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里的老百姓,若是勤劳些的做些活计,每个月能有两千文到六千文左右的收入,按南方诸郡的算法,也就是两贯钱到六贯钱。
顾家顶梁柱顾全有早年是个卖货郎,偶尔也做做杂工,姚氏手不算巧,但也能做点女工补贴家用。
他们当然不会把家里的收入和积蓄告诉小黑莲这个养子,但顾卿记得《满朝》里写过,顾家情况最好的时候,月收入大概是三贯钱。
三贯钱能买大概五石大米,如顾家这样两个大人、一个半大少年外加一个小孩的家庭,每月开销最多也就两千文,剩下千文,也就是一贯钱。
算下地顾家一年能有十多贯的结余,跟左邻右舍的人家比起来,也算不上富有。
这样的小门小户正常嫁女,准备个一百贯钱置备嫁妆,就算体面的,若是谁家准备两、三百贯嫁女儿,那便是疼爱闺女的人家了。
顾家得了亲生儿子后开始嫌弃养子,但顾卿长得越来越好看,到后来他们便重新重视起他来。
毕竟都是做工,但做什么,却大有不同。
许多经年的茶楼酒馆请说书人不吝啬,除了需要厉害的老手撑场面,也愿意挑些颜色好的,让客人看着赏心悦目。
不过要在这种地方登台,至少得跟着师父学上五年、八年的,学徒在跟师父的时候自然一点收入皆无。
顾家虽然眼红说书人的收入,却不愿出拜师的茶钱,也不想家里少了个劳动力,所以一直让顾卿做短工。
后来顾全有听说南京城不少富户虽不愿意娶男妻,但却好纳男妾,就想着若是把顾卿送到这样的人家做男妾,家里不仅不用准备嫁礼,还能得好大一笔钱,可比让顾卿做短工来得实惠。
在侯府来送帖之前,顾全有已经托人打听好了两家,打算再比较一番,好拿养子换钱。
顾卿入侯府是为了冲喜,外人皆知他出身市井。
但侯府不愿婚事办得太过寒酸,于是私下里给了顾家银钱,让他们给顾卿置办嫁礼。
定兴侯府给了两万贯的彩礼,又给了四万贯让顾家好歹捯饬了一副看得过眼的嫁妆。
四万贯嫁妆对于侯爵鼎盛之家,并不算什么,但要顾家来攒,全家不吃不喝得攒一百多年。
这笔对于顾家和小黑莲来说泼天的钱财,也让顾卿沾了光。
无论谁家嫁女儿,从女娃落地便开始准备嫁妆,要寻好的木材打制家具和箱笼,富户还要留意肥沃的田地和好的铺面,给自家孩子添妆。
然而因为时间紧迫,顾家没时间去挑好的田地和铺面,而且也没有时间现打家具和箱笼,全凭砸钱进去尽快准备,四万贯难免打了折扣。
长公主出身皇家,根本看不上这点嫁礼,也不耐烦帮男媳管东西,所以小黑莲的嫁礼全部到了顾卿手里。
说实话,顾卿第一次看嫁礼单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若不是怕身边人给长公主告密,惹长公主和张嬷嬷说他没规矩,顾卿都很想看看实物多壮观。
不过,顾卿自从做了决定要离开侯府,便不打算动这些嫁妆。
倒不是他清高,而是因为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将来冲喜为假的事情被揭开,先不说沈行洲,长公主绝对会怒不可遏。
就算沈行洲讲道理,觉得顾卿也是受害者,不予追究,但长公主难免迁怒,甚至可能为难顾卿。
在小黑莲还没有做太多怪(落水那次顾卿已经背锅并道歉)的情况下,顾卿欠侯府的,主要是这副嫁礼了。
在顾卿看来,嫁礼是不易之财,终究是还回去比较好,但他在侯府的月例钱,却是自己该得的。
毕竟,这世上最难做的工作除了做母亲,就是做媳妇了……尤其还是做这种爹不疼、娘不爱、婆婆更是嫌弃到死的男媳妇。
善意都是相互给的,老夫人和长公主对顾卿不屑一顾,顾卿自然没办法上赶着把二人看作长辈孝敬,只能将她们视作自己的上司或者甲方。
每日晨昏定省是打卡上班,日常的刁难则是他要解决的案子,这样想,他才能静下心来,一件一件慢慢攻克。
如今顾卿在侯府的月例比长公主少一半,也就是十贯,长公主当然是看不上这点月例的,但顾卿却一文都不敢乱花。
除了日常的打赏,剩下的部分顾卿都好好收着,准备积少成多。
做男妻就有这点好处,没机会跟侯府女眷应酬,也不用买什么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穿的衣服都是侯府一年四季的份例,顾卿的花销跟长公主比起来,简直少到可怜。
“等北晋王来打击腐败、扫黑除恶,城里和周围郡县好多铺子都空了出来,但肯定都是好铺子,价钱恐怕不低。”
“嗷呜嗷呜~”小爪爪扒拉顾卿的衣襟。
“你也这么觉得?我现在一个月能攒八贯钱,等到这些铺子重新找主人,应当能攒个一百贯左右。”
“嗷呜嗷呜~” 小爪爪扒拉顾卿的手。
“我知道,这些钱用来买铺子肯定是不够的,那能怎么办?我在侯府里,又不能出去做什么营生。”
“嗷呜嗷呜~” 小爪爪扒拉顾卿的头。
“对,我可以找沈行洲借一点,或者借嫁礼里的妆银,以后赚了钱就按市场上的平均利息补回来……元宝,你可真聪明!”
被摸了尾巴的小豹猫:“???”
因他是男子,名义上又是沈行洲的夫郎,夜里不便让侍女或小厮守夜,屋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夜深人静,顾卿独自睡在榻上盘算,他把一脸懵的小豹猫捞进怀里,揉揉它的脑袋。
看着小豹猫,因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家伙跟带了美瞳似的,团成一团别提有多可爱,原本还有些孤寂之感顾卿笑了。
“将来咱们会到一个新地方生活,可能没有这里大,但是自己住,可有意思了。”
顾卿一边摸着元宝的背,一边想:明日还是找沈行洲问问……不,还是先把阿曲和陈诫叫来问问,小黑莲那嫁礼里的田地和铺子得要管起来,要不然亏空了去,不是等于浪费了人家的钱财吗?
照《满朝》的说法,那嫁礼里的田地和铺子都不算好,虽然小黑莲很努力,但一来他手上没有得力人,二来出身贫寒的他也没有料理这种事的经验,所以没什么头绪,只能眼看着收成不好,铺面亏空。
更加糟糕的是,小黑莲以小人之心,担心把东西交给长公主或者沈行洲帮忙管,嫁礼就易主了,所以宁愿东西烂在自己手里,也不求助于他们。
顾卿觉得,长公主再如何苛刻,到底是皇家出身,一直养尊处优,又掌管整个侯府内务,哪里会为了这点嫁礼动心思、伤脑筋。
至于沈行洲就更不会把这些物事看在眼里,更要不说算计小黑莲。
虽然《满朝》的故事发生在华国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禹朝,但之前南方出现暴雨洪涝、北方出现高温干旱的天灾,很像是厄尔尼诺现象。
极端天气容易引发其它灾害,对农作物的生长也有很大影响,南方今年的情况比前年好些,但要缓过劲儿来,尚需一点时间。
顾卿对务农没有经验,但他不怕求助于人。
沈行洲值得信任就不用说了,就是长公主那里,顾卿也是不担心的。
阿曲是来侯府前,顾家买来陪嫁的侍女,对嫁礼单子比较熟悉,陈诫则是沈行洲安排照应顾卿的心腹,跟他讲,其实就是跟沈行洲讲。
如果陈诫能够解决,便不用耽搁沈行洲的时间,只与他汇报一下便好,若是陈诫解决不了,再去找沈行洲也不迟。
想到这里,顾卿总算能安稳睡觉了。
沈行洲让顾卿养小豹猫,但也让木莲在碧纱橱外布置个猫窝,不准小家伙上榻的意思很明显。
但顾卿不想一个人睡,也不想小豹猫孤零零待外面,所以每次等木莲回屋休息了,他就开一点门缝缝,把小豹猫放进来,一起睡,等第二天一早再提前抱它到窝里去,不让木莲发现。
顾卿怀疑细心的木莲早有所察觉,可是她并没有跟沈行洲报告。
被人监视的感觉不好,被如娟、如锦盯着的顾卿也知道木莲的主子不是他,而是沈行洲。
能够这样相处,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只是顾卿不知道,沈行洲只是把外心的人弄走,留下了木莲,却没有给她任何任务。
木莲不是那种拿人事情去献媚讨好的人,所以沈行洲不问,她就乐得沉默。
等相处久了,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就会感叹缘分妙不可言,总会让善良的人相遇。
……
第二天一早,顾卿就按照自己想的计划找来了陈诫和阿曲。
陈诫闻言并不觉得奇怪顾卿关心起田地和铺子,他反而奇怪小夫郎这么久才问嫁礼的事。
当顾卿询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有些拿不准对方是真心求问,还是故作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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