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杨老七听后赶紧回去。
原来今天下午杨大婆在山上干活的时候，被邻居丁家媳妇怂恿了几句，说杨老七给刘兰芝犁地干得可仔细了。
丁家媳妇是个喜欢说三道四的，又见不得别人好。以前刘兰芝是金沟过得最差的一户，吃了上顿没下顿，谈起刘兰芝时不免有种优越感。可转眼刘兰芝改了以前的懒惰性子，还不知哪来的本事，做起豆腐生意，不仅吃得起肉，全家大小都穿得起新衣服了。
上次去雷风崖救小梅，他们丁家也有一份功劳，结果现在刘兰芝发达了，却把好处全都给了隔壁刘家，那丁家两口子心中难免不平衡。
杨大婆听了丁家媳妇的怂恿，再加上上次小梅的事被刘兰芝闹大，现在她在整个生产大队里都抬不起头，甚至连隔壁大队也有人在传她背着儿媳妇卖孙女。为着这事儿，杨大婆心中别提多痛恨刘兰芝了。
偏偏她有把柄在刘兰芝手上，不敢在刘兰芝面前横，但杨老七是她儿子，她可以随便拿捏。
杨大婆傍晚收了农活，就直接来到杨七这边，跟杨七媳妇说自己还有一块水田没犁，让老七明天去给她犁了，她要准备搭育秧厢。
老七媳妇知道她是故意来找茬，就劝她先等两天，老七这两天忙，忙过了就帮她做。
杨大婆哪里肯等？当下就和老七媳妇争论起来，非要让老七这两天给她把田犁了。
杨老七回来时，杨大婆和老七媳妇正吵得厉害，杨大婆见了他立马嚣张道：“杨七，你回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媳妇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喊你给我犁块田，她还跟我吵起架来。你们现在就是看我这个老婆子不中用了，一个个翅膀都硬得要飞上天了是吧？”
杨七见他妈一脸泼辣样，知道她多半是故意的，也是十分头疼，就说道：“妈，我已经答应了五嫂这几天帮她犁，等五嫂那几块田犁完了，我再犁你的。”
杨大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有好几块，等你帮她犁完都什么时候了？我是你妈，在你们眼中还不如一个外人，你们现在不用吃老娘的奶了，就巴不得我这个老太婆早点死掉是吧？”
“妈，你说话讲点道理，我们谁开口说过巴不得你早点死掉？这干活也有个先来后到，上次你让老七给你犁那块水井田说是要扎秧厢，老七二话不说就给你犁了。你今天又要老七帮你犁正沟田扎秧厢，你哪里用得着那么多秧厢？老七又不是不给你弄，你等两天怎么了？”老七媳妇气得直哭，也噼里啪啦反驳回去。
杨大婆当下就面红耳赤地指着杨老七，“你们怎么不让她等两天？难道她还能比你亲妈还亲？杨老七你摸着你良心说。”
老七媳妇抢着道：“老七哪里对不起你了？平日里你叫他干这样干那样，他哪样没帮你？帮你做了这么多事，还没得过一句好，连口茶都没有得喝，这次让你等两天，你就大吵大闹，哪里有点亲妈的样子？”
她这些年是被这个讨人嫌的婆婆搞得早就不爽了，他们两家挨得近，杨大婆有点芝麻事情都要让他们两口子帮着做。
老七媳妇想着杨大婆是她婆婆，能做的他们两口子都没推却过，偏生这杨大婆一点都记不得他们两口子的好。但凡他们两口子有点什么事，杨大婆就算一旁看着，也不会帮衬。
就拿她这次生病来说，杨大婆知道了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反而怪她是个病秧子，在这种农忙时节病了。
以往她让着这不知好歹的婆婆也就算了，这次她收了刘兰芝这么多钱，杨大婆要跟她闹，那她也索性撕破脸跟她闹一场。
“反了反了！我不是亲妈，我是后妈！才几天时间，你们就受那个狐狸精蛊惑，她说什么你们都信，连我这个亲妈也不要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你们把我背去扔到河里算了！”杨大婆捶胸顿足地哭起来，老实巴交的杨老七根本插不上嘴，左邻右舍的何家、刘家、丁家以及杨家几个媳妇听见吵闹声都过来相劝。
刘老太爷道：“杨大婆，老七平日也帮你做了不少活，你这次就让几天，又少不了几块肉？”
刘老太爷在金沟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待人处事很有以前的老先生风范，大伙儿都敬他。
有他开口，何二爷也说：“这么点事，杨大婆你就别闹了，老七又不是说不给你做。”
王定英则劝老七两口子：“要不七兄弟你就先把妈那块田犁了吧！也就一两天时间，何必闹得一家人不愉快。”
老七媳妇正在气头上，听王定英这么说，就道：“六嫂，你倒是巴不得我们家老七先把这些做了，六哥回来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王定英被老七媳妇戳穿小心思，脸色一沉，“何金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六又不是故意不做，他在外面有事，在家还不是一样做。”
丁家媳妇也帮腔：“论亲疏，还是当妈的更亲。再说杨大婆也是刘兰芝的婆婆，让小叔子先给婆婆犁地，这也在情理之中。”
“六媳妇，赵三娘，你们看看老七这两口子像不像话，外人比我这个当妈的还亲。那妖精请他们吃顿饭，他们就被收买了，简直就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我这当娘的穷，连顿饭也请不起，也请不动他们……”杨大婆终于找到了同盟，越说越起劲。
老七媳妇又羞又气，直抹泪，不善言辞的老七更是被骂得连辩解都显得乏力。
就在这时，兰芝过来了。
“婆婆这指桑骂槐地骂谁呢？！我这个外人出了钱请七兄弟给我犁地，你今天存了心要和我抢，我也可以让着你。只要你把我开给老七的工钱给我，你想请老七给你做几天都成。我请老七犁这几块田一共给的是10块工钱，你就按一天两块算给了我，我绝不跟你抢。”
杨大婆听到刘兰芝给她算账，气得面红耳赤道：“一天两块钱，你怎么不去抢？！”
兰芝冷嘲道：“我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你要和我这个外人抢人就得赔我这个价，我好及时另请他人。”
杨大婆被她刺得差点背过气去，然而因着小梅那事她在兰芝面前很心虚，最后只好含糊不清地骂两句粗话，转身进屋关门了。
王定英看了半天热闹，现在后悔莫及。原来刘兰芝找她犁地是要给工钱的，而且还给得这么高，早知道她就答应下来了，现在白白便宜了老七两口子。难怪她还纳闷何金秀怎么舍得拿钱去街上看病。
可惜现在她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杨大婆回屋后，各家人也都各自散去，兰芝叫上老七一家过去吃晚饭。
老七两口子感触良多，老七晚上在桌上喝着闷酒，说了不少陈年旧事，老七媳妇和刘兰芝聊起这些年在杨大婆那边受的委屈，流泪不止。
这个年代的婆媳关系很不好处，农村绝大部分婆媳都住在一起，尤其像杨家这种兄弟多的，更难处。而且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守旧，还有媳妇熬成婆这种说法，当媳妇的要对婆婆百依百顺，不然传出去也多是说儿媳妇不孝。
像兰芝这种和杨大婆彻底闹到决裂的，差不多算绝无仅有了。
兰芝对杨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解不多，她也没兴趣去一一了解，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赚钱，不过她也没阻止老七两口子倾诉。
她原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没想第二天一大早，杨老七就跑过来给她说这两天怕是没法帮她犁田了——水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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