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的热。
张妈妈去管事的二夫人那里去要今年的冰例, 结果受了一通奚落回来了。
她强忍着怒气回了院子里,在门前擦了擦眼泪, 然后愤愤的进了屋。
“夫人, 二夫人可真不是个当家的材料,根本不及您万分之一!”
“要是您往年,早早的就把冰给准备充足了, 她倒好,初次当家, 尾巴翘上天了都,不懂也不知道来问问您。”
“这下好了,府里的冰全都没了,大家一起受热吧!”
许大夫人笔直的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 手里拨弄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对她话置若罔闻。
七月份的天正是炎热, 汗水顺着鬓角流过她的脸颊落到的地上。
张妈妈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皱纹颇多的面容不由得悲从中来。
两年多前,她家温文儒雅博学多才的大公子看上霸道骄纵的关家二小姐关萦。
可是夫人就只有大公子一个儿子, 自然想给他找一个处处都好的娘子, 纵使关二小姐深得太后娘娘欢心, 她还是不喜她做她的儿媳。
这五分的不喜在大公子不停的恳求劝说下变成了八分,后来大公子说动了老太爷之后,就变成了十分不喜。
夫人放话,若是大公子非要娶关二小姐, 那就不要认她这个母亲。
大公子也是倔,死活不让步,在夫人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这当娘的哪里能扭得过儿子,第二天夫人终于松了口了。
可是大公子却得了热症,任凭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珍宝都无济于事,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撒手走了。
夫人满头青丝就这么掺了白发。
夫人一边自责一边又迁怒于关二小姐,老爷则是觉得要不是夫人事多,大公子也不会就这么去了。
就连老太爷也隐隐对夫有所不满。
夫人伤心自责满头青丝就这么掺了白发。
好在舅老爷位高权重,纵使老爷不喜夫人,也不敢怠慢于她。
夫人失了大公子,可是还有二小姐,为了二小姐,这两年来她是强忍着别人的冷嘲热讽抓着管家的权柄不放。
可是谁能想得到呢,二小姐才嫁进舅老爷家不满半年,舅老爷就因着谋逆大罪被砍了头了,连着二小姐表公子他们也都受了牵连,一起被流放到了常州。
她那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二小姐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苦啊,偏偏她还不肯听夫人的话和表公子和离。
还有夫人,舅老爷一朝落败,许家就换了副嘴脸,任由那个破落户二夫人来欺压夫人。
张妈妈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又落了眼泪。
许大夫人念完十遍往生经停了下来,张妈妈连忙去扶她坐在椅子上。
许大夫人一边碾着佛珠一边道:“你也别哄我,我心里都明白着呢。”
“她是看我安儿走了,兄长又犯了大罪,没人给我撑腰了故意怠慢我呢。”
“这世人不都是这样,哪有什么雪中送炭一说,都是落井下石居多。”
“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张妈妈连忙呸呸两声:“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夫人从小心底仁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哪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说着她有伸手想去帮许大夫人揉揉膝盖,被许大夫人拦下了。
“张妈妈,你别管了,只有疼了,我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张妈妈哭到:“夫人您别这样,你就算不想想大公子在天之灵是如此的心疼您,您也得想想二小姐想想表公子啊!”
许大夫人想起自己的幼女,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这个幼女和她的大儿子一样,都是为了情爱忤逆她的人。
其实就算她心里咬牙切齿骂她大哥不是个东西,当了个右丞相还不知足,老了老了还随着自己的心意乱折腾,害的儿孙跟着受苦。
可他到底是她大哥啊。
他自小就疼她宠她,她难道会不疼她娘家侄子吗?
可是疼归疼,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女儿折到常州去,常州那是什么穷苦地方,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他们又是罪官之后,去了就更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纵使又她帮衬着些,可是山高路远的,她能帮衬多少呢。
且她现如今也是无依无靠的,又能帮衬他们多久。
按她说左右絮儿如今又没有孩儿,和离回来再嫁难道不成吗?
趁她手里还有些银钱,趁着她那当太傅的公公还健在,早早回来早早的找户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她就是哪天死了去了也没什么牵挂了。
至于她娘家侄儿,她自然也会好好照料他,年年银钱不断,吃喝衣物都准备齐全了给他送过去,他还能再娶一房娇妻,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她女儿的话句句话似钢针扎在她心,道她从来没有问问他们自己的想法,就算问了也非要坚持己见。
对她大哥那样,对她也那样,哪怕她大哥因着这去世,她也不知悔改。
道要是她非要她和离,她就去寻死。
她想起来这些话就心痛。
“张妈妈,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我这都是为了他们好啊。”
“你看那个关萦,安儿为了她丧了命,她转头就进了宫,不是说她和安儿情深意重吗?”
“情深在哪,意重又在哪?”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我的安儿丧了命而她富贵荣华深得盛宠!”
“还有絮儿,她现在是新婚燕尔,被冲昏了头脑,再过个二三十年,那些和她一般大的手帕交都是雍容华贵的贵夫人,唯有她苍老的跟一个农家妇人一样,到时她能不后悔?”
“她年纪轻,没有经过事,我这都是为她好啊。”
张妈妈只是一个奴婢懂得也不多,这事在她看来夫人是爱子心切,虽然有些固执了,可最后也都妥协让步了,她自然是没什么大错的。
大公子想娶心爱的女子没有错,二小姐想跟夫君同甘共苦也没错。
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罢了。
她一边轻轻揉捏这许大夫人的膝盖,一边轻声劝解:“这都已经过去了,夫人您要看看眼下。”
“您也说了,二小姐她以后说不定要后悔,那您以后可真得好好保重身体,不然等二小姐后悔想回来了,也没人能给她撑腰了。”
主仆两个人正说着话呢,门外就跑进来一个丫鬟。
“大夫人,老爷让您去领旨呢!”
领旨?领什么旨?
许大夫人和张妈妈面面相觑,心里困惑着却也不敢耽误,赶紧收拾了一番,就往前厅走去。
许家前厅里,许太傅也是有些疑惑,儿媳虽然是右丞相的亲妹,可是两王叛乱之事已经判决了,不会再事后下旨牵连于她。
他家进来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他上了年纪如今又是太傅,不可能再往上升官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皇上突然就来了圣旨呢?
尤其是这內侍旁边还站了一位带着帷幕的娇小女子。
只是无论他如何隐晦询问,眼前的內侍都笑眯眯的不肯松松口风,让他颇为无奈。
慌慌张张人都过来了,案上也点了香,许太傅一家跪下开始接旨了。
为首的大内侍清了清嗓音,高声唱道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许太傅之嫡孙才貌双全人品 初中,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朕之表妹正值花信之年,适婚娶之时,当择俊才与配。值许承安未娶,与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此婚配。
朕愿两位眷侣能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许家的人全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许太傅经过风浪,率先开口道:“不敢欺瞒公公,我家承安早于两年前病故,皇上许是不知情,才下了这道旨意,老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领下啊。”
大内侍笑道:“太傅乃皇上的肱骨之臣,皇上岂能不知许大公子已经仙逝?”
“只是表小姐对大公子爱慕非常,非要嫁个大公子,皇上怜她一片痴心,又感念许大公子在地下孤苦,才下了这道旨意。”
他的脸上带着不可拒绝的笑:“许太傅,接旨吧。”
许太傅颤颤巍的双手接了旨。
大内侍宣完旨意就走了,留下那位女子和两位伺候的丫鬟,以及门外一大堆的行礼。
她倒是从容淡定,对着许太傅他们行了一礼,然后看向许大夫人:“婆婆,不知道儿媳的行礼应该放在哪里?”
许大夫人听了这声音蓦然瞪大了双眼。
这是………
而关萦隐在帷幕下的嘴角却悄悄的翘了起来。
兜兜转转,最终她还是进了许家的家门,做了承安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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