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的声音有点缥缈。
“我是在她怀着嘟嘟的时候遇到她的, 那时候她家里已经出事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在街上发传单, 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答应她让她一个孕妇干这活的。后来我才知道是她自己签了协议, 说是不论出什么事,都自己负责,不怪人家, 所以人家才看她可怜给她发传单的机会的。”
没有去看元朗是什么表情,吴静继续说:“她没有拿到毕业证, 学历等于是高中毕业,又怀着孕,一般工作人家都不要她,她为了养活自己,只能干着各种兼职, 在马路上发传单,发调查问卷,发小广告。等到了九个月快要生的时候她还在干, 我劝过她,可是她说她要生活。当时我真的已经快要不认识她了, 你知道的, 她一直是个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可有一天小公主却在街上为了一天一百块钱的工资挺着大肚子干活。”
说到这里,吴静不说话了,看着远处的嘟嘟,表情透着心疼。
元朗也没有开口问后续, 低头沉默着。
良久良久,吴静才再次开口,“就在嘟嘟出生的那一天,她发完传单回住处,可却因为太累了没有注意看车,在街上被一辆车撞到了,当时就被送去了医院抢救。那个时候,她浑身是伤,嘟嘟就在那时早产了。”
“医生不得不对珊珊进行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同时还要抢救珊珊因为车祸造成的创伤,你知道么,那天,珊珊在手术室里面呆了整整二十个小时才出来,整个人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尽管已经过去很久,尽管曾经亲眼看到过,可吴静再次提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你都不知道珊珊那个时候的样子,我差点以为她要挺不过去了。不过大概是母爱的力量,她舍不得嘟嘟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最终她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只不过接下来她一直在医院接受了半年的治疗才得以出院。”
“你不是想知道珊珊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么,就因为在医院治疗,用多了含有激素的药,短短半年她的体重急速增长,出院的时候已经到达了一百六十斤,成了一个大胖子。不光如此,她的体质也改变了,以前是怎么都吃不胖,现在不光胃口好,还一吃就胖,几乎减不下来,反而越来越胖,胃口越来越好,现在已经一百七十多斤了。”
这下子,吴静终于转头看向元朗,问他:“你知道那种感觉么?从一个美貌加身的天之骄女一下子变成人人嫌弃,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大胖子,这样的转变你知道有多让人受不了么?别看珊珊整体嘻嘻哈哈神经大条的样子,其实她心思很重,她很自卑,也很难受。”
吴静最后看着元朗说了一句:“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你爱不爱珊珊,嘟嘟是你的孩子,她为了你的孩子吃了很多苦,请你担起你的责任,好好对她。”
说完这句话,吴静不等元朗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开。
她要表达的已经全都表达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了。
吴静离开了很久,元朗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直到嘟嘟玩累了跑过来,一下子冲入他的怀抱,勾住他的脖子大喊:“爸爸!”
元朗这才抬头,表情没什么异样。
但嘟嘟却“咦”了一声,小手捧住爸爸的脸,奇怪问道:“爸爸,你是哭鼻子了么?为什么眼睛红红的?”
元朗握住他的小手,“没有,刚刚有沙子吹进爸爸的眼睛了。”
“那我给你吹吹就好啦。”嘟嘟直起身子,嘟着小嘴用力地对着他的眼睛吹气。
元朗深深低闭了闭眼,“好了,爸爸眼睛里的沙子已经跑了,不吹了。”
嘟嘟这才停止吹气,重新靠回爸爸的怀里道:“爸爸,我们回家吧。”
“不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了么?”
嘟嘟摇摇头,十分珍惜地抱着自己的飞机道:“他们都要玩飞机,可是不能玩太多的,要不然就要坏啦。”
元朗在他脑袋上轻轻亲了一口,抱起他往家走,“好,咱们回家。”
路上,元朗开口问嘟嘟:“妈妈的腿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嘟嘟还有点自责,回答道:“妈妈是为了参加我的幼儿园运动会,我和妈妈跑步的时候,一个很高很胖的叔叔撞到我们了,然后妈妈就被送去医院了,医生叔叔说妈妈的腿坏掉了,不能走路了。不过妈妈说过几个月就会好了。”
嘟嘟说完,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爸爸道:“爸爸,是真的哦,妈妈的腿会好的,妈妈不是瘸子。”
元朗也很认真地回应他:“爸爸知道,妈妈不是瘸子。”
嘟嘟松了口气,真的好怕爸爸跟他一样以为妈妈要成为瘸子了,幸好他解释清楚了,嘻嘻。
回到家,嘟嘟立马跑去跟于珊珊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小飞机,“妈妈你知道嘛,其他小朋友都很羡慕我有飞机呢,他们都想要玩我的飞机,不过我只答应了壮壮和聪聪,因为他们以前也借我玩过他们的玩具。”
于珊珊捧着他的小肉脸揉来挤去,像是揉面团一样,“小胖子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啊?”
嘟嘟当然没有听出老母亲话里的意思,他以为得意就是开心快乐的意思,立马噗通噗通点着自己的小脑袋,“妈妈我真的好得意哦。”
“你个没文化的坏胖子。”于珊珊玩好了小胖子,这才松开他的小肉脸。
嘟嘟揉揉自己的小脸,确定没被妈妈揉坏,又继续跟妈妈说起自己的开心事,“妈妈你跟你说哦,我的爸爸可好了,其他小朋友都说爸爸好帅的,他们都羡慕我的爸爸。”
于珊珊眼睛不由自主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上瞥,没听见小家伙还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心里一个劲地在纳闷他怎么还不跟自己谈论嘟嘟的事情。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他其实并不想养嘟嘟?
该不会他现在已经结婚了或者有了对象,不想多个儿子给自己添堵吧?
想起元朗今年已经三十了,这个年纪的确很像是已经结婚了,说不定他媳妇都已经给他生了娃了。
他压根就不稀罕嘟嘟这个娃。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很难受,难受到晚上吃着十分美味的晚餐她也没有了胃口。
嘟嘟见状,问道:“妈妈,你又在减肥吗?”
于珊珊飞了个白眼给他,“是啊是啊,妈妈减肥。”
嘟嘟就点点头,用勺子挖了一个大大的肉丸子送到爸爸碗里,又挖了一个送到自己嘴边,“啊呜”一口塞进嘴巴里,吃的小嘴鼓鼓的,一边嚼一边对元朗雀跃道:“爸爸,妈妈减肥不吃,我们正好可以多吃一点啦。”
于珊珊:.......
她就应该多吃一点,气死这个坏胖子。
元朗给嘟嘟擦了擦嘴,抬眸看向于珊珊,“真不吃了?”
于珊珊瘪瘪嘴,用筷子用力戳了戳碗,很想忍住,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连珠炮似的发问:“你管我干嘛,你很闲的吗?不需要回去陪你媳妇么?你媳妇知道你一整天都在别的女人家待着不会削你嘛?”
然而元朗却没什么表情,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于珊珊的心却是越来越凉。
他都不反驳,看来是真的有媳妇了。
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不想在他面前丢脸,于珊珊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防止流眼泪,站起来走到门边将大门打开,轰人,“你赶快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以后别来了。”
嘟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见妈妈很生气地要赶爸爸走,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饭也不吃了,丢下勺子就去抱爸爸的胳膊,紧紧地抱着,满脸泪水地看着妈妈哭求:“爸爸不走,爸爸不走。妈妈你不要赶爸爸走,我要爸爸留下来。”
元朗将小家伙从椅子上抱进自己怀里,轻轻地给他擦了擦眼泪,安慰地拍拍他的小背脊,“不哭不哭,爸爸不走,妈妈跟爸爸开玩笑呢。”
“真的嘛?”嘟嘟打了个哭嗝,不确定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元朗看向于珊珊,开口:“我没有媳妇,也没有女朋友,现在可以吃饭了么?”
像是一朵花,顺着这句话一下子飞进了心田里,刚刚还满腔的怒火就这么被浇灭了,只剩下花朵带着甜意的芬芳。
哼,都三十岁的老男人了,竟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找着,真丢脸。
于珊珊有点绷不住想往上翘的嘴角,可为了面子又硬生生忍住了,“碰”一下关了门,重新走回餐桌上坐下,端起自己的碗狠狠吃了一大口饭,咽下去之后才凶巴巴对他道:“那你吃完饭也该走了,干什么待在别人家不走啦?孤男寡女的,不知道避嫌嘛?”
“哇——”
话音刚落,嘟嘟又一次哭了起来,伤心欲绝的那种,“妈妈你坏,你又要赶爸爸走!哇哇哇——我不爱你了,哇哇哇——”
于珊珊突然哽住,被这小胖子的哭声震的耳膜都疼。
本不想理这小胖子,但这小胖子大有你要赶我爸走我就一直哭一直哭的架势,于珊珊只好举手投降,“好啦好啦,不赶你爸走好了吧。”
嘟嘟立马闭上嘴不嚎了,小胖手擦擦自己的眼泪,很开心地扑到元朗怀里,笑中带泪说:“爸爸,妈妈不赶你走,你不要怕哦。”
元朗好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脸蛋,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儿子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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