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琥珀藏星

    云永昼戴副银丝眼镜, 白衬衣松松垮垮, 有种斯文败类禁欲感。看久了他日常教官制服, 忽然换套打扮, 卫桓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不过这张脸实在过于好看, 就连他一个男, 看了都

    都什么都卫桓心虚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心脏狂跳。

    他刚刚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云永昼又问了一遍。

    手就这么被牢牢抓着, 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什么合适说辞。大概是因为以前和云永昼是同学, 现在他忽然换了身份,成了教官,但在心里他还是自己当年调戏对象, 以这样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 倒真有点角色扮演感觉。

    不过, 攥得真太紧了。

    “疼”

    听见他这么说, 云永昼立刻松开了手, 脸上闪过一丝抱歉。

    卫桓收回自己手, 摸了一下之前被光刃划破伤口。云永昼也看见,知道他是动了血媒, 于是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有这么多为什么

    而且我还都答不上来。

    卫桓尴尬地摸着自己手指, “其实我是特意来图书馆找关于血契资料, 谁知道这么难找,给别人卖苦力忙活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本。”

    云永昼静静地听他说话,看着他脸上微妙小表情和他眉间那一枚金色小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金色小小萤火找到了合适栖息地。

    尽管他并不想在卫桓身上真留下什么属于自己烙印,但这一个小点却恰如其分适合。

    和他一样可爱。

    “我想着,既然我都找到了,那就随便看看呗看着看着我就发现上面有一些术法,那有术法想试试是很正常嘛,但是这上面写都是像什么转移感知之类,我都不敢随便试。”说到这里卫桓忽然间有了底气,“我合理怀疑你当初就是随便试了一下结果搞得我痛觉被转移了,对不对”

    质问完卫桓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这么跟教官说话,不想活了吗。

    谁知云永昼后背往沙发边缘一靠,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你说都对。”

    他好像又笑了。

    是吧,还是他看错了

    卫桓心怦怦直跳,脑子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清空了一样。回神他努力地回忆自己刚才说话,但实在想不起来,“欸我说哪儿了”

    “你说你不敢随便试。”云永昼好心提醒。

    “对,对,太对了,”卫桓晃着他食指,“没错,我也不敢试其他术法,怕万一导致什么不可逆转后果,我可就成为千古罪人了,所以我就想着试一下传心,感觉这个好像比较无公害。然后我就照着那本书里写,就”

    云永昼好像听得很认真,那双漂亮眼睛专注地望着他,意识到这一点卫桓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就变成这样了呗,哈哈。”他笑得尴尬,把地上那本书捡起来递到云永昼面前,“不信你看,我都是按照这上面写来。”

    可云永昼没有伸手接过去。

    “我碰不到。”

    “什么”刚发出疑问,卫桓就看见云永昼身子前倾,修长手指触上那本书。

    可不知怎么,那手仿佛幻影一般,缓缓穿过厚厚书页,继续往前,再往前,直到抓住卫桓拿着书那只手。

    “你看。”

    那双琥珀色瞳孔映照着星星点点光,如同山海祭夏夜时映了漫天孔明灯河流。

    “我只能碰到你。”

    又被抓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是金乌,卫桓只觉得被握住那一部分变得好烫,源源不断热度传导过来,令他忐忑不安。

    演示完毕云永昼松开了他手。卫桓愣愣地把手收回来,“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好高级啊。不是这个作者怎么回事,他应该在这下面多写点啊,太不详细了,起码写一下会看到什么,能碰到什么,之类”

    “对啊。”

    云永昼以往总是不说话,卫桓都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他现在忽然开始变得会回应他了,卫桓反而觉得别扭。

    感觉好久没有见他了。

    “云教官,你最近为什么没有出现”

    这个问题在心头实在是萦绕了太久,卫桓觉得自己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问出口,一定睡不着觉。

    听他发问,云永昼眼神明显变了变,之前那么一点点愉悦情绪好像消失了,似乎不太想提,“请假了,休息几天。”

    “是吗”卫桓用笑缓解气氛,“那什么,你不在时候发生可多事儿了,又是体检又是分组,忙得团团转,哎对了,你知道我模拟赛跟谁一组吗我跟你说”

    “我知道。”云永昼淡淡开口,“你和扬灵景云一组,和你对战是燕山月、赵星坚,还有一个嘉卉学院孩子,你表现得很优秀,我都看到了。”

    不止看了一遍。

    明明这些话从一个教官口中说出来再正常不过,可卫桓却觉得有点特别,但又说不出哪里特别。

    心情微妙地一点点好起来,就像路边不断转悠棉花糖木棍,最后被一大朵蓬松棉花糖包裹。

    不管怎么样,能被自己以前最想打败对手认可,总是一件值得开心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刚问完,卫桓就有点后悔,他怎么像个黏着大人小孩似,没完没了,“我意思是,战备组分组时候您会来吗我之前听说分组都是由实战教官领着去,炎燧话,应该是你吧。”

    云永昼低头看着自己手,手心幽幽地凝结出一枚火焰,他又攥紧手掌,火焰消失。

    “你想让我回去吗”

    卫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自打重生以来,他就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住了另一个人,吵吵嚷嚷地说些他不应该说话,比如想见他,想让他看到自己,想让他回来。这些不是他想,真不是他想。

    不是吗

    出现次数太多,他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沉默了太久,等到反应过来时候,云永昼已经取下眼镜,趴在了自己那个空间玻璃茶几上,一句话没有说。

    总感觉他情绪不太好。

    卫桓坐在地上挪着了几下,靠近一些,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后脑头发。

    “云教官,您是不是生病了”手指在他松软发间轻轻晃动,“如果生病了就多休息一段时间吧,反正我们学院那么多教官,少你一个肯定也没关系啦。”

    被他这样触碰,云永昼觉得安心。

    这个家伙太可怕。

    明明什么都不懂,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温柔拿到他面前,给他看,让他触碰,让他产生错觉,以为这真就是自己东西。如同伪装成云朵沼泽,闪烁着漂亮粉色光晕,引诱着他一步步踩上去。

    沼泽终归是沼泽,他明明很清楚,可一陷就是这么多年。

    “你该回去了。”云永昼仍旧埋着脑袋,没有抬头,“图书馆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是我记得宿舍有门禁,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回去。”

    卫桓手愣愣地收回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啦,学生宿舍有限制,我可以去”

    “去哪儿”云永昼忽然间抬起头,脸上不悦过于明显,“去上善”

    “跟上善有什么关系”卫桓一头雾水,“我意思是,我去图书馆沙发上睡,或者学校还有那么多休息区,怕什么。”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在外面过过夜。

    云永昼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每次和卫桓待在一起,就变回了当年十几二十岁什么都不懂愣头青,控制不了自己情绪。

    卫桓也很莫名,为什么云永昼总是不愿意自己去上善难道和苏不豫有关

    他们真有仇吗卫桓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每次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候就不怎么说话,很紧张样子。

    难不成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念头。

    云永昼该不会是喜欢苏不豫吧。

    “你在想什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

    听见云永昼声音,卫桓吓了一跳,立刻回神,“啊没有没有,我脑子抽了一下。”

    不不不,应该不是。怎么看两个人都不太搭,虽说他们俩那个年c在山海也挺火,什么水火不容相爱相杀组

    云永昼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你回不去了。”

    卫桓也看了看,“对诶。”

    “去我宿舍睡吧。”

    “啊”卫桓有些为难,“我我进不去吧。”

    “可以。”云永昼直接了当,“我刚交代过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他这么一说,卫桓连拒绝余地都没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他宿舍睡,也没什么好尴尬。他哦了一声,“那我再看一会儿。”说完他又犹豫开口,“那什么,你知道这个传心怎么关吗这上面没写。”

    “我也是第一次接通。”云永昼重新戴上眼镜,微微眯着眼,似乎在思考,“如果说你知道怎么接通,理论上说,应该就知道怎么关闭。”

    卫桓语塞,怎么感觉云永昼话比以前多了。

    说到怎么接通,他就觉得心虚。只好一边假装往后翻书,一面在心里默念我不想见你了,我不想见你了。

    我真不想见你了。

    再抬头,云永昼还在。

    不管用啊。

    骗子。

    云永昼用手撑着下巴,眼睛望着他,“关不掉”

    卫桓嗯了一声,“云教官你要是不嫌我烦,可以先暂时这样吗我一下子也找不到方法关掉。我下次肯定不会随便打开这个了。”

    “没关系。”

    卫桓将视线放回到书上,他似乎很少有和云永昼一起安安静静单独呆在一起机会,以前他们还是学生时候,除了大课和出任务,平时也基本碰不到,每一次遇到云永昼,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沉默地走路,吃饭,回宿舍。

    那个时候他就很好奇,云永昼不会觉得孤单吗

    就在他低头看书时候,云永昼也默默地看着他。

    这样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哪怕是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只要可以看到他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做事,云永昼都是开心。

    他回忆不起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了不同于其他人感情,但他可以确定,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羡慕着卫桓。

    他爱他少年意气,爱他身上散发出光,爱他一身折不断傲骨。

    爱他不属于任何人自由。

    卫桓低着头,视线游离在书页间,关于血契解释所剩无几,后面只剩下一条感应力。

    [血契双方一旦互通,可以在危急时刻感应到另一方危险。]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云永昼总是可以第一时间来救他吗

    他之前不是没有问过云永昼,问他自己可不可以也感应到他,但当时答案是否定。

    卫桓盯着自己食指。

    反正血契是无法解除,与其这样单方面相通,倒不如让他也结一次,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钥匙塞到他手上了。

    眼睛盯着书页,上面写着结血契时,需默念心诀,将家纹以鲜血绘结契方身体上。

    家纹

    可如果真画出家纹,他会不会发现自己身份他妖纹会印在云永昼身上吗不对不对,他自己身上现在都没有妖纹,怎么可能会出现云永昼身上。

    心里纠结了一阵,卫桓开口,“云教官,你可以把手伸过来吗”

    云永昼意外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伸向他,掌心朝上。

    “还有,你可以闭上眼睛吗就一会儿我保证。”

    云永昼眉心微皱。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干坏事儿,放心放心。”卫桓抓住他手,多少还是有点怕他看到,纠结了一小下,屁股在地上挪了半圈,又往后靠了靠,背对着云永昼抓住他手,“谁偷看谁是狗。”

    看他这样,云永昼嘴角抿起,在他背后笑起来。他后背离自己那么近,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从背后抱住他。

    卫桓眼睛盯着腿上笔记本,光刃在他操纵下悄悄地降落在他指尖,划破一道口子。

    疼死了,今天一直放血。他飞快地在云永昼掌心画上自己祖传九转风纹,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尽管卫桓从来不认为云永昼记得自己妖纹纹路。他开始默念心诀。

    一定要成功啊。

    霎时间,这个玻璃房子顶楼爆发出强烈光,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受到巨大妖力狠狠冲击,来不及思考,意识就被迅速击溃。卫桓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就这样倒在了云永昼怀里。

    明明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就为了所谓公平,还是要这么做。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和其他小组合作,完成任务,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性格开朗卫桓永远是人群中心,所有人都开他玩笑,他从来不生气。

    大家都喝了点酒,说话开始没顾忌,好些同学缠着卫桓问他有没有喜欢对象。

    卫桓愣头愣脑地否认,没有人相信。

    “怎么可能长到这么大都没喜欢过小姑娘,山海那么多美女,嘉卉,上善,一个比一个漂亮”

    人群中只有自己最沉默,沉默也止不住关切。

    “卫九该不会喜欢男吧哈哈哈哈哈”

    他记得当时卫桓抓了桌子上东西就往那个人身上砸,边砸边笑,“你他妈才喜欢男,我九代单传,家里指着我开枝散叶呢”

    “你家不是北极天柜吗没准儿就是个深柜哈哈哈哈。”

    吃着小零食扬昇还特意出来补刀,“卫桓就是个颜狗,好看他都可以。”

    “滚,”卫桓使劲儿推了他一把,酒喝得太快人有点懵,说话都不利索,“好看是一回事,但我真不喜欢男。那什么,我不排斥啊,我支持每个追求爱情人”他一下子举起自己杯子,干了一杯。

    喝完他又开始傻笑,“但我还是个宝宝,我妈不让我谈恋爱”

    云永昼默默看着,晃着自己杯子里酒。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又偏偏是自己。

    看到此刻晕倒在自己怀里卫桓,云永昼心情复杂,他知道自己自私,其实他早就料到他要结血契,也完全来得及阻止。

    但在卫桓握住他手那一刻,他根本顾不上思考其他东西,他变得幼稚,变得没有章法,因为这个人自己喜欢了太多年。

    从他身上获取一点点回应,他都开心到思维迟钝。

    尽管他知道,卫桓就是这么好。他对自己那么一点好,其实没有任何特殊性。

    他从背后伸出两只手将卫桓接住,相隔不知多远空间距离,可每一寸触感都是真实,他皮肤上温热体温,他柔软后颈。

    看见手心血迹一点点消失,最终化成一个小小蓝色点,云永昼眉眼都变得柔和,如同夜里暖风。

    “傻子。”

    卫桓是被扬灵叫醒。

    他隐约感觉自己做了个梦,但梦内容在睁眼之后就开始消解。他只记得在梦里,他似乎在谁怀里。外头风呼啸不停,但他被好好地庇佑着,仿佛身处一个温暖茧里。

    “笨蛋人类,快点起来,要睡觉回宿舍睡”

    卫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怎么在”

    “有人让我来把你叫出去,快起来啊。”扬灵看到卫桓抱在怀里书,拿起来准备翻,“这是什么怎么翻不开”

    “没什么,一个笔记本。”卫桓揉着眼睛爬上爬梯,将书放回到之前位置。

    传心结束了吗

    他踩在梯子上超小声叫了一下云永昼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扬灵从包里翻出一个牛皮纸袋,塞到卫桓怀里,还热乎着。

    “这是什么”

    “吃不死你东西。”

    这小丫头就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不过还挺会体贴人。卫桓边走边拿出一个牛角包塞嘴里,含含糊糊发问,“你可以进来吗”

    “打过招呼了。”

    啧,教职工妹妹就是不一样。卫桓也没细想为什么扬灵知道自己在这里,吃着面包就跟她离开了图书馆,回到炎燧。

    自从上次模拟战,班上同学对待卫桓态度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开始没有几个人真将他视为班集体一员,可现在,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个同学除了种族以外,和自己并没有不同,甚至更加优秀。

    上午最后一堂课在不语楼,所有学生都收拾了东西过去。这堂课是静默课,旨在让学生有相对完整时间进行冥想和反思。

    可别说反思了,一静下来卫桓满脑子都惦记着昨晚发生事,他想知道自己和云永昼结契到底有没有成功,如果有话是不是应该有点什么反应才对。心思恍惚他不小心触到中指戒指,面前呈现出全息屏幕,是自己照片集。

    老师不在,卫桓准备悄悄地关掉,当做无事发生,可手刚抬起来,就被坐在旁边扬灵一把抓住,将他中指戒指捂起来,一双杏核眼瞪得大大,一副看我捉住你了吧夸张表情。卫桓担心老师回来,立刻瘪着嘴憋住委屈兮兮表情,还合上另一只手,不断地拜托。

    扬灵可不管那么多。

    另一只手在本子上写着,你上课玩手机,我要告诉老师。

    卧槽周围这么那么多怪力正太怪力萝莉。卫桓怎么也抽不出来自己手,只能赔笑,用唇语对扬灵说,求求你啦姑奶奶,我不小心。

    扬灵下巴一样,她要是小狐狸话,这会儿尾巴都能翘到天上。

    卫桓这么想着,谁知道真狐狸这时候居然还真下场了。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被淡蓝色狐火给控制住,伸到屏幕上照片栏,划了一下。卫桓一副有没有搞错表情,转过去看自己身后燕山月。

    不是,你们这是夫妻双打吗

    谁知燕山月眼睛盯着卫桓相册,停在某一张时候,眉心拧起。

    卫桓回头一看,是之前和清和视频时那张截图,上面有他被圈养后留下妖纹。

    果然

    “你认识这个妖纹”

    扬灵吓一跳,赶紧捂住了卫桓嘴。

    可惜已经晚了。

    卫桓被壁画里巨人扛走时候还破罐子破摔地大喊,“山月大佬你等我回来我有话要问你救救孩子这次是真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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