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多么受欢迎啊！整个巴黎都没有比您更受欢的小姐了。就连侯爵也想要结识您，就是托马斯侯爵，他可是非常的富裕呢！”
“可我倒觉得那个小杜尔特先生要好一些。”
“谁？那个丑态百出的年轻小伙子？恕我直说小姐，除了年轻，他可比不上成熟富有的侯爵呐。”
包厢里已经来了不下三波拜访的男士。D夫人为此笑得合不拢嘴，格洛丽亚可以想得到，为了得到D夫人的引荐，那些男士会付给她不少的酬劳。
格洛丽亚冷眼看着这一切，哪怕谁也看不出她的冷漠，只会看到她表面的笑脸。认为她真正的因为受到一众男士的追捧而喜不胜收。毕竟，选择成为交际花，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但只有格洛丽亚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的不耐烦，有多么讨厌这些虚伪的绅士们。他们实在是很容易让她想起她的父亲，那个她想要报复的对象。
在表演开始后，格洛丽亚就谢绝了来访。她看上去专心专意地欣赏歌剧表演，而目光则在每一个黑暗处巡回浏览。
她感觉到注视，是一种极其不友好的，让人背后发凉，汗毛竖起的危险视线。可格洛丽亚却异常兴奋。
“会是他吗？”
“一定是他。”
“他在看我。”
“他终于看到我了。而不是舞台上跳芭蕾的女孩。”
这些认知使格洛丽亚兴奋得脸颊泛红呼吸急促，看上去好似为了精彩的歌剧而激动不已。然后她继续想到，“他一定很恼火。多有趣啊！他会直接在我的包厢制造事故吗？不，他应该还不会想直接杀死我。同样，在我被那么多人注视的时候，他也不会直接让我消失。他会怎么做呢？”
危险与兴奋并存，这或许就是她会盛装出席来到歌剧院的原因。
表演圆满地结束了，使格洛丽亚失落的是，虽然那视线伴随了她整场，但中途没有出现任何事故，她连那家伙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直到演出结束后，一位夫人出现在了格洛丽亚面前。她戴着炭黑色的帽子，披肩褪了色，裙子和鞋也很旧了。
格洛丽亚认识她，她是歌剧院的吉里太太。是那个女孩的好朋友的母亲。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这位吉里太太大概是今晚的访客中最不礼貌的一个了。
D夫人生气地质问，“是谁让你送东西来？你又是谁？”
可吉里太太却全然不理睬D夫人，执着地把手中的信件递给格洛丽亚。眼睛里满满的深意，“你知道是谁，不是吗？”
格洛丽亚低下头，在看到用红色墨水写就的信封和骷髅的火漆时，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制止了D夫人。“您别说了，是我认识的人。”
然后她面向吉里太太，目光里有着探究的意味，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非常感谢您的帮忙。期待下一次再见。”
在吉里太太走后，D夫人就忍不住询问格洛丽亚，“他是谁？你以前的朋友？”
格洛丽亚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笑着说，“公爵只让您陪伴我，可没有让您干涉我的交友。今天通过您认识我的那些，已经足够您赚一笔了。夫人，你说呢？”
格洛丽亚的警告让D夫人圆润喜气的脸变得有些轻微扭曲了。作为过气的交际花，哪怕她自己开了店也无法支付像以前那样富裕的生活。只能依靠公爵的薪酬与爱慕格洛丽亚的男士们。至少为了钱，她也不能得罪格洛丽亚。
一边在心里想着“你早晚也有我这一天”，一边D夫人依旧是满面笑容的用俏皮话将这一段遮掩了过去。
格洛丽亚可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信件，或者说写信的人勾走了。她拆开了信封，在看到内容后皱起了眉头。
信上只有一句话：
小心暗处的阴影。
署名是：被背叛的幽灵
她重新叠好信件，脑海中思索着，暗处的阴影，是指他自己吗？专门写一封信让自己小心他？
格洛丽亚笑了起来，看来他真的气得不轻。竟然用上了“背叛”的词汇，是否证明他对自己也是在乎和认可的呢？真期待他会用怎么样的方式出现啊。
这个思路让格洛丽亚重新高兴起来，她将信件收到自己的手袋里，小心的放置好，然后和D夫人一起走出了歌剧院，登上马车。
格洛丽亚拒绝了大胆邀请她的男士，表示自己今晚很疲惫，会在几天后发出宴会的邀请。而D夫人则在收了一块手表后喜不胜收地与格洛丽亚一起登上马车，在路上不断地说那位托马斯侯爵的好话。
没有走多久，D夫人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带着羡慕的惊叹语气说道，“我们后面至少跟上了三辆马车。那些男人啊，都为你发了疯了。”
“甩掉他们。”格洛丽亚恼火地对车夫吩咐，“今晚我不想让任何人尾随到我的公寓。”
“您这又是何必呢？他们顶多也不过是想装作偶遇拜访您而已。”D夫人惋惜地说。
格洛丽亚冷下了脸色，“假如您再说下去，今晚以后，我就不需要您的陪伴了。”
D夫人安静下来，格洛丽亚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地思考那封信件了。
他们在街道上跑了很久，大概是知道格洛丽亚的拒绝，尾随的马车都放弃了这种行为。D夫人深感无趣，不再关注外面，学着格洛丽亚的闭目养神。
又过了很久，格洛丽亚再次听到了D夫人的大呼小叫。但这一次，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这不是回去的路！格洛丽亚小姐，那个马车夫！”
马车夫！是他吗？
格洛丽亚睁开眼看向窗外。外面树影重重，犹如黑暗迷宫。
这是通往郊外的路，而不是通向歌剧院。假如是他，一定会把自己引领回他最熟悉的地方进行审判。
不是他。
格洛丽亚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对目前情景的担忧多一些。她认为是前者。毕竟早在最初东躲西藏的那段日子里，她经历了不少比现在更危险和刺激的场面。可他的关切与爱，自己却从未得到过。
“安静！”格洛丽亚严肃地呵斥了D夫人的大呼小叫，“你看看，车门能打开吗？”
“车门？你想做什么！”
“跳车！”
“什么，那怎么行！”
D夫人看上去已经濒临崩溃，只差一点刺激或许就能让她昏过去，忘记一切。她拍打着马车壁和窗户，大声喊着“停车！不论你是谁，放我们下来！”
但马车夫怎么会真的听话？除了混淆视听，她就不能望这个前交际花做任何事。
格洛丽亚打开手袋，从里面取出刚才的信件，以及一把折叠起来的刀片。
刀口十分锋利，格洛丽亚熟练地解下了裙撑，扔下帽子，将左手的蕾丝手套脱下在右手上又裹上一层，然后紧紧握住这把帮助过她许多次的刀片。
“如果你想活命，最好跟在我后面跳车。”她最后给D夫人留下一句话，然后用开司米披肩裹住身体，用力地撞向车门。
从飞驰的马车上跳下来是什么感觉？格洛丽亚的回答是，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当然实际上她经历过不止这一次。
人生总是充斥着许多你不愿意发生的倒霉事。
格洛丽亚在泥地上滚了七八圈才停下，因为用裹着开司米披肩的手肘护住头部，去掉了裙撑的裙子也还算争气，除了疼痛，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就这样还得庆幸他们已经被带到了郊外，泥土的地面还算松软，否则她极有可能会头破血流。
她缓和了一下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甩着腿踢掉了华而不实的高跟鞋，两条腿微微发抖。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那该死的车夫也未免太过于敏锐。格洛丽亚在心里骂他，可并不耽误她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她就听到车轮滚动和马蹄声再次响起。那车夫显然在试图掉头，但马儿似乎不那么配合。于是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从车驾上跳了下来，追赶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就被他手中高举的明晃晃的利刃吓得心口一阵紧缩，忙加快了速度。
她光着双脚，踩在泥泞的路上，冗长的裙摆被她提起来，免得摔倒。尽管她已经努力在逃跑，可她自身的束缚实在太多，而对方却是个身强力壮，早有准备的男人。
在又一次回头，发现对方离自己只有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后，格洛丽亚感觉恐惧和疲惫一起侵袭着她，让她恨不得躺倒下来，认命受死。
但认命受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认命死在这种人手中。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为了刺激自己的逃生欲。格洛丽亚命令她的大脑，在不影响逃命的前提下，想一些她必须完成但还没有完成的事。
首先是G公爵已经与她签订了契约，不知道她死在这儿没有帮助他完成作品，公爵还会不会对付她生父那一家。假如公爵因为她的死而迁怒子爵一家，或许还有可能。
然后是她对死亡的要求，一定得的漂漂亮亮地，用最完美的状态死去。绝对不要衣衫不整的死在郊外。谁知道这混蛋会对她的尸体做什么呢？
还有他。
她本来打算，别管他是不是喜欢克莉丝汀，别管他会不会恼怒地赶她走，在今晚她光鲜亮丽地证明了自己不比克莉丝汀差以后，一定要对他表白。
想到这里，格洛丽亚的速度又一次提了上去。就算死，她也要没有遗憾才行。
“ espece de mal baisee(欠X的)！”或许是因为格洛丽亚的提速，后面的杀手忍不住骂了一句。
格洛丽亚听到马车夫的骂声，短暂地得意了那么一下，觉得自己前一年的功课没有白做。
然后在狼狈之余，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pauvre conne(傻X）！”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格洛丽亚的骂声结束后，一阵踢踏的马蹄声就那么突兀地冲出了林子，插入到格洛丽亚与马车夫中间。
马儿嘶鸣的声音太过于响亮，格洛丽亚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她就知道自己不用跑了。
那是一个几乎纯黑的身影，骑着栗色的骏马，金属面具闪着晦暗的光，遮住了整张脸脸，只有嘴唇和下巴露出来。他驾驭着马匹，让马腿高高竖起，重重地踢在马车夫的胸口。那嘶鸣声如此动人。
可是最让格洛丽亚激动的是这个人的身份，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黑影是谁。他是写那封警示信的主人，是歌剧院的幽灵，更是她一整晚心心念念的人。
瞧，他的手臂是那样有力，驾驭马的技巧是那样高明。面具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真想看看他面具下的真容，哪怕他真的是魔鬼，她也会真诚的爱他！
“我就知道，您会来的。”她的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蓝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星光。
先前还追着格洛丽亚不放的杀手在马蹄下已经遗失了自己的武器，他捂着胸口从泥地上爬起来，双手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匕首。
但他没有那个机会了。马背上的幽灵跳下来，用邦扎布的绳索套紧了他的脖子。
“不，不要杀我！”马车夫奋力地挣扎无果，双手死死扯着脖子上的绳索，想要阻止绳子收紧。
他看到缓缓走来的格洛丽亚，不知道是怎么一种观念，他竟然向格洛丽亚求救，“小姐，伯纳特小姐，求您让这位先生放过我！是子爵夫人让我来的！”
这使格洛丽亚皱起了眉头。她很不能理解他这种思维方式，难道这些愚蠢的男人认为所有女人都是圣母玛利亚？
她摆出沉吟的样子，在对方眼中流露出期冀的光芒时，拿出一直攥在手里的小刀，比上了马车夫的脸。
“这一刀是报答你差点害我毁容。”鲜红的血顺着刀片滑到她的手心，她忍着恶心，用干净的手套擦干净了血迹扔到一边。轻声说，“如果你早一年出现，这位杀手先生，我一定会恳求他放过你。但是很遗憾，你不是被雇佣来的第一个人了。”
“你总算还有点进步。”戴面具的男人评价。然后凶狠地收紧绳索，结束了马车夫的生命。
格洛丽亚没有强迫自己去看这一幕，尽管那是她喜欢的人。
同样，她也没有看到，魅影取下了刚刚杀过人还温热的绳索，在手上晃了晃，冷酷的目光朝向了她。
“现在，轮到你了，格洛丽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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