而人定胜天。若她雄韬武略,她命由她不由天,我无话可说。可……她不该为排除异己陷害忠良,让这国土怨气冲天,坏了国运。这下,我与她清算的就不是那个孩子的仇了。”

    异世之人闯入小世界,天道不察,就往往都伴随着滔天的好运。

    没想到,这位异世之女,不仅气运滔天,居然还左右得了皇位交替。

    皇帝,应天而生。天命难改,皇位交替这皆有一定的命数。若不是异世之人插手,后来登基的帝王是个明君,百姓得以安生。

    “老大,这三皇子的儿子后来不是因为子嗣单薄传位给了宗室吗,这不算是没管吧……”

    瑶华抿唇,“亡羊补牢,异世之人都死了才有能力修补,怎么说都是天道太弱了。”

    而且三皇子上位后,刚愎自用,大兴文字狱,百姓民不聊生。要不是这个王朝气数未尽,天道修补,早就灭亡了。

    器灵揉了揉肥嘟嘟的脸颊,奶声奶气地说:“可是老大,不正是因为此间天道相较力弱,你才能把那位上神的神魂投进来吗?”

    瑶华:“……”

    这时,门被打开了,一个清秀的丫鬟探进身来,轻声问:“姑娘这可是醒了?”

    瑶华动了动发酸的脖子,哑声道:“醒了,进来吧,我有些渴了。”

    红玉闻声挑开珠帘,轻手扶起瑶华,声音清脆道:“姑娘可算醒了,您还不知道,你昏睡的这几日,府中上下都担心着呢。今儿一早,夫人那儿就差人来问了几回,若不是伯爷拦着,夫人都要来亲自照看呢。”

    瑶华抿了一口茶,嗓子眼里的灼烧感好了些,温声道:“劳烦母亲的挂念,我这病来的快,去的慢。母亲来了,恐传了病气,你去母亲院里报一声平安就好,让她莫要担心。”

    “姑娘醒了之后就有人去通报了。现在,估计夫人已经知道了。”

    瑶华点头,“那就好。”

    红玉踱步出去,过了片刻,端着一碗药来,还冒着热气,“姑娘,来,先喝药吧。大夫说了,这药趁热了喝药效最好。我扶着您。”

    瑶华就近闻着那药,眼眸微顿,一把推开药碗,“这药闻着就苦,我不喝。”

    “药哪有不苦的,姑娘还是快些喝了,身子才能好。”

    瑶华不满地抿唇,“那好吧。”

    瑶华接过红玉手里的碗,凑近嘴,眸色晦涩,又放下,说:“有些烫,放那凉会儿吧,我等下再喝。”

    红玉急了,“姑娘啊,这药就是要趁热喝啊。”

    瑶华柔柔一笑,说:“这也太烫了些,我等温了些再喝。”

    红玉只好把药放到床边的凳子上,“那姑娘要记得喝啊。”

    “知道了。”瑶华点头,“你出去侯着吧,我想一个人静着,头有些疼。”

    红玉原本还想想留下,闻言也只好神情纠结的退了下去。

    瑶华微笑地看着红玉掩门出去,面容一沉。

    “老大,这丫鬟有问题。”

    “我知道。”

    瑶华起身,端起药碗晃了晃,冷笑,“没想到啊,什么人这么迫不及待的。”

    瑶华端着碗,面无表情把药倒进了地上的长细颈青瓷花瓶里。

    看来,这伯府也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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