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
卫桓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失去了冷静思考能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举起手中亚金色手环, “这是云永昼肋骨做”
没想到卫桓会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 方程显然有些慌, 四处张望了一下, 然后关闭了自己工位结界环, 拉住卫桓胳膊, “嘘, 你小声点儿，我告诉你这件事可不是让你随便说出去。”
可卫桓听不进去, 他扭头看着方程, 眉头紧皱，“你给我说清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会用自己肋骨去做一个手环他疯了吗”
“我”方程脸上表情更为难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手环铸造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学员, 偶尔能偷偷看上一两眼那种, 这都是我老师一个人弄,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知道啊。”
卫桓将信将疑, 眼睛瞥见他工作台左边操作面板, “你们所有武器铸造不是都必须入库吗我想查一下七年前这个手环铸造记录。”说完他看向方程，“你现在不是学员了, 总有权限了吧。”
被他逼得没有办法, 方程只能苦巴巴皱着脸走过去, 一边操作一边打预防针, “先跟你说好，我不一定能给你查到啊。”
“先试试。”卫桓看他打开武器库，里面果然陈列了各式各样武器，每一个都清楚地记录着时间、铸造人和材料表，点开放大还可以看到设计图。方程按照卫桓所说，先是输入了时间，“入库时间在七年前所有武器都在这里了。”
方程用手拨了拨，“你看，没有这个。”
卫桓仔细地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没有。
“名字呢，按武器名字查”
方程直接摇头，“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武器名字和编号，你知道吗”
这样一说，卫桓也不知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手环，自从云永昼将它送给自己那天起，他只是简简单单使用而已，未问过任何关于它细节，甚至没有想过，或许这个武器也有自己名字。
“我不知道。”卫桓垂下眼睛。
“那就查不到了。”方程抿了抿嘴唇。
卫桓想都没有多想，“我去问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方程一把抓住，“等等等一下你现在可别去问云教官啊。这个武器如果没有入库，很有可能是我老师自己私人铸造，老师说了，如果是他以私人武器师名义制作东西，是一定要为客人保密，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就已经是泄露客人了。”
方程说着，松开了他手，“如果让我老师知道，我可能就会被赶出实验室。你知道，我一个半妖，好不容易凭着自己能力进入科研处”
听他这么说，卫桓渐渐冷静下来。
他说得没有错。如果说真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害得方程失去工作，他也一定会心有愧疚。
“好吧，我不会去问他。”卫桓妥协了，“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
方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脸上有着明显犹疑，但他还是说出口了，“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古怪，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个手环确是七年前铸造，我记得当时是约定了一个时间取。你知道，像这样武器制造都需要比较长时间，所以会和客人约定好取货日子。”
“然后呢”卫桓问道。
“取货那天，云教官没有来。”
方程解释道，“当时我正要去老师办公室里报告数据，听见老师说什么，我会帮你收好，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进去之后看见老师将一个红色盒子放进了保险柜了，就好奇问了一句，老师说是个定制武器，客人不想要了。”
不要了。
卫桓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心酸而陌生，一切感受都捕捉不到依据，但他心就是不管不顾地难受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他依稀可以分辨出云永昼脸，可下一秒就飞快地消失，令他错乱。
“他不想要了，可这个”卫桓抓住手环，这分明就在他手上。
方程点头，“所以我才奇怪，可能后来云教官又被说服了，从老师那里取走了这个手环吧。想想也是，这么珍贵东西，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呢。太可惜了。”
可惜
“我觉得你说有道理。”卫桓露出一个笑，难掩其中苦涩，“我之前还觉得，他怎么会这么草率地把这个手环送给我，什么都不说，也不说这是什么做，也不说这叫什么，就这么随便给我了。”
他越说越觉得没有底气，声音渐渐低下来，“可能就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要了吧。”
不想要了，所以给谁都是一样。
那这么珍贵东西，原本是要送给谁。
七年前，难道那时候云永昼就已经有喜欢人了
卫桓努力地隐忍着，他希望自己不要去想这种没有意义问题，但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这些情绪就像是疯狂生长蔓草，根本不受他控制。
“我觉得可能不是你想这样。”方程手轻轻放在他肩上，“你别这么想，肯定不是不想要了赏给你，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我觉得他当时可能就是想，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
方程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好像越描越黑。
本来卫桓正难过着，听他磕磕巴巴说了一通，反而好了许多，只是有点想笑。
“没事儿”卫桓反手拍了一下他肩膀，“我又不是小姑娘，你甭安慰我，我想知道话我一定会想办法搞清楚。”他转开话锋，“所以这个东西没有金乌肋骨就不能修了是吗”
方程嗯了一声，“反正我做不到要不你让云教官去找老师，说不定可以修复，但是我们老师最近休假，连我都找不到他。”
“算了，我现在也没空管这些。”手环化作一阵金色光芒，最后一点点聚拢在卫桓腕间，重新恢复，“走了。”
说完，卫桓转身，结界环自动打开，他头也不回举起胳膊朝自己身后家伙挥了下手，然后插回口袋里。
只听见方程在他身后开口。
“等我学会铸造骨器，我可以帮你试试”
卫桓嗯了一声，“那你加油。”
离开科研处，卫桓默念结界穿越术准备直接回去炎燧，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做，他很快就要和小七组其他三个一起去无启，要去搞清楚自己当年还魂真相，还有这副身体身份。
还有好多好多谜团等着他去解。
他没功夫也没有兴趣知道云永昼七年前做了什么，喜欢过谁，又是如何失败
七年前他们还没那么熟。
食指中指并拢在空中划圈，可结界圈划了不到一半，卫桓就顿住了。
想见他。
他没办法对自己内心意念说谎。
结界穿越术密令在脑海中被替换成为传心密语，卫桓忐忑地等待着，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够接通这个隐秘讯号。因为这也就意味着，起码在这一刻，他们是心意相通，云永昼也想见他。
等待时间被感官拉长，一分一秒都开始倍增。
科研处大楼前不远处有一棵通天木，虽然叫这个名字，却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树，而是两株纠缠在一起向上生长巨藤，颜色是漂亮通透红色，被橙色夕阳染过之后泛着暖融融光。
因为太漂亮，这里几乎成为山海校园情侣圣地，这颗通天木也有了新外号情人藤。等待中卫桓一步一步朝着情人藤走去，心跳愈发忐忑，忐忑过后变得焦灼。
到了藤底，卫桓伸出手，掌心贴上其中一个藤蔓，表面绒毛轻轻蹭着他手心，可爱生命力象征。
他过去很少来这里。
虽然经常被女孩子约，最常见约会地点就是这里，但他从未赴约。
卫桓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经常收到女孩子简讯，进入战备组之后，为了不影响和队友通讯，他们几个都特意开通了另外通讯信道，和日常生活分开，否则他在执行任务时候就不知道会收到多少表白简讯。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开日常信道他，某一天忽然想起来，于是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全都是告白简讯。
卫桓当时还当着七组剩下三个抱怨。
“泡面都要泡三分钟呢，泡我就想用一个简讯我爸当年可是给我妈写了十几封情书呢。”
扬昇打趣道，“你还知道是你爸写给你妈啊，你又不是女孩子，一天天瞎指望什么了。”
“谁说我指望了我就是说要走心，你懂吗你”
她们简讯里，最常约告白地点就是这里，在这棵情人藤下面。
卫桓仰头望着，两条藤蔓纠缠、拥抱、旋转，如同一对恋人双双从地面奔向无边无际苍穹，朝着没有尽头自由奔去。
怎么了
传心接通了。
云永昼声音如同一枚投石坠落在他心里，卫桓思绪突然被拽回来，他愣了一下，立刻回复。
没、没事。
夕阳暮色时间稀释，变得缓慢，迫使他变得格外缺乏耐心。
云永昼声音淡淡，别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好玩才接通传心。
卫桓蹲下来，靠着藤蔓，揪了一撮地上草，像是小朋友泄愤。
是又怎么样。
半晌听不到云永昼声音。
传心最妙之处在于双方只能听见彼此声音，可却也因为如此，他听不到云永昼此刻在做什么，和谁一起，没有任何可以给他推测依据画外音。
或许他现在忙得很。
他不应该耽误他宝贵时间。
那什么，我就是随便闹着玩儿，我断开了啊。卫桓打着哈哈，准备自己切断，可他话刚说完，就听见云永昼出声阻止。
等等。
卫桓愣了愣，揪草动作也略微停滞。
你不多说两句吗
云永昼声音一直很好听，直接落进他心里就更好听。卫桓耳廓被夕阳晒得发烫，他用沾着青草香气手揉了一下自己鼻尖。
说什么
都可以。云永昼声音好像里多了一点点笑意，卫桓不确定，但总感觉他笑脸就在自己眼前。
他眼睛四处瞟着，看见一对又一对情侣在附近，亲密无间地抱着，搂着，头靠在肩上，手紧紧握住。他越发觉得这气氛奇怪，连同他背后这个情人藤，还有另一头云永昼一起，都怪怪。
忍不住换个话题。
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刚在心里说完这句，卫桓戒指就亮了一下，他打开来看，是清和发过来消息，他似乎是得到了新情报，需要当面谈。正好，之前他一直想要知道关于招魂事，不如趁这个见面机会告诉他。
卫桓打着字，准备约他在半小时后见面，今晚小七组就要出发去无启，留给他们讨论时间不多。
明天。
云永昼声音继续传来，他似乎也犹豫了一下。
你要见我吗
卫桓手顿了一下。还差最后半句话没有打，就一时错乱发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
这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只有两个选项疑问句而已。
不，不对。他根本没有时间见他，今晚他就要离开山海了。
我我有事要做。
说出这句话，连卫桓自己都是忐忑，他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藤蔓，然后打开结界圈，来到了燕山月之前发送给他集合地点。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他才等到云永昼回复。
别去危险地方。
他好像把自己看透了，真可怕。
卫桓抬头，看见景云远远地冲他招手，旁边站着燕山月和扬灵。
放心，你就在山海等着我回来吧。
故作轻松地说完这句，卫桓朝着他们走去，燕山月开始交代一些事项，三个人都在讨论，唯独卫桓显得格外沉默。
他也想说，也想参与进去，但是他更想第一时间听到云永昼声音。
“阿恒你怎么了”
卫桓回神，“没事儿啊我，我觉得咱们直接去吧，对了，”他看向燕山月，“我和那个被燕山漠圈养过朋友约好要先见一面”
我不想等。
突如其来一句话狠狠地撞进心脏，卫桓忘记自己未说完话，愣在原地。
我不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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