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问就养老

    阿尔弗雷德提着个小桶, 正在叮叮当当修门。

    韦恩家不是暴发户之流，而是真正意义上延续几代的名门贵族, 家族历史几乎能跟哥谭平起平坐。

    这座庄严奢华的韦恩庄园, 年龄比韦恩家族现任当家还大, 阿尔弗雷德花了一个晚上, 把被氪星人敲碎的、极具历史意义的雕花大门拼起来，又花了一个早上让它重新立在原来的位置。

    老管家饱含深情地看着拼好的大门，掏出小手帕, 心满意足地擦擦光脑门。

    下一秒，一道金色闪电, 啪嚓一声在他眼前闪过。

    两道威严耸立的铁门没了。

    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按响门边的通话机：“布鲁斯老爷，家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似乎看见闪电侠夺门而出——恕我冒犯——物理意义上的夺门而出。是谈话不顺利么？”

    布鲁斯：“……”

    就算是多智近妖的哥谭骑士、前正联的顾问和大脑, 他还是一个人类。

    任何一个人类, 都没办法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清醒睿智。

    尤其是在调查那个下水道到了凌晨才回家, 6点03分睡下, 6点07分在自己床上被超高速摇醒。

    伴随着“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你看这个是不是他”喋喋不休的贯耳魔音。

    跟着一道金色闪电在房间里一圈圈转, 从地板跑到天花板, 从主卧靠高速震动穿到蝙蝠洞再穿回来。

    最后以一句“Bruuuuuuce你太慢了我受不了了我自己去找！”作为结束，闪电从窗户一闪而灭，带飞了书桌上一沓厚厚的案宗。

    布鲁斯摸过闹钟。

    6点08分。

    闪电侠, 确认保有记忆。

    男人从被子里坐起来，很疲惫地扶了一会儿额。

    跟着说：“泡茶，阿弗。我们今天会有很多客人。——也许。”

    夜翼现在人还在布鲁海文, 说他要提前为萨沙的单独生活做充足准备，所以其他超英的事情他就管不了啦啦啦——迪克·格雷森！布鲁斯暗咬着牙想。

    事实证明，蝙蝠侠永远是正确的。

    于是，等到美队气喘吁吁，一路从曼哈顿飞奔到哥谭时，他反倒是最后一个走进韦恩家客厅的。

    一眼就看见了托尼·斯塔克。

    还拖家带口的。

    美队：“……”

    托尼：“……”

    彼得：“……”

    往桌子右边看，绿灯侠哈尔：“……”

    头上戴着睡帽忘了摘的沙赞：“……”

    旁边还有满头大汗的小闪，正抱着壶疯狂喝水。

    布鲁斯在楼上换睡袍，还没下来。

    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美队：“……好的。好的。我觉得……emmm，好的。”

    他接连说了几个“OK”，最擅长“Gay Gay小演讲”（托尼评价）的美国队长，默默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这种感觉非常荒诞。

    就像一帮人一起酗酒，醉后做出了很疯狂过火的事情。

    一觉醒来你以为只有自己记得，决定默默避开这群人，一个人背着荆条活下去，继续向全世界赎罪。

    ——结果每个人都记得，而且每个人都不说。

    当然，他们的情况比酗酒严重得多，多得多。

    所以每个人此刻的心情，即便荒诞，却一点也不轻松。

    过了5分钟。

    依然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脸都埋在手心里。

    只有小闪还在咕咚咕咚喝水。

    布鲁斯下来了。

    布鲁斯眼底青黑，两手抱着，站在楼梯顶上：“他不在我这里。”

    一句话落下，所有人哐哐推开椅子就起来了，把阿尔弗雷德吓了一大跳。

    他不由得担忧地看向没有超能力的自家老爷。

    这里要是变成群架现场，他不知道对着这么一帮人，蝙蝠洞里的蝙蝠机甲们能扛多久。

    彼得：“他——”

    哈尔：“也就是说——”

    美队：“他还好吗——”

    托尼：“他在哪？！”

    布鲁斯不出声，想起迪克给自己的短信。

    ——给他一点时间，让他一个人缓缓吧。他看起来真的太累了。然后我们去做所有能为他做的事，好吗？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根本不是能“缓缓”的时候，他们有太多问题要解决。

    萨沙现在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乐观，自己又根本不在意；

    他重生的原因不清楚，能力消失的原因不清楚，他自称自己是“时空纠正者”，那他是否在为更高级别的智慧服务？这个更高级别的智慧，是否有随意处置他命运的权利？

    ——萨沙是他、是蝙蝠侠最忠实的战友和同伴。

    他决不能容忍，让萨沙落进一个被随意处置的境地。

    这个问题，其实在逆时钟启动以前，他就想过很多遍。

    萨沙是以一个“路过的旅人”姿态，出现在反抗军面前的。

    他并不需要对这个世界付很大的责任，所以在很多时候，他看上去比很多人都要悠闲轻松。

    但萨沙没有跟他共享所有的信息，他的作战方式，甚至可能比黑暗骑士还要孤独。

    尤其是逆时钟发动前后那会儿。

    蝙蝠侠问他，你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萨沙笑嘻嘻的，说没有啊，大哥。你干嘛突然这么说。

    然而萨沙的精神状态，的的确确是在逆时钟发动后，才一下子崩溃到了极点的。

    小王子是他见过最坚韧、最乐观的人之一，他的意志力甚至可能不输于绿灯侠。

    孤独堡垒的囚禁、对卡尔的“背叛”的确让他饱受折磨，但真正最终压垮他的，是他为了发动逆时钟，而付出的什么代价。

    ——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的代价。

    昨晚蝙蝠侠站在蝙蝠洞里，他看着夜翼发过来的、小金毛柔和的睡颜，居然久久没有回神。

    萨沙在他们面前展现的，永远是没心没肺、还有点蠢兮兮的模样，男人看着那张朦胧美丽的小脸，第一次认真思考，他的笑脸背后，是否掩盖着也许连自己都无法跨越的苦难深渊？

    蝙蝠侠被动摇了。

    他不再能确定，自己优先追逐真相和理智、哪怕忽略萨沙的意愿，这个决定是否还是正确的。

    沉吟半天，看着那张柔和的睡脸，尽管知道对方听不到，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对夜翼说：

    “既然他累了，就让他休息吧。”

    剩下的事情，不管是调查还是治疗，他们都会为他解决。

    ……当然，还有拦人这种事。

    托尼：“你说他不在这里，也就是说超人救出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小氪对吧？！等等，不要告诉我他现在还在超人手里，我特么——Friday，速度开我的MK120过来！！！”

    布鲁斯：“他的名字是萨沙。”

    男人幽蓝的眼睛看向众人，用他作为首领时惯用的、不容置喙的口吻说：

    “他现在正在一个人休养，我发誓会保证他的安全。”

    彼得：“……我能看看他吗？我的天——斯塔克先生跟我说的时候，我——天哪，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我就是看一看，不打扰他，就是远远看一眼——”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几乎都快飚出央求的泣音了。

    彼得这个时候，已经上了大学，并跟好朋友们开始创办帕克工业。

    但无论在商坛上多么意气风发、叱咤风云，每当站在钢铁侠和蝙蝠侠这两尊大神跟前，他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唠唠叨叨、兴奋的时候还要踮踮脚的少年人。

    布鲁斯冷静地：“不行。等到他认为合适的时候，我会把他带回来。”

    闪电侠最了解蝙蝠侠说一不二的脾气，一见此路不通，也不跟他废话，喝光了水，直接奔出去继续满世界找人。

    呜呜啊啊啊啊啊，小氪——！！

    啊不对。

    萨沙——！！！

    小闪简直又想哭又想笑，嘴角咧得高高的，眼泪全丢进风里。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上帝不会那么残忍的！！

    感谢上帝！！他以后每周都会老老实实去教堂的！！

    萨沙那么漂亮又善良一小孩，这个世界要是真的缺了这个小天使，该多可惜啊！！

    闪电侠边跑边哭边笑，整个人都跟抽了风的狗子一样快乐，一个轻功水上漂，劈波斩浪就从哥谭运河的河面飙出去。

    不过他方向完全跑反了。

    一路就跟打水漂似的，飙进了太平洋。

    留在韦恩庄园的人，则完全没有他的速度和耐心。

    重启前加上重启后的时间——整整15年！！

    15年！！

    15年没有再见过的小金毛！！

    而且还是在萨沙已经自杀身亡、他们准备怀揣一辈子遗憾和悲伤度过的时候——

    今天老蝙蝠说什么都不管用！

    小金毛是一定要见到的！！

    阿尔弗雷德端了几次茶点上来，眼看着客厅战况一次次升级，布鲁斯老爷就差被怼在墙上严刑逼供了，绿灯侠……等等，绿灯侠变出来的那是鳄鱼剪吗？

    阿尔弗雷德狐疑地摘下他的小眼镜擦了擦，又戴上，仔细看了看。

    阿尔弗雷德叹气了：“看在刚刚端出来的舒芙蕾的份上——我可以请求唯独不要用那个吗？尊贵的客人们，我一直很操心韦恩家会断后的问题。”

    布鲁斯：“…………”

    *

    萨沙一整天都在打游戏和看剧，没有上网，也不知道他被人间之神抱出来的照片，已经在网上引起八级地震了。

    但他看剧也没怎么看进去——他的状态有点木木的，游魂一样。

    到了天黑，他走下来，慢吞吞地踩点，顺便买鸡腿吃。

    他的反应速度也迟缓了不少。

    鸡腿小哥敲了他两下肩膀，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萨沙轻轻地：“嗯？”

    鸡腿小哥被那双绿眼睛震了一下：“……呃……您……的……找零。”

    跟着，他认出了萨沙脑袋上的鸭舌帽。

    帽子前半部分有个标志，是个蓝色的小翅膀。

    这是布鲁海文的本土英雄——夜翼，提前打过招呼的样式。

    鸡腿小哥忙说：“您等一下。”

    他从柜台下掏出一沓电影票来。

    鸡腿小哥：“我们跟对面的电影院有合作活动，您是今天第1000位排队的客人，送您一个月的观影套票。祝您生活愉快，先生。”

    萨沙接过来，不知道是什么，就站到一边去，拿在手里慢慢看。

    后面排队的人个个探头探脑。排他身后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抱怨男生道：

    “害！都怪你，绑绑绑，绑个屁的鞋带！早排一个，票就是我们的！”

    她边说，手里噼里啪啦打自家狗男友的胳膊。

    男的吭哧吭哧，也不敢作声，就把气往萨沙头上撒，拿眼睛使劲瞪他。

    萨沙懒得管他，慢慢看套票的使用说明。

    但他这一瞪，就瞪出事来了。

    小王子这趟出门，只戴了黑色口罩和鸭舌帽，鼻子以下全遮住了，璀璨的金毛却冒在帽檐外头。

    一双冷淡的水绿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像凉薄的湖泊，看久了却让人想一个猛子扎进去，似乎在湖底还能寻到温暖的春意。

    男的戳戳女生胳膊，小声：“明星。”

    女生：“哪？”

    男的指指萨沙，更小声了：“绝对是明星。”

    女生这才抬头看看中了奖的长什么样。

    一看，整个人就懵了。

    女生窃窃私语：“拿着包，我拍照。”

    萨沙又没有超级听力，他根本不知道，今天第二波轰动全网的瓜即将诞生，主人公还是他自己。

    他看懂了套票的用法，拖着一条跛腿，慢慢地又出了鸡腿店。

    干点什么好呢？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又开始迷茫了。

    这具身体拖着个黑洞，最后的情绪就剩下暴躁和张牙舞爪，卡尔就是那个启动按钮。

    等他好不容易把卡尔、所有人赶走了，自己倒是无所适从了。

    对面的电影院，似乎什么电影快开场了，带着孩子的一家四口哒哒往影院里跑，不留神撞了萨沙一下。

    萨沙干脆顺着被撞的这股劲，又一跛一跛地进了电影院。

    他把刚送的套票撕下来一张，试探地递进检票员手里。

    检票员：“你看什么电影？”

    萨沙：“我看……”

    他想了想，指着刚刚跑进去的一家三口，“就看他们看的那一场。”

    检票员失笑，她刚想说是不是第一次来电影院，一抬头，就看见了萨沙脑袋上的小翅膀帽子。

    检票员：“他们看的已经开场了，我再给你挑一个时间最近的。3分钟后《病毒进化》开场……”

    她看了看小孩安静的金色长睫毛，嗓音放软了：“你怕不怕丧尸呀？怕的话就看点别的。”

    萨沙：“……”

    《病毒进化》是部烂片，电影院也是个普通的街坊影院。

    结果萨沙抱着套票赠送的爆米花和可乐 ，还有自己买的鸡腿，戴着一副巨大的3D眼镜，几乎一个人包了场。

    废弃的电影院他当然去过，不过主要目的是为了囤积物资。在根据地里，他也给小孩们搭建过露天电影院，用自制投影仪放点好莱坞电影，超级英雄片什么的。

    但这算是萨沙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电影院里，好好把一部电影从头看到尾了。

    片是大烂片，但他感觉好像有点新奇。

    片子都播到全剧终了，灯光也开了，他以为后面还会接着播，就傻乎乎坐在那，把人家的滚动名单也看完。

    直到保洁人员进来打扫卫生，很古怪地看了他两眼，他才知道这是可以走的意思。

    于是萨沙从电影院里出来，又站在街头发呆了。

    狗系统的光点也一路跟着他，他发呆光点也不动。

    一人一统就跟结冰了似的，直愣愣冻在街道上。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他眼神一凝，下意识就准备找掩体，顺手来一波暗中观察。

    结果一回头，原来是一个小姑娘的气球炸了。

    小姑娘自己也吓得往后一仰，原地摔了个屁股墩。小嘴巴刚刚咧开准备哭，旁边的妈妈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颗大棉花糖。

    小姑娘即将出口的嚎哭声给塞住了，泪眼朦胧地坐在地上，嘴巴开始嚼糖吃。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好好的。

    萨沙拿着他没啃完的鸡腿，还有一沓套票，又开始一跛一跛地溜达踩点。

    他不光在认标志建筑，同时也在观察街道上的人，看看生活在长期和平世界的人，一般都会干点什么，说笑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讲话的腔调是否还有惴惴的拉紧感。

    模仿人设、尽快融入环境，本来也是生存流宿主的基本技能之一，就跟他当初二话不说、先演好一个小智障似的。

    他在街上溜达了一圈，那股跟人群格格不入的存在感，就慢慢地消融了。

    萨沙：【狗系统，你说我要是用了倦鸟——】

    他老是习惯跟狗系统抒发一下情怀，都忘了狗系统跳槽去了，于是又不再吭声。

    在心底深处，他还是想。

    如果我用了倦鸟。

    那我本来属于的世界，是不是——

    也会跟现在这个世界差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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