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华身上有差事,在王府上住了两天便回庄子里了。
三月多天气渐渐暖和, 地里的小麦长得极快, 油菜也开花了, 一望上去一连片黄登登的油菜花, 蓝天白云之下看起来十分美好。
樘华按照原先弄好的计划, 开始准备种茄子、辣椒、青瓜、角瓜、冬瓜、南瓜等蔬菜,西瓜, 香瓜等瓜果也要种一些,番茄还没传进来,樘华有心想种又不好拿种子过来,怕被人发现不对,只得暂时放弃。
这些瓜果蔬菜倒没不必参与实验,这些只是多少种一点以供应皇庄里几百人的日常食用。
樘华目前的主要实验对象是小麦与水稻, 今年能弄一些水利与肥料的心得出来已经很了不起,更多的得等未来再慢慢弄, 故他没将自己逼得太紧,小麦与瓜果蔬菜等只是慢慢种。
顾樘昱在家里待着几天,进宫跟皇帝说了两天话,下了两天棋,一时无所事事,干脆到他在庄子来了,美名其曰过来参观参观。
樘华的庄子前围了一片围栏, 上面种了金银花, 现在已经发芽, 开始爬藤。
现在外面一片翠色,将这个庄子包裹得更田园风景画一般,从外面一看就有种颇为不同凡响的感觉。
顾樘昱原本不觉得自家弟弟这个农事官做出了什么成就,现在看到这副景象,他心里头忽然觉得,自家弟弟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厉害一些。
他在大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再往里走,有一条大路直接通往庄子内各个地方,去年新建的白墙黑瓦大房子还崭新着,往那边一看,看着特别干净。
庄子内人来人往,几乎每块田都有人干活,引水的,抓虫的,拔草的,施肥的,就没见一个人闲着。
这些人衣着整齐,身材结实,脸上挂着笑,看起来过得很好。
顾樘昱在军中这么多年,也未见哪支队伍能有这精神面貌,哪怕他的手下也做不到这般。
顾樘昱看见这样子觉得颇为稀奇,他这个弟弟小时候有些腼腆,以前还被下人欺负过,没想到现在还能拉起摊子干出这么一番事业来,将手下人管得井井有条。
樘华正走在田间忙着记录现在植物生长状况,见他兄长过来老远摇了一下手朝他兄长打了个招呼。
顾樘昱溜达着往那边去了,眼睛四下一扫,“你这地方弄得倒不错。怎么你们拔的草都留下来了,这样担着去哪里”
“一部分扔去水库里喂鱼,一部分拿去跟鸡鸭猪牛粪一起沤肥。”
“喂鱼”顾樘昱扫了眼田仆们留出来的一担担草,“那么多草你们要拿多少去喂鱼吃得了那么多么”
“就一部分,也不算多。鱼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吃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扔在水库里过不了几天这些草就会腐烂沉下去变成水库泥,什么时候要大量用水或者天气实在太干旱水库水干了,我们正好可以捞个鱼,顺便把这些泥挑出来肥田。”
“你还打这个主意啊”
樘华笑了笑,有些无奈道“没办法,我们这边才始始种田,什么都不足,好歹找点肥料。”
樘华他们现在用的主要是鸡鸭猪牛的粪肥,这些粪肥要集中起来进行消毒处理,然后还要放入枯草稻杆等一齐进行腐熟。
枯草稻杆等主要用来给枯草杆菌等养分。
这些用于腐熟的菌类都是樘华偷偷从阮时解那边带过来的,他们这里也没办法生产。
这批菌等好好保存,估计得跟香云纱那边的铁还原菌一样用好几十年。
其实这些粪肥不加枯草杆菌等菌类也可以,这些菌类主要杀死根结线虫,不加菌类的话,就得把肥料放在阳光下暴晒至少三到六个月晒到这些肥料开始冒烟,里面滚烫,然后才能用,要不然有各种细菌及虫类。
他们现在养的猪牛鸡鸭虽然多,但肥料还是不够,樘华得想别的法子。
其实去年也是没早做打算,他第一回种田,有些没经验。
如果有经验的话,他就应该种一茬紫云英等绿肥。
紫云英是好东西,种在那里可以肥田,割下来也可以作为牧草喂猪牛羊,而且要是粮食不足,它还可以用来吃。
挑肥嫩的紫云英枝条采一些下来,清水洗了,大铁锅里放上姜蓉蒜蓉爆香,最后猛火快炒,然后装盘,趁着滚热开吃。
肥嫩的紫云英枝条经这样炒过之后,又爽又脆,别有风味。
樘华去年几百亩田除了用来种萝卜白菜包菜之外,他全让它们荒着了,现在想想,他都替自己可惜。
往事不可追,他只能安慰自己他们去年也没太亏,起码深耕了地又加了底肥,今年土壤条件好的得多,种什么都长得不错。
樘华在阮时解那边读了不少资料,根据他看到的地力测定报告,他发现他们这里的土壤氮素极缺乏,磷素和钾素好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樘华他们主要考虑氮肥的问题。
氮肥也叫尿素,平常都用腐熟的粪尿,就是这么多亩地,有些不够用。
樘华先前打算弄一批化肥出来,后来发现这根本不太现实。
他们这边根本没有工业基础,也不可能弄一些化学物品出来,去年能少量弄到些硫酸盐酸已经很侥幸,要是大量弄的话,那个化肥的价格可比农产品的价格贵多了,根本划不来,这是一项无法落地的项目。
哪怕樘华学了再多的知识,知晓再多的窍门,也没办法将工业基础搬过来。
仅凭他一己之力,纵使他能活到九十岁,都没法将整个国家的科技水平提升到工业革命时期的水准。
独木难支。
樘华只能转向生物肥,这两年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顾樘昱见他一直在记录,眼睛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干脆跟着他。
樘华一直在认真记录,时不时叫来正在干活的田朴,问上一两句,他主要打探田里的东西生长的情况。
顾樘昱不明白他做这些有什么用,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樘华却很细致,几乎将每一亩田的情况记录下来。
他们这些种田的最怕碰上病虫害,现在没有农药,一旦遇到病虫害,这一茬作物就算废了,什么法子也没有。
好在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作物还挺好,基本没有什么病虫害,一旦遇到了樘华还会去查资料,并且迅速将一片植物铲除,人工制造出一片隔离带。
他们现在条件不足,樘华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用这个笨法子。
顾樘昱忍不住问“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种那么些东西,真的有用么能找出庄稼生长规律”
“有用,我们去年的萝卜白菜就比普通农户家里的萝卜白菜增产了近一倍。”樘华正色道“我们现在投入的人力物力比较多,普通农户不这样种肯定没这个效果,不过找到种植方法之后,我相信即使农户们投入的人力物力相对较少,每亩地增长个几百斤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几百斤什么几百斤白菜”顾樘昱眯着眼睛,“那水当当的菜压秤,也不算增产太多。”
樘华扭过头来跟他解释,“大兄,你不要小瞧这几百斤,你想想,一亩地增长几百斤,十亩地几千斤,一百亩地几万斤,若是全国各地那成千上万万亩地都能有这个增长,我们的国力该增长到哪个地步”
“别的不说,我们边疆的将士就不必担心吃不饱饭了。”
顾樘昱一旁听着听见他这话,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挺雄心壮志。”
“偶尔有点雄心壮志又不是坏事,我展望一下未来嘛,大家都需要这个动力。”樘华笑了一下,“其实我这边不怎么费钱,随便折腾一下也费不了什么事,随我折腾吧。”
顾樘昱笑笑,“除了你也没别人有这个本事折腾了。”
“是啊,我们不说这个事了。今天上午的记录已经记完,我们先回去歇一歇。”樘华收起册子与自制铅笔,“大兄,你累不累下午想去做什么,要不然去钓鱼吧。”
“水库里真有鱼”
“真有,去年便放了些进去,今年又放了些鱼苗,估计为数不少,我们开渠放水时还常能捉到鱼。”
顾樘昱无事可做,真带着亲兵钓鱼去了。
他在外多年练出来的好技艺,一个人一柄钓杆在水库边上坐了半下午,钓上来的鱼有半木桶。
一般的老手都钓不到这么多鱼。
庄子上的总厨项义昌也是个钓鱼好手,且热衷于此。
他提着这半木桶鱼笑了,“爷,这鱼小的收拾好了,炸了炒辣子给您下酒罢再来个烧鸡,炸排骨,花生米”
樘华没跟手底下人说他兄长之事,他手下的人也不知道这乃靖宁王府世子,只以为是他身边哪个朋友,一律叫爷。
顾樘昱也和气,“成啊,就是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这您得问我们大人去。”项义昌也跟着笑,“我听说他庄子上酿了百十缸好酒”
樘华想进来吩咐厨子这边做几个好菜,招待他兄长,没想到人还没到就听见项义昌向他哥透底。
他面无表情走进去扫了项义昌一眼,项义昌讪笑几声,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顾樘昱轻笑一声,问“你那边真酿了百十缸好酒你不是好酒之人,为何酿那么多酒难道你得了什么新的酿酒坊子”
樘华老实道“酒方子倒没得,还是普通的米酒,只不过这回要酿烧酒。”
“那你烧酒酿的如何了可能喝了”
樘华看他哥一眼,“没呢,再说这里离庄子那么远,纵使我把酒酿出来了,你今日也难喝得到啊。”
顾樘昱来到这里后许是真的放松,闻言一勾唇,“若你那边有酒,我打马过去,用不了半个时辰我便能走个来回,信么”
樘华抬头看他,兄弟俩对视。
顾樘昱一双凤眼带着些许疑惑,不自觉眯了起来,“舍不得给你大兄喝你的好酒”
“怎么会”樘华心头一动,有了个主意,“我还珍藏有好酒,就是这酒不同寻常,大兄你回去等一会儿,我去院子里给你拿。”
“我与你一道去。”
“不必。这酒我藏在秘处,不想被你知晓,你等我一会儿,待会儿我便带着好酒来找你。”
“究竟是什么好酒藏得那么严密,连我也不能知晓”顾樘昱奇问,“你该不会是把什么酒埋在地下了罢”
“那倒不是,总之你等我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樘华说完,朝他兄长挥挥手,带着何桦往院子里走。
还没走到院子,樘华吩咐,“你快去库房里给我拿一坛酒来。”
何桦不解,“我们便用库房里的酒招待世子么”
“天机不可泄露,你快去拿,我在院里等你。”
何桦心中一凛,忙垂首小跑去库房里拿酒了。
樘华回到院里,坐在屋内等了一会,何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公子,您的酒。”
“行,酒放这,你们都出去。”樘华打发屋内连同侍女在内的几人,吩咐何桦,“你也出去叫侍卫在我院子外守着,谁来都不许进来,包括我大兄也不让他进。”
何桦等忙应声告辞,在门外守着。
樘华抱着在一小坛子酒掂量了一下,连坛子起码有五斤,这么多酒,随便倒掉就有些浪费了。
他抱着酒回房间,看了眼墙上的门,拉开门往那边走。
阮时解上班去了,并不在书房。
今天阳光很好,大片阳光洒落地窗外,将一切映照得亮堂堂。
樘华很少白天从书房里往外看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新奇。
他抱着酒坛子,只有顾不上什么新奇不新奇,他在屋里找出自己手机来,给阮时解打电话。
电话响时,阮时解正在开会,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站起来往外面走,边走边接通电话。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会议室的人听见他声音一下温柔许多,下意识抬头看他远去的背影,再抬头时,能从彼此眼里看见惊讶。
阮时解走进隔壁空会议室,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就是我兄长来了,我们打算等会儿喝酒。我那里也没什么好酒,想着你不是收藏了一些好酒么,问问能不能倒点你那个酒回去给他。”
“一些酒而已,你尽管倒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估计得拿两瓶回去。”
“没事,你把一酒柜的酒全拿回去也没关系。”阮时解笑了笑,“冰箱里还有今天新送来的牛肉干,是草原的风味,你去拿一包出来,你兄长应该也会喜欢,那个配酒喝不错。”
在樘华那里,牛肉干可是稀罕物,主要是他们那里不让杀牛,寻常人家想吃到牛肉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樘华他们好一点,但是他们身在高位,更得慎重,平常没事不会吃这些容易遭人参一本的东西,再说他们吃鹿肉麂子肉鸟肉,什么肉都吃得,自然不会去馋牛肉。
平时比较少能吃到,现在能吃牛肉倒是个意外之喜。
樘华高兴地应了一声,先去冰箱里翻牛肉。
电话还没挂,阮时解听着他那边的动静,问“你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用纸包着的是不是我尝一块。”樘华用肩膀夹着电话,在那边窸窸窣窣地翻动袋子找牛肉干吃,“唔,是挺好吃的,牛肉干不软不硬,又香又辣,下酒不错,嘶。阮哥我看到这里有五包牛肉干,我拿两包过去了啊。”
“你拿,本来就是让他们拿回来给你当零食吃的。”
他那边没主动挂电话,樘华也不想挂电话,他拎着两包牛肉干去酒柜里找酒。
那坛子酒他也带来了,能放在他私库里的酒都是上好的货色,他舍不得倒,干脆在阮时解这里找了个水壶出来,将一坛子酒全倒进去,然后开了两瓶华国最有名的白酒之一哗哗哗地倒进了坛子里,将原来的酒调了下包。
这酒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樘华闻到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阮时解在电话那头笑他,“你自己悠着点,别喝醉了把什么都抖了出来。”
“我知道。阮哥你现在在干什么要工作么我得回去了,我先挂电话,我们晚上再聊。“
阮时解轻笑了一下,“挂吧,我也要回去工作了,晚上再聊。”
樘华两只手拎着东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他怕被人发现,特地在房间里找了个果盘,将果子倒出来,然后将牛肉干倒在盘子里,包装纸他都打开门扔在阮时解这边。
做完这一切,他高高兴兴的找兄长喝酒去了。
顾樘昱正在客厅里等他,见到他之后瞥了他一眼道“你去拿点东西还真慢,估计厨房都将鱼给收拾出来了。”
“那不能。”樘华愉悦地笑了笑,“他那鱼又要洗又要剖又要炸,半个时辰弄一桌菜出来我都算他本事。”
何桦忙将手里拎着的酒恭敬献上来,敬宜与瑞栀过来放碟子放杯。
顾樘昱看着这一盘子黑红的肉,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肉,鹿肉”
“不是,大兄,你先尝尝,等会儿我再告诉你什么肉。”
“哦,你还卖上关子了。”
顾樘昱笑了笑,伸手夹了一块牛肉般放进嘴里,嚼了半响,抬起头狐疑道“这是牛肉干”
“对,我一个朋友给的。你放心,不是我们这边的牛肉,我们没有私宰耕牛。”
“你这朋友待你倒好,不知道你哪里认识那么有本事的朋友”
樘华想到阮时解,默认下兄长这句夸赞,他也觉得阮哥什么都好。
他伸手给他兄长夹了一块只肉,招呼道“好吃大兄便多吃些。”
说着他又打开酒坛给两人到倒酒,酒一倒出来,顾樘昱鼻尖就闻到一股难言的酒香味。
顾樘昱常年在外征战,这些年没少喝好酒,天南地北的酒都有人运过来,兄弟自家酿的,各路商队孝敬的,缴获的。
他在宫里也见过不上好东西,连贡酒都喝过无数坛。
然而这酒香一溢出来,他还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这酒实在太香了。
哪怕一个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人,都能轻易闻出这好货色
他忍不住问“这酒你哪里来的怎么这么香”
樘华答“这也是我那个朋友给的,就这么一坛子,多的没有了。”
顾樘昱怀疑他认识的那个好朋友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家庭能拿出来,尤其那牛肉。
牛肉里面的佐料,光是他尝出来的就有十来种,一般门庭的人家连认都认不全,更别说用了,能请到这么高超的厨子,可见这家底蕴之深厚。
顾樘昱再一想,自家弟弟喜欢的好像是男的,有这么一个较好的朋友,莫非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他越想越不对,端起杯子来大口喝了一口酒。
酒一入口,那绵长的香味立即冲入鼻腔,接着是清冽的味道,又香又辣。
顾樘昱捏了条牛肉干丢进嘴里,“好酒”
樘华也跟着他喝,喝完眼睛一亮,“这酒真不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酿出来。”
“既然你跟你朋友那么熟,你跟他打听打听就是,反正你又不酿来卖,只是问个方子,平常酿来自己喝,不打紧。”
“那不成。商业机密怎么好随意打听再说他也不会酿酒,这酒是他外头买来的。”
“哦,你连这个都知道”
樘华心中一凛,知道已经被诈出了话,忙傻笑,“大兄你这话说的,我们好歹是朋友,他干什么营生我还是大致知道,他家祖宗十八代,估计都跟酿酒没关系,既然如此,那酒肯定就是他在外头买的。”
“那他是做什么的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提过,你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不如请他过来,我们一道喝喝酒。”
樘华被问得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下意识拿衣袖擦了擦额头,半晌之后苦笑道“大兄,这事我还真没办法跟你交代。”
顾樘昱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他,神色有些冰冷,“你们两个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哎,不是这话赶话怎么说到这份上了,什么叫我们在一起了”
“是或不是,你告诉我。”
樘华的脸僵住了,他不敢看兄长的眼睛,低着脑袋半晌回了一声,“是。”
“他是哪里人年纪几何可有娶妻生子”
“没娶妻生子。”樘华头皮发麻,抬起头央求道“大兄,我不想说,我们暂时别说这事,成么等我准备好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我连那个拐走我弟弟的家伙的情况都不能知道”
“不是不能知道。”樘华低着脑袋,“只是这事实在不好说,我怕大兄你生气,不然你先等等,过一段时间冷静下来,我再慢慢跟你说”
“若我说不呢”
樘华犟道“你说不也不成,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兄弟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正在这时,厨房要将鱼送进来。
何桦在外头隐隐听到这兄弟俩的动静,苦着脸在外头敲了敲门,“世子,公子厨房烹好鱼了。”
顾樘昱的目光一就落在樘华脸上,他声音平稳道“送进来。”
“是。”何桦弯着腰,低着头,眼睛不敢四下打量,毕恭毕敬端着托盘,将好几盘下酒菜一并送了进来。
“大兄。”樘华软软央求,“这事我们以后再说罢,你让我冷静冷静想想要怎么将事好好告诉你,我保证不扯谎,成不你知道我为人,这个家我最看重的便是你了。”
他急得满脸通红,顾樘昱看着他这模样倒底不忍心逼他,叹了口气,“成罢。弟大不由兄,你莫跟他出去鬼混,也莫将人接到这庄子上来,暂时不说就不说。”
樘华松了老大一口气,“大兄,你放心吧,我自己还要脸呢,保证不在庄子里跟什么人鬼混,这种事你不用担心。”
顾樘昱看着弟弟俊美的脸,问道“你那情人该不会是你奶兄江平原罢”
樘华毛一下子就炸起来了,他看着兄长,道“大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跟平原情同兄弟,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
顾樘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是就好,若是的话,你可要想清楚,他即使过得了我再一关也绝对过不了父王那一关。”
“不是不是不是”樘华连说三遍,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们想什么呢我跟他谈坦荡荡的兄弟情,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莫传出去,他还等着讨媳妇呢。”
顾樘昱不为所动,逼问道“那你跟哪个在一起了我瞧你也没跟哪个人走得特别近,总不能是你的小厮罢你不像那么没出息的人。”
“都不是,大兄你别瞎猜了,我保证你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对了,大兄。”樘华觑着兄长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身份比较特殊,不太方便见面,他想给你写封信问候一下,我转交给你,成么”
顾樘昱本来就不爽,听到他说这话就更不爽了,臭着脸道“他面子就那么大还要我亲自给他回信,在信里跟他交流”
“哪能啊”樘华蹿到顾樘昱后头给他捶背,“这不是他暂时没法见你么他就想写信拜会一下你,你要是乐意就给他回信,你要是不乐意就晾着他好了,我保证他一封信都不敢少。”
顾樘昱试探来试探去,也猜不到自己的弟弟究竟找了个什么样的人,他轻吁一口气,干脆道“你既然喜欢男人,要不然早些娶妻生子,等有了孩子传宗接代之后,你对父王也算有个交代。”
“这怎么成我都喜欢男子了怎么还能去祸害女娘”樘华断然拒绝,“再说我有没有孩子有什么打紧你有,晗弟有,到时候,无论你们哪个过继一个给我都成。若不愿过继,我这份家财分一分,留给家中子侄也不打紧。”
“这叫什么话”
“大实话,大兄你放心罢像我们这等人家,难道我没儿子没人给我扫坟上香了”樘华摇头,“人一辈子那么短,过的开心便成,哪里需要考虑那么多我此时就喜欢他,想跟他在一块儿。”
“你几岁了老将喜欢不喜欢什么的挂在嘴上”顾樘昱对他在番话说得又有些窝火,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也就是你现在得了封号,领了差事,是朝廷的四品官,不然就冲你今日这番话,我就得行家法将你揍一顿。”
“大兄你喝酒,喝酒。家法什么的还是别了吧”樘华笑了笑,“到时父王一问,我这里头没准备,怕更加瞒不住,到时整个皇都知晓了。”
“你这家伙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就越发没脸没皮了。”
“这样还好些,自在些。”樘华笑笑,“我现在顶好,名利都有了,日子过得不差,若无意外,日后会越来越好,大兄你放心。”
兄弟俩喝了好一顿闷酒,顾樘昱心中存着事,这酒又实在好喝,便喝得多一些。
樘华不敢喝醉,怕最后吐真言,便没喝几杯。
等喝到夕阳西下时,顾樘昱已经醉得睡了过去,樘华从瑞栀手上接过帕子帮他简单擦了下脸与手脚,又吩咐顾樘昱的侍卫长孟存锐背他去偏院里睡觉。
樘华不知道他兄长是真醉还是装醉,这日照旧赶了院子里的人,叫人在外面守着,却不敢开门过去阮时解那边。
万一他兄长装醉,半夜过来逮人,却发现他人压根不在,而后一找,哪里都找不到,事情就糟了。
樘华叹口气,心里暗恨自己太死心眼,若是刚兄长问是否有喜欢之人时摇头说不是便好了,反正他兄长也无法求证。
然而这样一辜负便辜负两人,樘华心里又过不去。
樘华坐在房间里,盯着那扇微微发出光芒的门,暗叹一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跟他阮哥现在就是被王母娘娘分隔的牛郎织女呐。
樘华想了想,又觉得对不起他阮哥,兼之怕他担心,他干脆在桌上铺了张白纸,用日常做记录的铅笔写下一段话说明情况,然后打开门将纸条扔过去阮时解那边。
阮时解活了小半辈子,也就年纪还小的时候跟同学玩过这个传纸条的游戏,现在毕业都十年了,没想到又能玩这个游戏。
他捡起纸条看了上面的内容,钢笔在下面添了一句话所以呢你哥现在明确反对
对,我瞧他还挺生气,根本不敢告之他,就怕他提剑跑过来砍人。
这么严重
你不知道我兄长,他可是十岁不到就能上阵杀敌的狠人。他功夫好得很,阮哥你要是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被他揍。
对你阮哥这么没信心啊
这不是信不信心的问题,不是你跟我说的么我们要实事求是,万不可逞能。
写完这句之后,樘华想想有些不对,怕打击到他阮哥的信心,赶忙抓了一张空白的纸过来,又加了一句扔过去阮哥你跟我哥比武力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长啊,你想想,你的职业是总裁,我哥的职业是军人,这怎么拼得过
阮时解在那张新的纸上回他看来你兄长要揍我,我只能跑了。
没事,他如果要揍你,我一定会拦在你前面,抱着他大腿也要拦着
对我这么好
这不是我们要各自搞定自家的家人嘛。伯母那么通情达理,我哥总不能拖后腿。
他写完这句话后,无师自通地在上面画了一幅简笔画。
简笔画是个微笑的笑脸。
阮时解眼睛含笑,跟他隔着一扇门坐在地上传纸条那样我是不是得提升自己的能力赶紧争取到你哥的同意
嗯
樘华又飞快的传过来一张新的纸条为什么你已经够好了,我不是说我哥这边由我来争取么为什么你要赶紧提升自己的能力
阮时解逗他你这么好,怕你哥棒打鸳鸯,生生将我们拆散。
不可能我们这又不是孔雀东南飞。
阮时解以拳掩嘴低笑一声,纸条上银钩铁画写着切记,君当作磐石。
放心,磐石方且厚,我定不移心。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你哥睡着了吗你还是不敢过来
暂时不过来了,我兄长那人贼得很,他去打仗就没打过败仗,你想想边疆那么多人都不够他玩,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我了,我还是小心为上,不然他要真闯进来,外面的人拦不住他。
这一晚上两人就这么传纸条乱七八糟地聊着,谁也没说道别的话,谁也没劝对方先去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聊到半夜三更,两人还是恋恋不舍。
樘华的纸条换了一张又一张,积累了一小沓厚厚的纸条。
他捏着这一摞纸条,颇为不舍地又写了一张新的纸条,连着一大纸条一起扔过去。
阮哥,这可是我们来往的情信啊,你一定要好好收着,拿个锦盒装起来,就别放我这里了,放我这里怕被人发现,我还得一把火烧掉它。
行,我等一下拿个盒子装起来,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找出来当纪念。
成,那我等着了啊。
樘华跟他传完最后一张纸条就爬上床睡觉去了,他在睡着的时候嘴角还是带着微笑,眼睛好像弯了起来,陷入酣甜的梦境。
顾樘昱就没那么愉快了,他喝的酒虽多,但他在边疆里喝惯了酒,颇有些千杯不醉的味道。
那阵酒意上来的时候他迷糊着,感觉到了弟弟在帮自己擦脸擦手脚。
顾樘昱察觉到弟弟温柔的动作,心里更生气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弟,又乖又软又孝顺,不知道被哪家拐去了。
他弟弟以前那么没主见的人,现在还拼命护着对方,一想到这个他就恼火得不行,他不过只去了边疆大半年,事情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原本还有六分酒意,最后生生被他给气没了。
他慢慢清醒过来,大半夜干脆爬起来点起蜡烛,招手叫自己的侍卫长进来,大马金刀坐在床沿冷声道“存锐,你安排安慰去查一查樘华那边究竟怎么回事他身边有没有来往密切的男子”
孟存锐心中诧异,“世子,现在么”
顾樘昱狠声,“是,现在就去,我到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敢拐走我弟弟”
他这弟弟年纪还小,算起来十八整都还未到,被人骗了也情有可原。
孟存锐一拱手,“是,属下这便集结人手,将二公子身边人叫起来审问。”
顾樘昱头疼,黑着脸道“背着樘华审问他身边的人,以后兄弟都没得做了,你先让人去打听打听,别着急从他亲近的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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