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刚下过雪,陆家坳一片白雪皑皑。
干枯的树枝托着一片片雪堆, 错落矮小的房屋顶上堆积着厚厚的雪层, 进村的路刚被清理出来,黄褐色的土裸露着, 在白色雪地中,像是一条蜿蜒的蛇。
这才早上八点,天刚亮起来, 村子里很少有人走动。
坑坑洼洼的黄褐色土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颠簸着开了过来。
正是回乡的陆家一家人。
陆冉冉和陆建国李秀珍坐完火车坐汽车,终于在昨天到了宁水县城,她们和陆梅梅简单收拾了一下, 关了陆家粥屋, 一大早就回了陆家坳的老家。
就算在宁水和帝都都有了房子,这里也是他们的根!
车子慢慢的行驶到了家门前,车门打开, 陆冉冉最先跳出来,接着陆建国和李秀珍也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她们进去的时候,林婶子正在院子里扫雪,看到进来的四个人,她愣了一下。
“冉冉, 秀珍,你们回来了?”林婶子大喜。
陆家人都出去了,委托她给看着房子, 昨天晚上下了雪,她一大早就惦记着过来扫雪,免得雪化了弄得院子里满是泥泞。
“婶子,您别忙了,我来吧!”陆冉冉过去接过扫帚。
李秀珍则拉着林婶子去聊天。
林婶子羡慕的看着李秀珍,不过半年不见,李秀珍变了不少,变白了瘦了精神了,连气质都不一样了,有了一丝城里人的精致。
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李秀珍穿着一个暗红色呢子大衣,衣服领口和袖角都绣着精致的花,一看就很值钱,脚上还穿着半高跟的靴子,靴筒稍长,围住了脚踝。
烫着短发,头上戴着一个简单的黑发夹。
整个装束显得时髦又精致,还不过分夸张。
李秀珍笑呵呵说道:“虎子妈,我知道你喜欢穿好看的衣服,这次给你带回来一个大衣,你看喜欢不。”
说着,她拿出一个包装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红色大衣,颜色比李秀珍穿的那件要鲜艳许多。
“给……给我的?”林婶子有点不敢相信。
她摸着大衣,上面有细细的毛绒,又软又暖,手感好的不得了,一想就知道,穿上肯定很暖和。
“当然给你的!”李秀珍笑呵呵的说,“你年轻,要穿鲜亮的,我给你买的大红的,对了,还有呢!”
说着,李秀珍又拿出几个袋子,里面有一个红色大围巾,还有个红色毛衣。
过年呢,大家都习惯穿红色,送红色的东西最合适了。
在陆家坳,和李秀珍关系最好的就是林婶子,这次,她给林婶子带的东西最多,除了这个,她还给虎子带了个汽车玩具还有各种好吃的。
真的好多啊!
林婶子看着李秀珍,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感激。
想一想,两年前的李秀珍是什么样的?头发乱糟糟,说话大嗓门,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扔,每天忙忙碌碌的还债,而且,爱贪小便宜,几颗菜都要贪。
现在呢,人家头发烫的好看又洋气,说话文绉绉的,声音不大不小,穿着比宁水县城的女人还要好看的衣服,又随手送出这么多礼物。
真大方!
唉,说到底,人家还是生了个好闺女啊!
早上九十点钟,大家都没事了出来逛,才发现陆家门大开着,门口放着一辆车。
陆家门口的雪扫干净了,陆建国拿着一支烟出来。
“陆建国,你回来了?”人们惊问。
“是啊,回来过年!”陆建国随手递给那人一支烟。
陆家人回来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来来往往过路的人也发现了,不一会儿,不少乡亲就来了,有的来看热闹,有的是过来探望。
陆家门口围了一圈人。小孩子闹哄哄的去要糖。
每次陆家人回来他们都能得不少糖果。
男人们在门口闲聊,女人们则进了院子去找李秀珍,大家分成两拨人闲聊,聊得热火朝天。
陆洪军也来了,他来的时候,院外的每个男人手里都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畅快的不得了,空气里传来诱人的香烟气味。
陆建国就在人群中心,他穿着厚夹克,新皮鞋,手里拿着一条烟,看到人就给一根。
半年不见,他额头上的皱纹竟然少了,脸更白净了,这么一看,也就三十多岁,年轻又帅气。
陆洪军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他可比陆建国小一两岁呢,两个人这么一比,怎么像是他比陆建国大七八岁呢?
他裹了裹自己新买的黑色呢子大衣,叹口气。
现在才知道夹克帅气,可整个宁水县城都没有这种夹克卖。
“大队长你来了,来,来,抽一支!”陆建国笑呵呵的招呼陆洪军进去,把一支烟递到他手里。
香烟雪白又细,过滤嘴金黄,烟丝细腻,一看就是好烟。
陆洪军把烟刚叼嘴里,陆建国就给他点了火儿。
陆洪军心里升起了受宠若惊的情绪,他飘乎乎的借着火儿点了烟,吸一口,香味浓郁悠长,果然是好烟,和自己之前抽的烟一比,味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唉,人家真是城里人了!
“建国,听说帝都可大了,比咱们十个村子都要大,是不是啊?”
“建国,你见到外国人没?”
“听说帝都的楼可高了,人可多了,是吗?”
人们纷纷的问,满是好奇,陆建国一个个的解答,陆洪军默默在旁边听着,心里越来越羡慕。
前几年,陆建国受伤了,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他拖着伤腿去自己家借钱,那时候,他满脸憔悴,像个老头一样佝偻着背,为了借几百块钱,差点朝自己跪下。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唉,人家发达了!
人们聊得火热,吸引的人越来越多,杨大萍比较懒,十点多才起床,一出门就看见了一群人。
她这才明白,陆家人回来了。
她看着一群人,撇了撇嘴,偷偷溜进了院子。
院子里,李秀珍正在和人闲聊,女人们话更多,叽叽喳喳的乱死了,她们更关注穿着。
“哇,秀珍,你的衣服摸着好软啊,瞧瞧,这花儿绣的多好!”
“秀珍,你的头发烫的真好看,啊呀,你还瘦了呢!”
“喂,你们来摸摸,这围巾好暖和!这颜色太好看了,大红的,真鲜亮!”
李秀珍笑吟吟的和女人们聊着,院子里放着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堆堆的吃的:花花绿绿的糖果、各种各样的饼干糕点、还有各种她们从没见过的干果。
那些吃的就那么一堆堆的放着,任由人抓着吃,不时有几个孩子进来,抓了一大把一大把的糖果放进兜里,又跑了出去,李秀珍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在乎。
陆梅梅和一群女人聊着,而旁边的陆梅梅,身边也围着几个姑娘,这些都是她以前的发小。
她们都结婚了,有自己一个人来的,有的抱着孩子,有的孩子大了,跟着外面的哥哥姐姐疯跑。
陆梅梅高挑挑的站着,鹤立鸡群一样,她穿的太好看了。
这些衣服是陆冉冉特意带给她的,陆梅梅爱美,最喜欢漂亮衣服了,陆冉冉按照她的口味给她买了好几套。
为了过年,陆梅梅也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的头发烫卷了,夹了一个亮亮的大发夹,发夹上亮晶晶的都是珠子。
她穿着大红色呢子裙子,细腰一掐,裙摆飘逸,小腿纤长,穿着长长的黑色高筒靴,显得身姿更挺拔了。
陆梅梅好看,穿的好,又稍微擦了粉抹了口红,像是电影明星一样,鹤立鸡群,一下子把一众小姐妹都比下去了。
陆冉冉在屋子里忙,偶尔出来一下,给桌子上加些吃的。
她是最夺目的存在。
相比于陆梅梅和李秀珍,她穿的就很一般了,头发不染不烫,还是漆黑的长发,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个松松散散的马尾,穿着黑毛衣牛仔裤休闲鞋。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穿着,可是硬生生被她穿出了艳光四射的感觉。
主要是,她五官太出色了。
可能是大学生涯的淬炼,可能是长开了,她的气质和之前有了隐隐的不同,这种不同很难说出来,只是让人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和陆家坳的人不一样,和陆梅梅李秀珍也不一样。
好像是,她天生就有这种气质、天生不属于这里似的,很难说清。
杨大萍看着鹤立鸡群的李秀珍和陆梅梅,都要气炸了。
她撇撇嘴:“哎,李秀珍,你不是说要在帝都买房吗?买了吗?不会是把钱都花在买衣服买烟上了吧?切,把自己捯饬的驴粪蛋似的,外面倒是鲜亮,谁知道怎么样呢!”
众人静了一下。
林婶子皱眉:“杨大萍,别酸了,瞅瞅你眼睛红的,小心红瞎了眼没钱治!”
“就是,人家挣钱就行了,你管人买不买房呢,帝都的房子哪是好买的?”另一个女人说道。
虽然这么说,但是人总是有嫉妒心的,也有人想看热闹。
杨大萍扫视一圈,得意的大声说:“我听红莲说了,你们在帝都没买房,一直租房呢!“呸,吹什么牛呢!在帝都混的不像人样,回来吹牛糊弄人啊!”
众人都看向了李秀珍。
李秀珍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我吹什么牛了?我回来之后说过在帝都买房了吗?”
“看,你就是没买吧?”杨大萍兴奋了,像是抓住了把柄一样,“是谁说的啊,说要去帝都买房,哈哈哈,牛皮吹破了吧!记得之前打的赌吗?现在你该怎么着?”
李秀珍摇摇头:“我记得你说过,我如果买了房,你就要给我磕头,哪怕在大集给我磕头都行,我给你留了面子,看人多不想说……没想到你自己偏偏要提,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罢,她拿出一串钥匙:“看到没,这是我帝都房子的钥匙!”
“哇,秀珍,你们真的买房了!”
众人惊讶了,他们早就忘了当时陆建国说的话,要不是杨大萍在这一再的提,大家根本想不起来。
大家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不可能。
可是,人家真的买房了。
“你胡说,红莲前几天刚给我打来电话,我问了,她说你们是租房!”杨大萍大叫,“拿个破钥匙你糊弄谁啊!”
“不好意思,我不但有钥匙,还有房产证!杨大萍,我要拿出房产证,你可真的要磕头了!”李秀珍威胁。
就算杨大萍再混蛋,陆建军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陆建国和陆建军是兄弟,李秀珍再讨厌杨大萍,也得给陆建军留点面子。
“你……你拿啊!”杨大萍有些心虚了,强撑着说。
陆建国和陆建军听到这面的吵闹,走了进来。
陆建军一看杨大萍又胡闹,皱起了眉头:“杨大萍,你干嘛呢?没事就回去!”
杨大萍眼珠骨碌碌乱转,怕李秀珍真的拿出房产证,她要当着众人磕头,又怀疑李秀珍说谎,怕退缩后错过了奚落陆冉冉一家的机会。
陆冉冉叹气;“大伯娘,陆红莲打电话给你说了什么?”
“红莲说……你家还在租房,说你家饭店生意不好,还说她开了大饭店,让我入股,只要我给她汇两千块钱,她能每年给我分红两千。”杨大萍得意的说。
陆冉冉摇头笑了:“大伯娘啊,罗家做了亲子鉴定,证明陆红莲不是罗家人,她又害了罗四婶,前段时间被罗家赶出来了,而且,罗家也做了登报声明。”
说罢,陆冉冉把一张报纸递给了杨大萍。
是京都日报,当时,陆冉冉留了个心眼,特地留下了这张报纸。
杨大萍不认字,陆洪军过来,看了一遍,说:“真的,陆红莲被赶出来了,真是离奇啊,那罗家的女儿到底去哪儿了?”
杨大萍懵了:“怎么会这样,她说她在开饭店的。”
陆冉冉呵呵一笑:“之前她是开过饭店,不过早在两个月之前,就被罗家收回了,我算了下时间,陆红莲和你要钱的时候,刚好是她被罗家赶出来两天之后。”
陆冉冉眼光一闪,笑吟吟的说:“罗家把她赶出来,一分钱都没给她,她估计没钱吃饭了吧……”
轰,杨大萍脸色惨白,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就说呢,她和陆红莲关系并不好,最后都闹翻了,陆红莲一向是个无情的,怎么会忽然打电话找自己,还要给自己分红挣钱,这根本就不符合陆红莲无情无义的作风。
她被骗了。
她被陆红莲骗了!
整整两千块钱啊,她的所有家当!
天杀的陆红莲,没良心的小蹄子、害人精,她怎么还不死啊!
“陆红莲!”杨大萍心口一痛,眼睛一翻,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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