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惊天之雷(捉虫)

    “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

    只是这满腔情谊,终究是错付了。

    *

    明了,当然明了。

    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起来了。

    为何云梦泽一片废墟,为何他寻不到娘亲的身影。种种疑惑,都在他寻到这串火灵珠时,终于揭开。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润玉冷漠的语气中含带着一丝凄然,道:“第一次,是浮梦丹,大梦三千,往事皆如浮云。那一次,我便弃了娘亲,随天后上了天界。”

    “第二次,是忘忧诀,心心念念,不如一诀,忧思辗转,不如遗忘。这一次,我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天后杀了我娘亲,屠尽龙鱼遗族,却仍是转念便唤之母神。”

    “只是润玉亦有一惑。忘忧诀本是极为僻杂之学,且为封印之术,若非灵力深厚者断然不会施此术法。”润玉目光豁然转向洛霖:“当日场中除却娘亲与龙鱼遗族,唯有天后与水神,润玉当时仇迷心智,却转瞬便忘却。

    “敢问水神,此术究竟为何人所下?是天后……还是仙上?”

    透过那紧紧凝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望向那双眼。其中虽无埋怨责备之意,只是那哀思悔恨有如沉沉暮霭,压的洛霖不住的偏过头去,不敢直视。遂起身下榻,立至窗前,缓缓道及往事。

    “你母亲本为水族,于我辖下。八千年前在太湖笠泽悄悄抚育你,却被天后发现,龙鱼一族几尽覆灭,唯有你母亲逃过一劫。我将其救下,转而安置在洞庭湖下,原本想让其安却此生,却不曾料到千年前,天后忽然带兵杀入云梦泽,以蓄意谋反,颠覆天界为名将剩下的龙鱼族包括你母亲在内屠杀殆尽。待我赶到之时,为时已晚。”

    “当时你已被仇恨迷了心智,显些走火入魔。若非我对你施了忘忧诀忘记此事,即便天后不杀你,你的余生亦生活在仇恨之中。”

    洛霖回身望着润玉,眉宇间犹如浩瀚大海,慈祥而悲悯。

    “当年之事,我心中有数。我救不了你的母亲,却允诺过她,一定会护着你。”

    林外安静,夜风中夹杂着隐约花香。

    润玉抬眼,眸中水意隐去,忽道:“水神之惑,莫非只此三问?”

    水神眼中闪过一丝睿智清明的了然之色。

    “若是大殿之意,在那可抵红莲业火的傍身法器,或是那至阴致寒的灵力及精血之上,小神心中确实有疑,却并不需殿下解惑,殿下亦勿需为小神解惑。世人皆有秘密,洛霖岂是追根究底之辈?”

    “若是有朝一日大殿愿意倾诉此事,小神定然洗耳恭听。”

    天界谁人不知大殿修的乃是水系术法?而洛霖修道十几万年来,亦从未听过有何可抵红莲业火的法器。

    且此刻花神既然已经转醒,且润玉亦随其跌入花界,想必花神是相瞒也瞒不了,定然将实情已全盘托出……包括太微在太虚幻境强行将其玷污之事。然水神如今漏夜前来,却仍掩忧思宽慰与他,有所问,有所不问。

    当真是秉性君子,实乃真正的仁善之仙,修行之人。

    润玉沉默半晌,终是拱手哑声道:“谢过仙上。仙上之恩,润玉定然铭记在心。”

    水神连忙将润玉双手托起,和蔼道:“此番你记忆已然恢复,心中定然有恨,但是此事你且莫要插手。我观你修为已损大半,如今身体尚虚,便先在花界好好疗养。”

    水神转而怒极恨然道:“昔日荼姚如何专横跋扈、独断专权我皆隐忍了下来,如今竟然灭子戮神。嚣张至此,狠毒至此,你放心,此番过后,我定然与其不死不休。”

    润玉观水神神色哀而欲绝,隐隐含有破釜沉舟、玉石尽碎之意,不禁心下有所感,遂问道:“可是花神……”

    水神颇带几分惨淡道:“如今也不瞒你,梓芬体内先前被人下了禁制,加上她身怀有孕,原本就是耗损仙灵。如今被那红莲业火破灵焚内,又跳下那临渊台,身受五行之苦。若是再不想法子止损补益,只怕是要……”

    只怕是要早早的五内俱焚,身死道消了。

    润玉眉心亦然紧蹙:“不知仙上可有法子?”

    水神道:“梓芬属水,难抵业火。即便是我亦只能拖延时日,却无法救得梓芬。所以,我打算明日便带她前去上清天,求师尊施救。”

    《六界神录》有载,花神梓芬本是佛祖座前一瓣莲,入因果转世轮盘,本应湮灭。不想错入三岛十洲,为玄灵斗姆元君与水神所救。

    自那番起,水神与花神的因果纠缠便已种下了,只是玄灵斗姆元君早已达到太上忘情之境界。如今,若是再度向元君所求,只怕……

    润玉沉思片刻,遂试探道:“不知仙上,有几分把握?”

    水神轻声道:“梓芬与我,同入师尊门下修行十几万载,师门情谊犹在,师尊……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虽是如此说,但是润玉观其神色怆然,定知水神心中亦是明了此番可能性极小。

    若是如此,花神定然陨灭,而水神便会失去自己心爱的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如何会饶得过荼姚与太微。

    况且此事一出,花界与水族定然与天界势不两立。旁有风神助力,水神在天界又素有贤名,深得人心。若是此番与荼姚、太微相争,定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此,只剩下一个旭凤,论修为他断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况且到时候即便他深受打击堕落成魔,不说魔界十城主是否容得下现在这个只是崭露头角尚未立下赫赫战功的火神,就算旭凤有所立足,亦未必有昔日风光。

    润玉盯着桌面青竹纹路,纹路笔直向前,及至桌沿,戛然而止。犹如身处悬崖,俯视深渊,眼中幽暗一片。

    水神见润玉静静坐在那,便道:“你此番损耗太大,便早些休息吧。你既护了梓芬,便是有恩于花界,有恩于我。好好在花界疗养一番,待我从师尊处回转,定然前去天界为你讨回个公道。”

    水神说罢,转身欲离去,却在门口时被叫住。

    “水神且慢。”

    润玉缓缓起身,双目直视水神,语气平缓却如惊天之雷般轰然在洛霖心中炸响。

    “小仙不才,或有一法,可救花神。”

    觅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让你平平安安降临此世的。

    *

    天界,栖梧宫。

    旭凤正在看书,眉眼不抬道:“可有何收获?”

    那日他虽与润玉闹得极为不愉快,甚至是怒气难抑,回了栖梧宫又发了好大一顿火,足足气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但是他气过劲之后反过来思索,却深觉润玉并非是因为那些原因才对母神心生怨怼。

    几千年都过去了,润玉对母神一直是处处避让,与他却是相处和睦兄友弟恭,而今却因为一件小事而闹得不可开交?

    旭凤越想越觉得深有隐情。

    只是当日自己狠话已经撂下,若是此刻再过去秋澜殿主动搭讪,岂非失了面子?

    旭凤心中别扭着,燎原君又如何不知?遂将听来的小道消息报与旭凤……听闻大殿那几日常常往天宫极西处散步,据说是为了观赏那一路仙湖中的芙蕖花和金鲤。

    相处这么多年,旭凤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温文尔雅的兄长喜欢赏花赏鱼,况且西主杀伐,临渊台便在天宫极西之处。

    旭凤心下有些不安,便让燎原君注留意润玉在临渊台附近的行踪。

    可一连十几日,润玉竟然真的只是安安静静的赏花赏鱼,弄的旭凤差点以为自个的兄长转了性,开始像那些仙子一般爱伤春悲秋文艺了起来。

    今日,见燎原君回来了,旭凤便以为定是如同前面十几日那般,正待消了这个差事,却见燎原君久久未说话,于是抬起头来。

    正好对上一张惨白如鬼的脸。

    旭凤:……

    旭凤无言半晌,方道:“怎么出去一会就变着成这个样子?莫非是被大殿下发现,挨了顿揍?”

    润玉脾气虽好,就连说话亦是温言和语。只是旭凤可不担保现在的润玉发现自己派人跟踪他之后,会不会真的生气揍了燎原君一顿。

    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旭凤支着头,只见燎原君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旭凤挑眉。

    燎原君的嘴张了张。

    ……又闭上了。

    旭凤:……

    旭凤冲其招了招手:“你过来了。”

    燎原君颤抖着一步一挪了过来,四目无神,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旭凤从未见过稳重的燎原君如此模样,不禁好笑,遂慵懒的倚在塌旁,用手中竹简挑了燎原君的下巴:“怎么?出去一趟哑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燎原君似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死死拽着旭凤的衣袖,瞪着眼睛道:“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旭凤神色一凝,微微坐直了身子。道:“不知大殿做了何事,竟将燎原君吓的口不能言?”

    燎原君先是四处观望,然后仍觉的不妥当,竟然还在栖梧宫中布了个结界。

    对上旭凤那双凝神含威的凤目,一咬牙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方才所见皆说了出来。

    ……

    竹简从那双莹润修长的手指间掉出,先是哐的一声砸在案几上,然后又掉在地上,在白玉地砖上缓缓滚开一侧。

    旭凤凤目眨了眨,怔愣片刻,方重复道:“你说什么?”

    想起方才远远瞧见的那一幕,燎原君心中亦是又惊又惧,如今主子发问,只得硬着头皮颤着声道:

    “天后娘娘她,方才,使了红莲业火,将花神与大殿下……逼坠临渊台了。”

    旭凤半晌没反应,几息过后才嗤笑一声:“燎原君,你莫不是吓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随即从案上又拿了卷书开始看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听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一般。

    唯有燎原君跪在一旁,头埋的低低的,几不动弹。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旭凤豁然起身,手中书册被扔出去老远,暴怒道:“这不可能,母神不可能这么做的!再说了,花神如何会在天宫?”

    转而双手紧紧拽着燎原君的衣领,旭凤凤目含煞,气势骇人,道:“你可曾看错,可曾听错!若有半句虚言,我定不饶你!”

    燎原君呼吸不畅,满面通红,却仍是指天起誓,一字一句道:“我燎原在此立誓,若是方才有半句假话,定让我下一刻便天雷加身,魂飞魄散。”

    旭凤一把推开燎原君,双目无神,寥如落叶,犹自喃喃道:“怎么会,母神怎会如此做……”

    心中却不免想到润玉之前与自己所言。

    “旭凤,你什么都不用做,你的母神便会将天帝之位送至你的脚下。”

    “你真的了解你的母神吗?你清楚她的为人吗?还是,从来你只了解你想了解的那一部分?”

    “母子情分,呵……以前,我也是这般奢想的,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于她而言,我从前是颗听话的棋子,现在却是个不听话的绊脚石。”

    旭凤不住的摇头,他想把这些想话都忘了。只是那一字一句,却如大树之根,在他脑海中越扎越深。

    母神不是这样的,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旭凤犹自坚持,视线一转之间,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那卷缓缓摊开的竹册上,露出几行他方才所著的注释。

    “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小字几行,如今看来,却尤为刺眼。

    思及自己前几日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在那人面前说,母神不过是‘虽有小过’……

    旭凤双眼通红,心里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一般,一咬牙,便捏诀踏云直奔紫方云宫。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