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察觉

小说:公主所向披靡 作者:者家
    洛阳皇宫,千秋殿。

    承仪皇后今晨起,难得有了点精气神,不免对着文宗皇帝问起几个孩子的近况来:“二郎,近日怎不见晋陵过来?前日问到淮阴,他支支吾吾的,也没个准话。”

    ——文宗皇帝行二,他与承仪皇后自幼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为她空置三宫六院,为她独取一瓢,帝后二人携手大半生也只有彼此一人,感情亲密非寻常夫妻可比。

    文宗皇帝亲手捧了汤药过来时,承仪皇后眉头紧锁地接过来汤药,皱着鼻子一口饮下了。

    “被朕遣出去做事了,”文宗皇帝神态自若,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一遭,反问承仪皇后道,“怎么,你有什么事要吩咐晋陵么?你说,朕叫人给你传过去。”

    “倒也没有什么正事,”承仪皇后半靠在软枕上,眉宇间浮起一抹略不去的忧愁,轻轻地叹息道,“我就是想着,我这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闭眼了,突然就很想孩子们。广宁自去辽东,也久不回洛阳了,晋陵也不在眼前,你说,我这要是突然去了,几个孩子都不眼前……”

    “说什么呢!”文宗皇帝不满地把药碗重重摔在手边的案几上,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犹自自欺欺人道,“你只是病了,吃了药养养就好了,别说什么去不去的,你这是诚心要惹朕生气是不是!”

    承仪皇后微微哑然,片刻后,缓和了声调,轻柔地哄劝文宗皇帝道:“好,我不提了……”

    二人正说着,千秋殿的大宫女罗衾进来小声禀告道:“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

    帝后二人同时抬头,却见得东宫太子不是一人过来的,身后还缀了个缩头缩脑的小尾巴,清河公主。

    “今个儿倒是难得,”承仪皇后笑着道,“是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了。”

    “在门口撞上的,”东宫太子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道,“儿臣也很是纳罕,清河怎么搁外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不进来呢。”

    “女儿这不是看父皇和母后在一处,”清河公主忙接过话头,歪着头打趣道,“不忍心打扰的嘛。”

    文宗皇帝平平抬眼,冷淡道:“既来了,便不必如此畏畏缩缩,直接叫宫人进来通传就是。”

    清河公主在文宗皇帝那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忙低下头,乖巧地福身应道:“父皇教训的是,女儿记住了。”

    东宫太子与清河公主请安罢,文宗皇帝与东宫太子随口说了两句朝堂上的事情,余光觑得承仪皇后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忙给人掩了掩被角,率先起身,不客气地撵人道:“好了,你母后累了,都随朕出来,不要扰着她休息了。”

    文宗皇帝带着东宫太子说着朝堂上的安排往谨身殿走,清河公主被落在后面,不尴不尬地跟了几步,就悻悻然地强笑着辞过了。

    等一回芙清殿,清河公主脸上强打起的笑容霎时一空,脸色阴沉地坐在妆台前沉思半晌,突然抬头,扬声唤了程嬷嬷过来:“嬷嬷,给我备套外出的衣裳,我要去五哥哥府上一趟。”

    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虽然清河公主非常不愿意去承认,但她其实自己心底里也清楚,她之所以能在皇室之内有如今的尊贵,抛开铜镜的帮助,最根本的,是因为文宗皇帝认为承仪皇后需要一个“女儿”。

    她的封号荣耀,她的公主身份,她所拥有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这天下掌权人无可无不可之间,为了讨自己皇后的欢心,居高临下所给予的赐予。

    至于文宗皇帝本人,根本就从来都没把她这样的“小玩意儿”放在心上过半分。——他恐怕连清河公主的死活都不会过多去关心。

    如果没有承仪皇后,这世上怕是根本就不会有个“清河公主”,而如今,承仪皇后快不行了……

    想想那面色冷漠的“父皇”,再念到今日那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疏离的“太子哥哥”……这两个怕是任哪个都指望不得的。

    清河公主越想越糟心,一时心乱如麻,甚至有些怨恨起这些人为什么那么难讨好,并且由衷地恶毒咒怨着东宫太子最好能步了他大伯明宗皇帝的后尘,早病早亡,能把皇位留给咸安王或者淮阴王的了……虽然清河公主自己也明白自己这就是异想天开,现如今无论是文宗皇帝还是东宫太子,都身强体健,看上去康顺得不得了,个个都是轻轻松松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的模样。

    但以上这些倒全都不是最关键的了,最重要的是,今日承仪皇后开口说她想孩子,往日对她一向百依百顺的文宗皇帝竟然寻由头把自己撵出来了!

    清河公主顿时危机感暴涨,彻底坐不住了。

    其实坦白说,往日里承仪皇后不犯病的时候,也未必有多喜欢清河过去,甚至清河公主隐约觉得,承仪皇后的骨子里,比她的丈夫和长子都还更要冷情些。——毕竟,那可是曾亲自披旌挂帅、领军出征、手刃异族的女人。

    这种手里不知道染过多少血的女人,清河公主打心眼里觉得可怕,本身就还蛮怵她的,承仪皇后清醒的时候,不只她本人不多喜欢清河过去,清河自己每每去千秋殿,也都需要在心底里做下无数次建设来准备。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的是,只要清河公主去了,承仪皇后是极少主动开口撵人的。

    而文宗皇帝若是在,更是从来不曾会。

    但今天,这个“从来不”被打破了。

    清河公主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心里空空的,慌得厉害,着急忙慌地寻到了淮阴王府上,淮阴王前日不知与人做什么去了,听府上管家说,大早上天光破晓了才回来,如今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清河公主不耐烦地在花厅喝到第三盏茶时,淮阴王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清河,你找我啊?”淮阴王困倦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迷迷瞪瞪地对着虚空问道。

    “五哥哥,你昨晚这是与人偷鸡去了么?”清河公主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打趣道,“我本是来与你说正事的,你这模样,我倒是开不了口了。”

    “正事,正事啊,你等等,”淮阴王叫人奉了块湿帕子上来,往脸上猛地一扑,眉毛扭曲得如毛毛虫般蠕动了半晌,龇牙咧嘴罢,一屁股坐在清河公主边上,长吁了一口气,直接道,“成了,你说呗,哥现在好好听着呢。”

    “我今个儿去给母后请安,”清河公主眉梢微垂,眼神里闪过一抹忧虑之色,哀愁地叹息道,“母后与父皇说,她想孩子了,想得实在是不得了,若是……”

    清河公主眼也不眨地紧紧盯着淮阴王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幻,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只等着观察淮阴王的反应。

    “若是箢箢回来,就一切都好了,”淮阴王倒压根没她想得那么多,也兴许是确实刚起来脑子不清楚,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晋陵王已经去接人了,等回来后,迟迟早早都是要说的,随口就接着清河公主的话茬道,“我现在什么也不盼,就盼着四哥赶紧带箢箢回来了……也希望箢箢找回来了,母后心情一好,身子也能好了。”

    清河公主脸上的微笑彻底僵在了脸上。

    龟裂成一片一片,险些都要碎下来掉到地上了。

    “怎么,”淮阴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吃惊地望着清河公主道,“你不知道么?”

    “没啊,”清河公主慌乱地笑了笑,匆忙道,“二哥哥与我说过的,我早知道了,我也希望箢箢能赶紧回来,这样父皇和母后就都开心了……”

    情急之下,清河公主想不到旁的什么人了,就只好拿了老好人咸安王出来顶着。

    事实上,她如今脑子乱哄哄一片,满心满眼都是那句“四哥赶紧带箢箢回来”。

    四哥带着箢箢。

    箢箢……

    这个名字,清河公主顶着它过了四五年,如何能不识得,如何能不熟悉,又如何能反应不过来?

    她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没有死?

    她凭什么还不死?!

    清河公主的心态彻底崩了。

    淮阴王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却又忍住了。

    ——清河公主这个谎撒得并不多高明,甚至无需去找咸安王验证,单从其乱飞的眼神和慌乱的神态中,淮阴王就能明显感觉出不对劲来,但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

    事实上,淮阴王现在已经万分后悔自己方才的嘴快了。

    “清河,就算箢箢回来,”淮阴王顿了一下,推心置腹地与清河公主道,“该你的,也依然还是你的……你被父皇记在母后名下这么多年,我们之间虽无血缘,但这十年来的感情却不是一纸空谈。”

    “这十年,箢箢在外面也吃了许多苦,你是我妹妹,她也是我妹妹,你们是姐妹,你们亲亲善善,好好相处,这样,父皇和母后高兴,大哥他们也高兴,大家在一起,和和睦睦,高高兴兴的。这是好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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