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从洗手间出去之后,外面已经恢复到了一派风和日丽的祥和景象。
上次在家长会上见过的祝则安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出来之后一脸关切地看向他:“小随发烧了?还好吗?要不叔叔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低烧而已,谢谢叔叔。”
祝可以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臀部,边端着一杯水朝他走了过来:“呐,先把药吃了,要不要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他摇了摇头,又道了谢,从少女的手里接过了水和药。
看着手心里的两颗白色药丸,他难免想起了刚才在家里吃的过期的药,以至于稍稍失了一会神。
旁边的父女俩乖巧地并肩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着他一动不动,祝则安拍了一下脑袋,弯下腰从茶几的抽屉里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等到他仰头服下了药,还没放下杯子,一个不知名物体就顺着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塞了进来。
许随:“??”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浓郁的奶香就扩散到了舌尖,席卷了整个口腔。
好像是……
旺仔牛奶糖的味道。
耳边是祝则安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差点忘了拿糖……”
他噎了噎,下意识地想解释些什么,但含着嘴里甜到有些发腻的糖,他总觉得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滋味,以至于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吃完药之后,他本来想告辞了,却被祝则安抓着一起进到饭厅,在餐桌前坐下。
桌上放着的是简单的早餐,白粥咸菜油条,还有几个圆滚滚的鸡蛋,看起来非常简单,又非常日常。
梁玉芝拿起勺子给他舀了一碗白粥,端到他面前的时候顺手在他额头上缓慢地摸了两下。
掌心干燥温热,一触即离,很自然的动作。
自然到许随还来不及反抗,她就带着手离开了。
“摸着还行,等会观察看看,要是吃药不管用的话,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他迟疑地点点头,低头默默地搅着碗里的粥,余光看见梁玉芝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我听她爸爸说了,你跟可以现在是同桌对吧?”
他抬起眼望了一眼跟自己离得非常近的梁玉芝,又看向紧紧挨着她的两父女,再次慢慢点了点头。
这圆形的餐桌很大,桌面还有一个玻璃的转盘,即便几人分开来坐,也还是可以很方便吃到桌上的饭菜。
但他们此刻却是肩膀擦着肩膀地凑在一起,四人总共只占了桌子的三分之一部分。
而从这一家三口的神情来看,这种坐法似乎很正常。
其实他没什么胃口,尤其是药劲一上来,脑子只剩下困了,只想找个地儿倒头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管。
那对夫妇却拉着他不停地说话,什么让他跟祝可以都是很好的孩子,一定要互相照顾,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还有什么如果祝可以有欺负他的地方,随时可以跟他们讲。
他听着觉得又好笑又无奈,除了点头之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其他的反应。
两个五十步笑百步的倒数,在他们的口中,变成了像是稍微加把劲就可以考到清华北大的优等生。
与此同时,他又几乎有些压不住心口沸腾着的泡泡,那填满着胸腔的空气,让他的心不再是那么空落落的。
两个大人比他们快一步地放下了筷子:“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去公司了,小随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让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许随跟着站了起身,目送着两人走出了饭厅,收回目光的同时,看到桌旁的少女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夹起碗里的蛋黄就要往桌上丢。
手还没递到一半,客厅里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对了小随,麻烦你帮忙监督着祝可以把蛋黄给吃了。”
祝可以:“……”
少女咬了咬下唇,皱着一张脸抬眼看他,然后无声跟他比着口型:“拜—托—”
他突然就想起了在军训基地小卖部的时候,少女同样是这样挤眉弄眼地跟他无声求救着。
那一次他帮了她,而这一次,他则淡淡敛睫,不为所动:“吃掉。”
“……”
她静静地跟冷酷无情的少年对视了一分钟,才哀怨地把筷子收了回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咬牙切齿:“行,许随,你行。”
那个样子,看起来可怜委屈又无助。
泪眼汪汪的模样,让许随差点以为自己在逼着她服毒自尽。
监督着她吃完蛋黄用尽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看着她一脸艰难地咽下之后,他也跟着放下筷子,慢慢走到了客厅沙发上躺了下来。
就躺一会,然后回家,他在闭上眼睛前迷迷糊糊地想。
结果这一躺,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爬上了正空。
在这期间,他觉得身上一沉,有什么厚重的东西压到了他身上,跟鬼压床似的,一度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踹开之后,过不了多久又再次压了回来。
“这么大个人还踹被子,难怪发烧。”
“肯定平时吃蛋黄吃多了,身体才这么弱。”
有个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耳边萦绕着,絮絮叨叨个没完,好在挺悦耳好听,许随姑且把它当做催眠曲来看待。
昏沉间,他还觉得脑袋上有一个东西啪叽一下贴了上来,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也就让他忽视掉了重重压在身上的东西,沉沉睡了过去。
*
等到许随再睁开眼,看向墙上的挂钟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多。
他抬起手想要揉一下眉心,手心却碰触到了什么感觉不太对的东西,在额头上摩挲了一下,他寻着边缘揪着一撕,下一秒头皮被牵扯的痛感就袭击了他。
咬咬牙一用力,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锁紧眉心看向手里的退热贴。
这好像是小孩子用的玩意吧。
躺在手心里,还占不到他大掌一半面积。
也不知道这么小一东西,那女人为什么还能把一部分粘到他头发上。
他左右望了望,却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反倒被那片花花绿绿的墙给吸引了注意力。
跟挂钟同一面墙的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尺寸的相框,以及一些裱画。
画上勾勒的景物不尽相同,小桥流水,夕阳斜影,一家三口笑靥生花。
色调光彩夺目,像是把全部的阳光,都通过画笔,堆砌到了纸上,跃然成诗。
而每一幅画的落脚,都有一个同样的印鉴。
祝可以の大作。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向这些花花绿绿,稍显稚嫩的作品,心里一边嘲笑着也就祝可以那女人会自恋到把这些小儿拙笔称之为大作,却又一边回想起家里挂着各种珍贵名画的墙面。
那价值千金,却显得空空荡荡,只有钟声会为他而鸣的四面墙。
他终于有些理解祝可以这个名字的来历了。
那是他在她家几小时,就能够体会到的祝家对她的寄托。
希望她人生的道路上万里碧空如染,花香随春风漫然。
但也许知道总是一帆风顺太难,所以在她不偏离正道的同时,祝愿她乘风破浪。
愿她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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