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她问谨裕吃什么, 谨裕总是可有可无回答好,不会言语偏护大嫂,更不会做出替大嫂捏肩膀的事。
万千语言涌现唇边,钱二婶难掩不愉, 张了张嘴巴。
钱母反握儿子的手,含笑催促他“谨裕,关上窗户把衣服穿好了, 我跟你二婶做饭。”
她推儿子往后退几步, 替儿子关上窗户,转身面对钱二婶,视线与儿子隔绝的那一刹那,眸中的笑容慢慢淡了, 逐渐被愤怒代替。她拉着钱二婶到厨房, 放开钱二婶, 并生气地看着钱二婶。
“我告诉谨裕, 二婶只是想看侄媳妇肚子慢慢变大,只是想服侍侄媳妇出月子,大嫂, 这没什么吧”钱二婶比钱母更愤怒,抓起葫芦瓢摔在地上。
“咔”葫芦瓢摔成碎片。
钱母猛地哆嗦一下, 下意识伸头看向儿子的房门, 房门没有任何动静,她扯住钱二婶的袖子,低声道“你怎么老是出尔反尔当初”
“我们不讲当初, 只说眼下。”钱二婶压低声音,声音像铁棍磨在石磙上刺耳尖锐,凶悍地瞪着钱母,“你不让我和谨裕说话几个意思我好心好意给你们洗衣做饭,你怂恿谨裕对我发难几个意思大嫂,我忍你很久了,如果不是为了谨裕的孩子,我能留在你家受窝囊气吗”
“我没有,你说的那些话引”
“我一个农村妇女,不像你们县城里的人花花肠子多,说话耿直有错吗”钱二婶突然收敛气势,眉眼间尽是委屈,蹲在地上捡葫芦瓢碎片,小声抱怨,“大嫂,有话好好说。”
光线被人阻挡,钱母身体僵硬,大脑嗡嗡作响,艰涩的张了张嘴巴。
钱谨裕步履闲散走到橱柜前,漫不经心翻看食材“妈,我们家比大部分人家富裕,也不缺吃食,你胃不好应该从吃食入手,好好调理一番,我记得端午节外公给了半箱皮蛋,早饭我们吃腊肠皮蛋青菜粥怎么样”他翻找一会儿,没找到腊肠和皮蛋,米缸、面缸里的米面都快见底了。原主从不进厨房,他无迹可寻。但他翻找记忆,画面停留在张家得知张静棠怀孕,送了好多腊肠和罐头,嘱咐母亲熬腊肠瘦肉粥给张静棠吃,他确定腊肠和皮蛋不会这么快吃完。
“腊肠皮蛋粥太费事,时间赶不及,你要是我明天起早做给你吃,是不是,大嫂”钱二婶将破碎的葫芦瓢丢进盛废水的桶里,笑眯眯看着钱母。
“我妈在小事方面不喜欢和人计较,大体上过得去她不会说反对的话。所以二婶有什么事别总是问我妈,你拿不定主意可以问我。”钱谨裕笑了笑,双手搭在母亲肩膀上,“妈,我们出去聊天,别再厨房耽误二婶做饭。”
钱二婶不满地看着大嫂,大嫂绝对跟谨裕说她坏话,要不然怎么解释谨裕对她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钱母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被迫被儿子推出厨房。钱谨裕和母亲坐在院子里聊天,厨房里弄出的响声盖过他们谈话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钱父和张静棠一前一后到院子里洗漱。
“砰砰哒哒”厨房里的响声没有停过,时低时高,时沉闷时尖锐。
“谨裕,妈帮你二婶做饭,你们爷俩聊会。”钱母听的心惊肉跳,她朝丈夫使眼色。
儿子愿意静下心和她说话,她心里是开心的,厨房里的声音却让她陷入不安。
“妈,二婶有一句话说的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二婶见外,反倒弄得二婶不自在,你就坐在这里等二婶做饭吧。”钱谨裕按下母亲的肩膀让她坐好。
钱母想说什么,对上儿子困惑地眼神。她知道儿子好奇心强,只要儿子把一件事放在心上,势必追问到底。她害怕自己执意进厨房勾起儿子的好奇心,因此她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如坐针毯和儿子说话。
钱二婶扯开嗓子大喊“吃饭了。”
“妈帮忙端饭。”钱母起身朝厨房走去。
钱父见儿子紧跟在妻子身后,他拽住儿子“快当爸爸了,寸步不离黏着你妈,小心孩子笑话你。”
钱谨裕想着端饭摆桌子的速度很快,就跟着父亲进堂屋。一位坐姿端正,右手放在左手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的女子映入眼帘。倒是听母亲提起过,张家祖上出过进士,在渝城称得上世家大族,女子生下来便有三个管事嬷嬷教导她们三从四德,按照固定的模板教导女子言行举止。后来国内局势动荡,张家族人为了避难迁徙到小县城里,为了不引人注目,张家族长放弃用固定教养方式教养女孩子,选择像寻常百姓家一样教导女孩子。
这样想着,钱谨裕在她旁边坐下“肚子太小了,”他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偷偷瞥了眼她的肚子,眉眸流露出嫌弃,小声嘀咕,“该不会和顾城儿子一样吧”
张静棠胭脂唇抿成一条线,上个星期顾城媳妇生了一个儿子,婆婆带她去蹭蹭喜气,孩子好瘦、好小,一双手能捧起孩子,瘦小的孩子的确不如白胖的孩子可爱。若是自己的孩子,她想孩子无论长的怎样,在她眼里是最可爱的,顾城夫妻的想法应该和她一样,她丈夫张静棠眼里划过一抹自嘲。
钱谨裕乜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我后天轮休,你看能不能请假,我带你到医院看看小东西闹什么别扭,不好好吸收营养。”张静棠不确定看着他,钱谨裕口是心非加了一句,“我喜欢白胖的孩子,太丑了不忍心看她。”
张静棠轻嗯一声,垂下眼帘掩盖眸中深思。她很快释然了,自己怎么会以为他被偷梁换柱呢,他还是那个他,从成亲到怀孩子六个月,他从未拿正眼看过自己,就算同床睡觉,也总是分被而眠,就连夫妻敦伦,他也只是履行让怀孕义务。
他三番两次和她说话,不过是担心孩子太吵、太丑,待孩子生下来,从邻居口中听到孩子不好的话,让他丢人。
钱谨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有节奏敲击桌子,他和张静棠聊了这么长时间,按理说饭菜已经摆好了,桌子上却一副碗筷也没有。他目光瞟向门外,看到母亲匆匆朝厨房走去。母亲不是一直在厨房吗从母亲行走的路线推断,母亲从房间到厨房。
大概过了两分钟,钱二婶端饭进屋,顺势坐到谨裕身边“你不是想吃腊肠皮蛋粥吗二婶明早做给你吃。”
钱母手在空中停顿几秒钟,眼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二婶,我差点忘了孕妇不能吃皮蛋,你也不提醒我。我看还是喝小米粥吧,既养胃又省事。”钱谨裕眼睛弯弯,将一抹冷意掩藏到眼底。
“你看我这个脑子,”钱二婶捶了一下脑门,“特意来照顾侄媳妇,却把侄媳妇不能吃皮蛋的事忘了,实在该打。”
钱谨裕笑了笑没接话,借低头吃饭的空隙思考母亲做了什么事,让二婶心情好起来了。
早饭的时间是短暂而匆忙,大家吃完饭,回屋拿起单肩包斜跨在肩膀上,推自行车出门上班。到十字路口张静棠和三人分开,她要去棉纺厂上班,钱谨裕和父母到陶瓷厂上班。
到陶瓷厂,钱谨裕和父母分开,他将自行车停在车棚底下,锁好自行车从后门进入食堂。
他和食堂里的大叔们说一会儿话,大师傅满脸喜意吆喝大家出去卸货。大家有说有笑跟在大师傅身后,看到半只猪躺在木板上,大家伙嘴咧到耳根子,不用大师傅反复催促,大家比平时更加卖力搬菜,连平时喜欢偷懒的人争先恐后挤到大师傅身边刷存在感。
钱谨裕被一群人挤到后面,他爽朗的笑了一声,爬到车上拖菜递给同事们背。
这些人反常表现,不过是在大师傅面前刷存在感,让大师傅从中挑选三个人跟他一起处理猪,处理猪的过程中,有些小聪明的人总能私藏一点猪内脏,或者多吃两块猪肉,再或者私藏两块肉带回家给孩子吃。
一部分人围着大师傅转,还有一些闷头干活的人,默默搬运蔬菜。
菜卸完了,大师傅分派人员洗菜、切菜、烧菜。蔬菜区这片区域冷清,猪肉区特别热闹,时常有人借由拿东西凑到大师傅那里看一眼。
一阵忙乱,大家把烧好的饭菜端到窗口,时针指到十二,工人们准时准点冲进食堂打饭。他们早上听人说运来半头猪,上班的时间一直惦记猪肉的味道,食堂师傅给他们打菜,他们眼睛差点跳到肥腻的猪肉里。后面的人催促前面的人快点,前面的人眼巴巴地望着打菜师傅,试图让师傅多给他们打一块肉。
事实是打菜师傅不把勺子里唯一的一块肉抖掉,已经十分仁慈了。瓷器厂二千多人,一头猪就那么大,即便切成小肉丁,也只够每人两小块。食堂工作人员也要吃肉,厂领导也要吃肉,肉肯定不够分,只能靠食堂打菜师傅抖功,抖三抖把肉抖掉,板着脸叫下一位,倒霉被抖掉肉的人不敢提意见,害怕得罪食堂师傅,下次给他更少的菜。
周璐含笑对打菜师傅道谢,打菜师傅又给她两块肥肉,她满心欢喜捧着饭缸找座位吃饭。周璐坐下来,她不停地吞咽口水,举起筷子夹菜,突然一双筷子落到她手背上,手背上立刻出现两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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