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斗仙台上

    一连听了十日的折子戏,直到出得大堂时,锦觅的脑海中都仿佛还回荡着戏楼中那咿咿呀呀的婉转长吟。她甩了甩有些晕乎的脑袋,望着天上明亮的日头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短时间之内她再也不想听折子戏了。

    望着小姑娘一脸如释重负后的戚戚然,润玉心下一软,将她耳边微乱的鬓发轻轻抚到耳后,温言浅笑道:“这几日倒是辛苦觅儿在此陪我枯坐了,可想去仙市逛逛?”

    锦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手痒难耐道:“仙市有什么好逛的,左不过都是卖的那些小玩意罢了,怎有斗仙台好玩?润玉哥哥不是时常叮嘱觅儿要勤修苦练吗?如今也该看看成效才是啊。”

    润玉见锦觅那番手痒难耐的模样,想着为了让其好好修炼倒是将这小猴子在花界足足拘了千载光阴。如今觅儿也有六千余岁,百年前晋升上仙后境界也早已稳固,少不了要去斗仙台会会那些老对手老冤家找找场面,于是含笑应允。

    锦觅欢呼一声,二人便使了个障眼法直接从凡界往天界的仙市飞去。

    仙市占地极大,街衢绳直、整齐划一。其中的确有一些法宝奇珍、灵丹妙药,亦不乏以次充好、鱼目混珠。来此处者,凭不是眼力,便是财力。往来仙者熙熙攘攘,看着一派仙风道骨端着得道高人的模样,若真是要瞧上什么看得对眼的东西,该砍价的砍价,该拼嗓门的便拼嗓门。

    唯有一条,仙界坊市内,禁止私斗。

    润玉和锦觅二人来到坊市后,便下了云头步行穿过热闹的人群直入坊市尽头。尽头处视野更是开阔,宽余千丈之地的平台上有不少仙者围着一个仙榜下注。而平台之上更是悬空漂浮着百座大大小小的圆形平台。

    这些,便是斗仙台了。

    其间仙术涌动浪潮滚滚、刀戈剑鸣划破长空。虽有仙障围挡,点到为止,但斗法之精妙所在仍旧是令围观者目不暇接、热血沸腾。众人围拢在看好的斗仙台周围,叫好之喝、噫吁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当真是热闹非凡。

    锦觅一入此处便如离笼之鸟,眼眸明亮、兴致飞扬。她观望一阵后,便直奔邀战榜,正巧往日几个熟悉的对手都是仙名闪亮。

    人群之中,锦觅叉腰长笑眉飞色舞:“真是缘分啊,既然老朋友们都在,那我可得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何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随即,便迫不及待的拿出了一枚绿色的铭牌,算好了时辰后将‘邀战飞讯’一个个的都发了出去。

    润玉见锦觅一连传讯三战,如此迅速不假思索,亦不阻止,反而负手笑道:“看来觅儿此行不仅仅是战意满满,更是意有所图啊。”

    锦觅晃着手中的绿色铭牌故作谦虚道:“哪有什么所图,不过是见这块翡髓随着觅儿已有些时日了,想换块鸢晶玩玩。”

    斗仙台的铭牌若按颜色划分共有五等,白、绿、蓝、紫、金。白令为白玉、绿令为翡髓、蓝令为鸢晶。白玉无奇、翡髓常见、鸢晶少有。铭牌如此,持牌仙者修行及斗法水平亦是如此。

    锦觅的声音不算大,更何况周围本就吵吵嚷嚷。但是她与润玉二人随便往那一站,即便是用仙术掩了容貌之盛,但那周身的气度仍旧非寻常仙人可及。

    暗暗关注者众多,再听锦觅此言,私下切切之声更是不绝。不论信与不信,总归是上心了几分。毕竟每日斗仙台上逾万众,不缺那些花拳绣腿的小鱼小虾,亦不乏修为高深的大能仙者。单论翡髓令若是想更上一层楼换成鸢晶令,说易也不易,说难也不难。只需累胜十五场,或连胜七场即可。同理,若是累败十五场或连败七场,鸢晶令亦会掉落成翡髓令。

    瞧这位仙子的架势,倒真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啊。

    很快,锦觅的铭牌上亮光一闪,已有被邀战者回应。二人飞往指定的斗仙台,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围观的人。

    对面是个扛着刀的粗犷汉子,灰扑扑的衣领敞开,一脸络腮大胡,看着不像是仙者,倒似凡间的山匪。遥遥看着锦觅,人还未到洪音已至。

    “呦呵,锦宁妹子来了。这回千年都未见人影,莫不是回去闭关修炼习得何厉害的绝招,好来找何某报仇雪恨来了?”

    斗仙台鱼龙混杂,水深得很。更甚者斗法容易斗出火气,因而来此地者大多都是用的化名。

    锦觅哼了一声,小表情十分嘚瑟:“本姑娘回去闭关千年,日日夜夜苦修不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来找你报仇雪恨来了。大胡子,歹话先说前头,待会本姑娘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何大胡子哈哈一笑:“手下留情大可不必,你可莫要再哭鼻子何某就谢天谢地喽。”

    以前锦觅在花界有花神、水神疼着,二十四芳主护着,整天闲着没事就带着那一群小伙伴们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皮得像只猴子,做什么都精力十足偏生不肯好好修炼。若是让润玉硬拘着压着他也狠不下心,于是便带锦觅来了斗仙台。

    当时锦觅刚满四千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自然是觉得新奇好玩的很,看了一会之后便闹着要上场。润玉微微一笑之后也就放任她去了。

    正巧她闹着挑中的第一个对手便是这个何大胡子。

    那时的何大胡子也不过是从下界刚刚飞升上来不过千年的人仙,论灵力和修为是断断比不过锦觅的。但是他却是以武入道,从一介凡人到引气入体,逆天而行最后修炼有成才飞升成仙的。

    论起经验、运术、心思,足足甩了锦觅有从南天门到北天门的距离。

    于是生来便是仙胎不用修炼便是真仙的小锦觅,第一次上斗仙台便被一个区区人仙的大刀刀背一拍一个准,一拍一个准。

    那何大胡子也算是有分寸,瞧着锦觅一副小仙童的模样和守在仙障外神色淡淡的润玉便知这是怎么回事,便也歇了心思逗小孩似的只拍锦觅的手臂外侧和后腿处。

    但饶是如此,斗法结束仙障打开之际,还只如凡界十一、二岁小童模样的小锦觅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直直得扑向了润玉的怀中。鼻头红红,葡萄似的眼睛肿肿的,眼泪珠子吧啦吧啦的往下掉,小模样甚是凄惨。

    那时锦觅半大不小,好面子倒是知道个十足十,哭完之后很是严肃的不准润玉哥哥将此事往外说,她要从哪跌倒从哪爬起。

    自那以后,锦觅便和这个斗仙台杠上了,亦和这个何大胡子杠上了。

    可惜,她在努力的时候,何大胡子也在努力,甚至比她还努力。毕竟灵力仙元若是勤修苦练自然会变得浑厚凝实,但是经验这种东西却是急不来的。

    于是锦觅仍是屡败屡战,履战履败。她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大胡子太厉害的缘故,谁知她转而应邀其他仙友的邀战后才发现,若是将灵力修为压至同等境界,单论斗法亦是败多甚少。

    锦·`我怕是个假的花界少神·生怕花界和水族日后砸在自己手里·觅:……

    又气又怕,还不敢将此事告诉爹爹,怎么办?

    自然是找润玉哥哥啊。

    于是后来的一千年里,锦觅终于沉下心来开始修炼。润玉亦是常住花界陪着锦觅,白日里切磋授术言传身教,夜里便教授心法经验与心得体会。润玉现在虽然是修的冰系功法,但他在水术上的造诣便是被称之为大宗师亦不为过。

    有如此厉害的师傅,徒弟又根骨极好勤修苦练,于是在二百年前的某一日,乌云滚滚平地惊雷之后,锦觅仙子便成了锦觅上仙了。

    若非晋升之后要上天典庆入仙谱,然后还要闭关稳固境界,锦觅哪还能等及今日。

    往日糗事被道来,锦觅冲大胡子做了个鬼脸。润玉点了点锦觅的额头,又自然而然的将寰谛凤翎从她的发间抽出,一如既往的嘱咐道:“莫懈怠、莫逞强,尽力而为便可。”

    锦觅吐了吐舌头,“险些忘了,若是待会大胡子一刀砍来凤翎暴露了可怎生是好。”

    她先是将身上挂着的各种法器和护身之物尽数收了起来。最后才将寰谛凤翎放入乾坤袋中细细收好,瞥见润玉的目光凝住不去,眼咕噜一转,正色道:“润玉哥哥,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爹爹还在,为父是不行啦,不过如今你可算是我的师傅了,比起旭凤哥哥在觅儿心目中的位置还高了那么半辈呢。以后我便叫你师傅如何?”

    锦觅说着,一抱拳,正经道:“润玉师傅,你且看着徒儿是如何将这个大胡子打的屁滚尿流好一雪前耻的!”

    锦觅说完,便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上了斗仙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仙障开启之时几乎同时动手,刀风凛冽徐如风迅如雷,冰霜雨雪高拆抵挡层层逼近。

    二人在斗仙台上打的火热,场外众仙亦是看的目不转睛。只不过,有些眼睛是盯着场内相斗二人的,但有些人是盯着场外那一人的。

    如夜雾轻怜的玄色衣摆处飞着幽蓝色的暗色云纹,与何大胡子魁梧高壮的身材相比,这人的身材显得有些瘦削,泠泠然如雪山之松,高山之竹。他的手负在背后,紧袖轻袍下露出的腕骨和指节干净无瑕、修长有力。

    只不过是静静的立在那一处,无声无息却不容忽视。望着斗仙台上的比拼而露出侧脸,因为施了混淆仙术显得有些难以分辨,但从那大概轮廓上便可知其眉宇当如丹青勾画,端的是公子如玉。

    只可惜这人周身的气息过于清冷疏离,皑皑如山巅之雪,难以触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此天姿高然,清冷禁欲,有女仙忍不住被这周身的气度给迷了心眼,谁知才将将上前一步,却见那人似有所觉一般回头望了过来。

    五官难辨,偏生如鸦羽一般的眼睫下是更深沉更黑到极致的乌玉般的瞳眸。

    一眼望过来,不悲不喜,无波无澜,凉薄而幽深,恍若黑色的旋涡铸成的深渊。

    如冰泉灌顶,冻得心肺凉。那女仙心中一寒,低头连退三步,再不敢上前。

    众仙亦是为其气势所慑,虽不知他是何人,亦未见其佩戴铭牌,但只要他站在那里,莫说叫喊呼喝之声,只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这人站到此处之后,竟觉得周围的灵气都变得有些冷了。众仙心下又惊又疑,不约而同的在其周围空出一丈之地。

    无仙敢靠近。

    众仙所思所想润玉毫不关心,往日他倒是会将周身气息尽数收敛,只是方才他走神了片刻,敏捷的心思尽数为锦觅临上台时所说的那一句话儿凝滞。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合着他这千年来日日夜夜孜孜不倦悉心教导的结果就是……他与觅儿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近多少,倒是平白无故长了旭凤半辈?

    润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如蝴蝶翩飞已能游刃有余灵巧躲避刀锋的锦觅,神色绷的愈是清冷,心中便愈是郁结。

    就在这般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诡异与安静的气氛之中,锦觅毫无疑问的胜了何大胡子。锦觅扬眉吐气,何大胡子亦是为其高兴。二人聊着聊着高兴起来,待看锦觅打完剩下几场之后竟相约一同去仙市喝酒,润玉自然陪同。

    此后三日,锦觅一日两战,她将上仙的修为压制住,仅凭术法和对灵力的精巧操控相斗,尽邀昔日‘强敌’,终于是将颜面找了回来。而她在斗仙台上连胜九场的战绩自然是足以将手中绿色的翡髓令换成蓝色的鸢晶令了。

    待锦觅随着斗仙台的仙者去登名换令之时,人来人散热闹非凡的斗仙台偏远一处,锦觅昔日的老对手今日的手下败将齐齐出现在润玉面前。

    不仅他们九人,还有另外十数人皆汇于此处。

    “夜神仙安。”

    润玉轻轻托住他们作揖的手,道:“莫要多礼,你们做的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旋即,数十个乾坤袋分别飞入他们的掌心。

    众人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谢过夜神!”

    夜神出手,又怎么会是俗物。

    润玉道:“莫要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才是。”

    待润玉走后,其中一人握着手中的乾坤袋感慨道:“殿下对这位花界少神还真是上心呐。”

    另外一人亦是附和应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在军营中备战那般紧张的时刻,夜神殿下都不忘月月修书寄往花界呢,算了算,那几百年倒是从未断过。”

    就在锦觅下定决心在花界闭关修炼前的一千年里,尽数是由他们在陪锦觅仙子喂招对招。

    虽然他们都是夜神的人,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都清楚的跟明镜一般。

    昔日锦觅的输,是真的输;今日锦觅的胜,亦是凭本事胜的。

    何大胡子低声叹道:“就是不知锦觅仙子是否能看到夜神殿下的一番苦心啊。”

    毕竟,就连仙界坊市都是那般鱼龙混杂之地,更遑论是真刀明枪能下注赌盘的斗仙台。

    *

    而另一侧,锦觅拿着刚到手的鸢晶令爱不释手,眉眼喜滋滋的,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修。

    “啊,这位仙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看路撞到你了。”锦觅扶着那个女仙道歉。

    那女仙带着一张银色的月牙面具,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咦,仙子你手中拿的可是鸢晶令?”

    锦觅扬起手中的蓝色晶牌笑了笑:“是啊,我刚刚才升上来的呢,心中正欢喜着,所以这才一不留神将你给撞了。”

    那女仙笑了笑,道:“那还真是缘分呢。”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蓝色晶令,一双美眸静静的注视着锦觅,轻轻一笑,道:“小仙也是刚升上来的呢。相遇即是有缘,我见这位妹妹心中欢喜,不如我俩再切磋一二?”

    锦觅抬头望了望天色,又左右瞧了瞧没看见润玉,想着正好再打一场也不妨事,便扬唇明媚一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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