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蓄势待发

    旭凤,既然你不要我的爱,那就承受我的恨吧……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是不在乎的,不是吗?

    by穗禾

    *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穗禾抱膝坐在华羽锦塌上狼狈的喘着气。她的脸色惨白如鬼,瞳孔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和绝望。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在梦中看见另外一个‘穗禾’的凄惨的一生。

    ——修为尽废、疯疯癫癫,最后在虞渊之中被那两个傻子一点一点的啃食殆尽……先是四肢、再是胸膛、最后是头颅……好痛啊、极致的痛苦终于唤醒了她的神志。

    她悲哀的发现,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尽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被旭凤弃了。就像掸去一粒灰尘一般,他当着众魔的面自废半生修为,然后搂着锦觅居高临下冷冰冰的对自己说‘自此以后,你我再无相干’。

    毫无情谊、藐若尘灰。

    她在令人发麻的咀嚼声中拼命的叫着旭凤的名字,爱着怨着、求着盼着……可是直到她成为累累白骨之时,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她是该恨他的,怎么能不恨?

    她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爱他,已经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了。

    夜色深沉,唯有床头一点烛火还在幽幽的散发出一丝丝光亮。穗禾在华丽而冰冷的寝殿中紧紧的缩成一团,她拼命的揉搓着自己的手和腿,可是那种被撕肉嚼骨的痛就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一直缠着她。她瞥见一旁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就像夜叉一样丑陋。

    “旭凤、旭凤、旭凤……”

    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那个名字,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

    自迷雾森林里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发生后没过多久,沉寂一时得到喘息的天魔两军又一次燃起了战火。魔军屯兵忘川直接正面侵压,来势汹汹气势震天。而天军却延续了之前一贯的颓势难以正面相抗。连战十日,天军且打且退,从忘川河岸附近已经退至界山边缘不说,两侧战线还拉得极长。

    原本因为损失了八千精锐卫兵既愤怒又有所警惕的魔尊冥城王见状终于放下心来,望着节节败退的天兵嗤笑一声了‘黄毛小儿’,然后便将留守在河岸东侧的剩余兵力一举压上。他在前线杀得酣畅淋漓,打算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天军打退界山,谁知身后大营忽然燃起了冲天烈焰。魔军虽无营帐,却有粮草。这还不算,原本被逼退至界山附近的天军望着那漫天火光忽然振奋了起来,一改方才无力抵抗的模样勇猛杀敌。除此之外,界山两侧又冲下来了数十万的天军,呼声震天,形成前后包围态势。

    魔军顿时压力大增,胶着片刻之后难以抵抗,最终败退忘川。天军乘胜追击,直逼得魔军仓皇后撤四百余里才作罢。

    ——若说新兵的夸张渲染和八千具被一招毙命的兽面军尸体还不足以消除众人心中天界大殿那等资质平庸、修为浅薄、一事难成的固有印象。那么经此一役,夜神润玉,一战成名!

    天界众仙在托住被惊掉的下巴之后那是一个交口称赞赞不绝口,而自火神回转天界之后一直惨败的天军更是气势大增、信心百倍。此战过后,他们发现夜神坐镇军中,非如火神那般骁勇善战明刀明枪的拼杀出一条血路,而是将各种阴谋阳谋用到了极致。

    以强示弱,避实击虚、声东击西、暗度陈仓……魔界多山,魔军被逼退忘川后战场便被有备而来的天军故意分割的七零八落。常常是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就被一堆阵法符箓、弓箭火石给生生的磨掉了半条命,然后就见天军披草带土的从四面八方的沟壑坑洞中杀了出来,就像凡人收割稻谷一般将他们的命尽数给收了去。

    已经习惯了上场就杀直来直去的魔兵们觉得又冤又委屈,以前要防着敌人从天上冲下来,现在还要警惕他们从地里钻出来……你们天军的风度仪表呢?你们的形象呢?

    现在一个一个都变成土行孙了吗?

    不仅如此,天军还会时不时的用上一些阴损之计,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却格外的效率。这是因为天兵们在逐渐适应了主帅领兵风格的转变之后,也从各种坑敌之策中得了乐趣与启发,纷纷脑洞大开……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步踏进的阵法中那恶臭难闻的东西究竟是能腐肉蚀骨的毒还是天兵们不辞辛劳四处搜罗来的魔兽的排泄物;就像你也猜不到两军对垒双方冲锋陷阵都以为要相互亮刀拼杀之际,地上忽然出现的那个大坑究竟是为了方便天军跳进去好让地面上的魔军彻底接收四周的漫天箭雨的洗礼,还是让他们马失前蹄直接殒命在洞内的灭魔阵之中。

    从‘以最小的损失坑死最多的魔军’到‘即便杀不死他们也要恶心死他们’,天兵们自发的完成了质的转变并且乐在其中。

    一时之间,魔将们咬牙切齿,魔兵们身心疲惫;而天军们从上到下神清气爽,如有神助,无难不克,无战不胜!

    有一日,琼瑛天将为了抢占一座地势艰险易守难攻的魔界山头,百法无用千计不得后,竟然从军中精心挑选了数十名身量较小清秀机灵的天兵扮做魔界妖娘混入魔军寻欢作乐的晚宴之中。

    当晚,那片魔域稍稍说得上话的魔军小头目尽数横死床上,听说死时衣衫不整,极为狼狈。

    然后,天军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将那处久攻不下的险要之地拿下来了。

    每日焦头烂额诸事繁杂所以事后才听闻的润玉:……

    总觉得一向自持善战、严肃守纪的五军天兵在朝着什么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大有不复返的趋势,润玉身为主帅有心挽救一下,于是在一次军会过后稍稍提起了一二。

    谁料琼瑛昂起下巴振振有词道:“节操是什么,能打战杀敌吗?不过是被摸几下而已,又不是真刀实枪的干,我们可以少损多少人马您可曾算过?再说了,末将可是事先也有所请示,主帅那时可是点头同意了的。”

    说好的从内部瓦解魔军呢……你就是这样摧毁他们的心智,动摇他们军心的?

    润玉无言半晌,仍旧不死心道:“虽然的确是少损了一些兵力,但终究此举非常道。若是传扬出去,那些男扮、咳——那些冒死潜入敌营的天兵该如何自处?”

    琼瑛手一挥,十分豪迈。

    “主帅莫要担心,不用我等说,那群小兔崽子回来时已经是在军中各种吹嘘了,还大夸海口如有下次定然当仁不让不负所托。我看他们铮铮铁骨,内心却是豁达得很,豁达的很呐!”

    周围众将在终于识清了自家主帅真面目之后,除非必要时刻,说得最多的词就是‘末将领旨’、‘末将遵令’。而今日却一改往日缩头鹌鹑模样,纷纷附和琼瑛天将大胆与主帅对呛。就连站在最首的天玄,虽然没说话,但却在用谴责的目光默默的看着润玉,活似他在无理取闹一般。

    润·觉得自己带了一群假天兵真土匪·玉,揉了揉眉心,终究是放弃了。

    “罢了,诸位自己拿捏分寸吧。”

    谁让琼瑛是五军之中男人堆里唯一的女将呢?打起仗来奋勇无惧不逊男儿,平日里亲切大方平易近人。披上甲胄英姿飒爽,换上常服秀美如花。

    上到天将下到天兵,暗恋她的不知几何,就连冷静寡言的天玄都不能幸免。

    只可惜,我心悦佳人,佳人却只把我当兄弟。

    洞若观火冷静看戏,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把队伍带跑偏的润玉对此事只能表示:……你开心就好。

    当夜,化名叶郁一直潜伏在斥候军中的旭凤又溜进了润玉的军帐,指着军防图中的一处道:“近日我随军斥探一线峡时,发现雷谷附近有魔军活动的痕迹。后来我悄悄溜了出去,发现地下百丈处被挖了数条密道,纵横交错,里面可藏十万魔军,周围还布下了密密麻麻的阵法。”

    闻言,润玉不仅没有蹙眉紧迫之感,反而微微一笑:“不错,我原以为半年他就会耐不住动手,没想到能生生忍得三年。三年时间,都快让我们打到边城才收网,看样子他的耐性倒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

    前几日明镜传来消息,魔尊冥城王被天军这东一坑西一箭弄的焦头烂额,已经下令让被分割开的一直被天军牵着鼻子走的魔军齐整归笼,地点就在梼杌。因此润玉紧急将各地遛着魔军玩的天将们召了回来商议对策,经过三天各式推演,终于定下了在梼杌西侧百里之处的一线峡设伏。

    而雷谷却是在一线峡以北,二者之间相隔三百余里,远离战场。按计划此处乃是粮草聚集之地,也是统帅大营所在。这三年来润玉用兵奇险又隐藏很深,故意将大批人马尽数派出去,只余几万精兵守卫大营和粮草,再加上雷谷附近地势多为丘陵延绵起伏,目所难及,此番终于诱得他们出手。若是被魔军成功偷袭,定然伤亡惨重,九死难生。

    旭凤问道:“你认为明镜背后是何人指使?”

    润玉道:“魔界如今主事的不过就这几位,魔尊身具异兽血脉手段残忍粗暴;卞城王过于谨小慎微;擎城王古板守旧不知变通;剩下的两个……一个狂妄自大,一个城府极深。如此看来,倒也不难猜。”

    旭凤亦是认同道:“我倒是与固城王有过几次交手,此人修为不高,心胸狭窄,极为钻营那些阴谋权术,又善溜须拍马,是以冥城王倒是对其颇为看重。此番他以明镜为饵,为了将你这条大鱼勾出来,连这许多地盘和魔兵的性命都不要了……舍得下如此血本,也算是枭勇了一回。”

    润玉笑了笑:“既然想拿我的人头去邀功,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只是不知那冥城王若是知道自己后院的火足足烧了三年,最终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时,是否还会那么好脾气的让此人在自己面前蹦跶。”

    旭凤挑眉道:“你打算让冥城王自清门户?”

    “只是说说罢了。”

    许是终于有所收获,润玉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喜悦和激动。他伸手在雷谷附近一圈,乌沉黑亮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像是映着暮色刹那闪过的寒刃刀光。

    “他惦记了我三年,亦不知我也惦记了他三年。明镜此次传来消息时我便觉得有所不妥,冥城王就算要聚集魔军又怎么会选在梼杌那多山多谷之地,想必是掩人耳目为了引我上钩而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所以我已令天玄提早布防,雷谷才是真正的交战地。他若是敢来,我自然不会再让他离开。”

    旭凤没说话,而是忽然伸出手,捏了捏正点在地图上的润玉的指尖,随即眉心微微皱起。

    “怎么你的手还是如此寒凉,旧伤还未愈吗?”

    润玉一愣。

    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是相信他的。旭凤也不谈军事了,顾自的将润玉的两只手握住然后拢在自己的手心里,用火灵蕴热。

    就像在寒风中吹了许久后忽然被温暖的水流包裹住,润玉心下微颤,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给抽出来。

    “早就养好了,不过现在正值冬季,我又属水,体寒是正常的。”

    “别动!”

    旭凤将手握紧了,勾起长长的眼尾望了过来:“我们自小长大,你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以前就算再寒的天也不至于冷得像冰一样……三年前那群兽面军的尸体我都看过了,浑身骨头血液尽数被冻住,直到现在还摆在迷雾森林里面都没化,而你自己呢,不也足足养了一年的伤吗?可见你如今修炼的功法厉害是厉害,但是委实太过霸道伤身。沙场上刀剑无眼就算了,平日里我不在身边你自己也该多多注意一些才是。”

    虽说这三年已经被旭凤各种软磨硬泡磨得习惯了,但是每次看着俊美高傲、最重形象的凤凰像个麽母一般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竟硬生生让润玉生出一种自己仍是不明事理的顽劣小童似的错觉。不禁微微窘迫道:“你在不在我身边和我注不注意身体有什么关系?旭凤,在斥候军里呆了三年,你也是越发啰嗦了。”

    见润玉面上虽仍旧是冰雪般的清冷,但耳朵尖却像是染了凤仙花汁似的红了,旭凤目光微动,随即挑了挑眉戏谑道:“谁让旭凤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唯有在兄长面前才能抒达畅快一些,大殿可莫嫌弃啊。”

    旭凤说的调笑,看似不甚在意,润玉心中却各种情绪交织,不禁神色复杂道:“夏侯虽然是无辜的,但是斥候军中定然是有魔族奸细,不然如何对天军行动了若指掌?要想将那些人揪出方法有千万种,你身份特殊,魔军原本就对你恨得很。如今天劫的伤还没养好就幻化易容潜入斥候军中,日日在前沿游走……可知若是被人发现便是险而又险?”

    润玉的体质如今变的很奇怪,不像是水性的那般柔和,反而满满的都是带着刀山剑林般锋锐霸道的冰寒刺骨。所以每次旭凤为润玉疗伤时都要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灵力,多一丝怕伤了,少一丝怕不够;还要分心出来小心探知他体内当初因为跳临渊台时落下的各种隐患旧疾是否痊愈……如此一遭简直比打一场仗还要辛苦费力。

    但旭凤却是不辞辛劳甘之如饴。

    “万年的灵草金丹我不知吃了多少,那点伤早就不碍事了。只是千年征战多少有些疲乏,而兄长的才华天赋明明不在旭凤之下,却不被众仙所知……何能我如此劳心劳力你却那般逍遥,是以还是有难同当并肩作战的好。”

    “再者说,斥候军掌军情要报,谁都拿不准明镜究竟会何时动手。你在军中诸事繁杂又要与其博弈,每下一个决定都如同行走刀锋之上,其险不亚于我。况且原本这些就是我治军不慎留下的烂摊子,自该出一份力。”

    好好一个威风赫赫、军权独揽的五军主帅,别人求都求不来,从这人嘴中说出来却似什么甩不脱的麻烦一般惹人嫌弃的很……若是被其他武仙听到,怕是火神殿下要被追着打。

    但是润玉一贯聪敏,自是知晓旭凤的用意。默默看了他半晌才道:“你若是要出力方法有许多。父帝虽然同意你秘密行事,但更希望你能光明正大的来坐镇军营。毕竟,你是火神,又是战神,调兵遣将才是你的强项。”

    你当遥立云巅,威风凛凛、一呼百应。而不是化身一个平凡无奇的斥候,外要刺探敌情见微知著敏辩真假;内要掩饰身份谨小慎微不被察觉。阴谋诡谲、餐风露宿、揣摩敌情、暗潜刺杀……虽然没有带兵,但是身上的伤却也没有少多少。

    ——这些都不该是你经历的。

    旭凤正微微低着头专心控制着火灵的游走,也没多想随口便道出了真心话,唯有那低敛的眉眼间拢了俊美逼人的华光,溢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兄长莫要自谦,军中有你足矣。况且那奸细若是所图其它便罢了,事关兄长性命,让我如何放得下心交到别人手里?”

    润玉听着,只觉的有些微微的酸涩和感动随着从手心涌入的火灵之气,丝丝缕缕绵密成网向全身蔓延开来。

    可是还未待他将这种情绪细细酝酿,便见旭凤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眉宇轻轻蹙着,模样看着很是纠结为难。

    “琼瑛攻占鹰嘴山的事我听说了……”

    ——他们跟着我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后面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润玉神色很是懊恼、又带着点羞怒。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平静,冷冷的看着旭凤,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冒犯后的不悦。

    “火神殿下这是怕我带坏了你了兵?虽然此举的确易惹非议,但我军可以少损多少人马你可曾算过?再说了,那些天兵归来时可是毫不觉得难堪,在军中各种吹嘘不说,还大夸海口如有下次定然当仁不让不负所托。我看他们铮铮铁骨,内心亦是豁达得很。”

    说罢,还补了一句:“——绝不似火神这般古板小气、不知变通。”

    旭凤:……

    说真的,我觉得自己有点冤。

    我说什么呢?我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啊!

    ……虽然的确是想聊一下天军现在的作(战)风(格)问题。

    但见这人瞪着自己,黑润的眼眸中此刻格外的明亮,那张冰雪似得面容上因为气急窘迫而微微晕开两抹绯色,似在柔和的月色下幽然绽放的凤尾花。

    那一瞬间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

    旭凤忽然移开了目光,待脸上的热度下去之后又将目光挪了回去。

    火灵早已循环了一个周天,可是他却没有将润玉的手放开,而是稍稍又握紧了一些,然后默默的凑近了一步,叹息着为自己辩解道:“我又岂是那等不知变通之人,自然知道你的为难……”

    只是……

    唉——

    算了,不说了。

    总之……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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