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 樘华正在写奏折的草稿。
阮时解在一旁陪着他, 见他一会儿喝水, 一会儿发呆,不由站起来, 走到他身边,“这份奏折很难写”
樘华回过神来, 挠挠脑袋, “是有些难写,主要是数据太分散了,我打算写一份可能给普通人看的奏折,措辞方面就得格外注意。”
阮时解“打算今年就推广种植经验”
“那倒也不是, 今年还太早了,我只种了一茬麦子出来, 也不知道这茬麦子能丰收是否侥幸。”樘华转了转笔, “我起码得种三年以上, 才好总结经验向人推广。”
“这种关系到天下农业的大事, 是应该谨慎一些。”阮时解评价完, 说道“既然这样, 你这奏折不应该还很难写吧”
樘华将桌上的纸跟笔一堆,叹了口气, “不啊,就是很难写。这份奏折既要让底下的人看得懂要怎么按我的思路去做, 又要写明我今年所做的事, 好让皇伯父知晓。要顾及两面, 措辞方面很难。”
阮时解拿过他桌上的奏折,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写的皱折文绉绉,引经据典还挺有文采,就是条理性不强,不由笑了笑,“你这思路就不对。”
“怎么不对了”樘华抬起眼看他,自暴自弃将拿着笔的手一伸,“来,笔给你,你来写。”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让座。
阮时解真坐到他让出的位置上来,“你这有点像实验报告,又有点像论文,你应该按照论文的思路来写,先总体写个摘要,简述你做了什么工作,然后再分论。”
他边说边写,很快就将樘华的措辞改了一遍。
“这么写就可以了,既含蓄又直白,想必双方都看得懂。”阮时解帮他写了开头部分,然后把奏折还给他,“按照这种模式接下去写就行。按理来说你这份奏折应该是最好写的,毕竟你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只要把你的心得写下来,后期再润色一下就行。”
樘华看他已经把开头写出来了,思路也被理顺了一遍,点头,“我知道应该怎么写了。”
阮时解站起来将位置让回给他,“别着急,你这里还有那么多资料可以参考,慢慢写就是了,你皇伯父没给你具体的期限对吧”
“是没给期限,不过我也不好老拖着。”
阮时解看着他奋笔疾书,问“你生日之前能写完么”
樘华生日在旧历五月初八,他看了看手中的文本,觉得勉强能行,于是点点头,“应该可以,我试试。”
“那你生日想怎么过空出两天时间来我们去旅次游,好不好”
樘华心神急转,一想到马上就要满十八周岁,他心里就有些激动,他轻咳了声,定了定神,“行吧,平原已经回来了,他可以帮我打一下掩护,到时候我说去巡视分店,借机过来这里玩两天。”
樘华说到这个话题,手中的奏折写不下去了,他干脆放下笔转过身来,轻轻挠了挠阮时解的裤腿,“阮哥,我们要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要不然我们去青云山爬山”
樘华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对青云山还是有所了解。
青云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就在城郊,开车三个多小时就能到,很多徒步爱好者会特地过来爬这片山。
山上有两座寺庙,都是千年古刹,现在这片山开发的不错,山上有温泉酒店,有玻璃栈道,也有缆车,还有个小小的动物乐园,引进了猴子孔雀等小动物。
樘华点头,“行啊,就我们两个人么”
阮时解征求他的意见,“你想我们两个人还是跟朋友们一起出去玩”
樘华有些纠结,他们两个人的话可以过个二人世界,跟朋友出去玩又热闹一些,会比较好玩。
“要不”他最终道“跟朋友们一起出去玩吧叫上陈兄他们,还有寇哥,可以么”
樘华今年三月被阮时解押着去医院体检过一次,寇生微全程陪同,樘华挺喜欢这位寇医生。
阮时解没意见,“你喜欢的话,我们就把他们叫上。”
樘华想了想,“这次旅行可以分两部分么就他们头天去,第二天回,在山里的酒店住一晚,我们头天去第三天回,在山里的酒店住两晚,怎么样”
樘华越说越小声,抬眸看阮时解,小声嘟囔,“好好过一个生日,我们俩却没独处时间,感觉有些太亏了。”
阮时解顿了顿,眼里含着笑意,“没问题,我来安排。”
有出去过生日这个诱惑在前面撑着,樘华埋头奋笔疾书。
他得尽早把奏折写完,然后跟手下人交代好,以去濡川县巡查庄子的名义在外面住三天。
他先前两个多小时都没憋出五百字,后三个小时他文思泉涌,基本上三个小时就写了七千多字。
写完之后他把长长的草稿拿在手里,感慨道“果然人还是要有欲望才会有动力啊。”
阮时解躺在床上,抬眼看他,看他在桌子前嘟嘟囔囔,温声催促,“写了那么长时间,赶紧去洗澡睡觉。”
“好嘞,马上就去。阮哥,你先帮我看看,我这论文”樘华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口误,敲了敲自己额头,“奏折写得怎么样要是有什么错误和矛盾的地方,你拿圆珠笔帮我改改。”
“行,我现在就看。你累不累累的话自己放精油泡一会儿澡。”
“有点,那我泡澡去了,你帮我看一下啊。”
阮时解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书桌前打开阅读灯,拿起笔认真帮他改起奏折来。
他是樘华半个老师,樘华很多用词习惯都源自于他,阮时解看着手底下这份奏折,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樘华没受过专门的论文训练,这份奏折写得随心所欲,有些地方用词比较奇怪,有些地方表述不够严谨,段落也不够简洁,不过从整体来看这还是一篇挺好论文,第一次写论文能有这个水准已经非常优秀了。
阮时解帮他调整了下段落,要把一些不够严谨的用词替换了一下。
阮时解受现代教育长大,文笔可能没什么古典韵味,不过他当惯了领导,写文章非常犀利,直切要害。
两人也算互补。
樘华不敢久泡,泡了二十多分钟就出来了。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过去看阮时解帮他调整论文,“错误很多么”
“不,没什么错误,只是帮你调一下一些词句,还有些段落,我帮你调整一下,看起来会顺眼一些。”
樘华“嗯”了一声,坐在他旁边看他慢慢改。
阮时解改论文一直改到十一点多,阮时解站起来,揉揉他脑袋,“可以,基本改完了,明天你誊抄的时候再检查一下,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己调整调整。时间太晚了,睡吧。”
樘华点头,顺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趴在他背上,“阮哥,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你当年有没有考研究生啊”
“没有,我们那时候还不太流行考研究生,加上我当时有创业的想法,读完本科就出来创业了。”阮时解伸手按住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拖着他往前走,“后来事业慢慢走上了正轨,我这边一直忙着也没来得及,不过我一直有看相关领域前沿论文的习惯。”
樘华点头,“这个我知道,我那看论文的习惯还是跟你学的。”
阮时解反手拍拍他,“好习惯。”
樘华第二天醒得挺早。
小麦割了之后,他一般六点才起床,今天却五点四十就醒了。
卧室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樘华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大致能判断出还不到六点,闹钟没响过。
他缩在阮时解怀里,静静听阮时解的呼吸与心跳声。
过了一会,阮时解也醒了,顺势在怀里人额头上亲了亲,才轻手轻脚下床。
谁知一下床便对上了樘华那双清亮的眼睛,看来他已经醒了好一会。
阮时解摸摸他脑袋,“怎么醒得那么早”
“我也不知道,可能今天要安排生日的事,有些兴奋。”樘华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拿在手里,提前关掉闹钟,也爬起来洗漱。
两人用一白一黑的情侣电动牙刷,刷干净牙后,樘华摸出洗面奶洗脸,挤了一坨到手上后,樘华忽然想起什么,眼神诡异地看向阮时解。
“怎么了”阮时解看他表情不对,随口问一句,顺手将两人的电动牙刷归位。
樘华看看手心,又看看阮时解,语气飘忽地问道“阮哥,你买东西了没”
“嗯”
“就那什么,润、润、润”樘华耳根烧起来,含糊道“你知道的。”
说完他也不敢去看阮时解,自己搓起泡泡快速洗脸,哗哗水声盖过了两人的呼吸声。
阮时解见樘华害羞,有些想笑,他顺手抽了两张吸水纸巾给樘华擦脸,“你说润滑剂跟安全套。”
樘华的声音闷在纸巾后面,“唔。”
阮时解淡定,“买了。”
樘华在哗哗水声下张口,“那你哪天”
阮时解低笑,“知道,我会记得带。”
樘华这下彻底受不住了,火烧屁股一样快速说了句,“哦,好。阮哥,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落荒而逃,蹬蹬蹬便跑出卧室往书房赶去。
阮时解看他背影,嘴角又浮起一抹笑容。
随着两声“咣当”的门响,樘华的声音消失不见,屋里又变得安静起来。
江平原昨晚在皇庄睡,樘华特地交代过,让他今早过来用饭。
他起得挺早,樘华一起床,他便跟着伺候的侍女过来了,顺手将樘华的衣服扔他那边让他穿。
樘华忍不住问“你怎么起那么早”
“我昨日睡得早,睡足了,再说你还不是一样”江平原看着樘华的脸色,问“你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樘华擦完脸后抬头打量他,“你呢”
“也挺好。”
敬宜与瑞栀端来牙粉与牙刷给樘华洗漱。
樘华在阮时解那边用的牙膏与洗面奶都是味道极淡,近乎无味的产品,丫鬟们近身伺候那么就也没闻出来,更不觉得主子这么简单洗漱一番有什么不对。
樘华接过热毛巾,吩咐“瑞栀,你叫厨房将早点送上来,今天平原也在这里吃。”
“是。”瑞栀忙放下手头的活计,带着院里的小丫鬟去厨房叫早饭。
两人过去客厅用早饭,樘华看着江平原,道“你出去外头走一遭,又瘦了些。”
“舟车劳顿,瘦些也正常,很快便养回来了。”江平原看向樘华,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倒是公子,你在皇都,人也清减地厉害。可是未好好用饭”
“那倒不至于,我这就是忙的。”樘华笑道“前段日子确实有些辛苦,接下来不会了。”
瑞栀带着厨房的人提着食盒过来,樘华用眼神示意他们摆饭。
很快,早点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樘华给江平原夹了个鹿肉包子,“你尝尝,最近多请了几个厨子,这位包了包子师傅手艺还成,尤其你喜欢的这味鹿肉,鲜而不腻,韧而不柴,味道不错。”
江平原拿起碟子去托他夹过来的包子,叮嘱“公子,您也多用些。”
“好。”
两人一边用早点一边交流最近的情况。
江平原道“分店都安排妥当了,我们选过去的那五名副掌柜都是稳妥人,没一名彻底被当地的掌柜压住。这开篇开得不错,至于后续,还得看当地的情况。”
樘华当时其实也不是很想另外请掌柜,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奈何他们这里每个府都有自己的方言,地方势力错综复杂,没本地掌柜,铺子根本开不下去。
樘华问“那几个掌柜性情如何可有疏狂之人”
“并无,当时好好选了一番,掌柜都还成,有副掌柜与我们派去的伙计,纵使掌柜心再大,应当也翻不了天。”
樘华点头,想了想又道“我看不如再组个巡视组罢,我们的生意走高端品牌,多多巡视,免得副掌柜与掌柜联合起来一手遮天,坏了我们的名声。”
“这也成,我会物色合适的人选,尽量在六月组起来。”
“香云纱的情况如何三种花样可都印染出来了”
江平原“都印染出来了,我带了样品过来,待会送来给你瞧瞧。”
“那就好。”樘华说着筷子顿了顿,犹豫一下说道“平原,过两日我们会濡川县罢,我今年都没去过那里,正好趁你回来,我们一道去巡视一番。”
丫鬟与侍卫们都在外面候着,没人听得到他们说话。
江平原多聪明的人,只一看樘华的脸色便知晓另有隐情,他压低声音,“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你不在王府过”
“不了。”樘华声音比他更低,“我跟我先生说好了,生日打算过去玩几日,到时你帮我遮掩一下。这里不太安全,我从濡川县那头过去。”
江平原不太赞同,“王爷跟世子可答应了”
樘华摸摸鼻尖,“我还未与他们说,明日我将奏折递上去,顺便回趟王府,我与他们提前吃个寿面。”
眼看江平原还要说什么,樘华忙道“我知晓事情轻重,就出去玩几日,困在皇都困了快一年,我也累了,我去外头放放风。你放心,我每日都会回来与你报平安。”
江平原见他铁了心,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答应下来。
樘华朝他灿烂地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胳膊,“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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