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问徐笑春:“琛儿人呢?”
徐笑春嘟嘟囔囔:“园子都翻遍了也没见到他。”
谢夫人瞥了眼陆锦云,眼芒锋利如刀:“这是犬子书房,门上了锁,犬子不在,我们也不便破门而入,不若先到别处去找找大小姐。”
“可是……”陆锦云咬了咬唇,有些畏惧谢夫人的眼神。她想到陆晚晚正和一个男人在屋里,就不想功亏一篑:“我亲眼看到大姐姐进了这间屋子,要是……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徐笑春不屑地笑了笑:“你是说怀琛哥哥会对你家大小姐做出不轨之事?”
从小厮混长大的情分,徐笑春还能不了解谢怀琛吗?他顶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他从来洁身自好。哪儿来的人,竟然也敢攀诬他。
陆锦云轻咬下唇:“公子端庄,自然不会对大姐姐做什么,可若是碰上不品行不端的人,怎么办?”
徐笑春气极了,不阴不阳地说:“舅母,人家是说你治家不严,什么猫儿耗儿都往园子里放呢。”
高大的树木虬枝,透过冬日清冷稀薄的光,落在谢夫人的脸上,她眸光沉寂如幽潭,定定地瞧着陆锦云。她见陆锦云这般急不可耐地要进书房,书房的锁扣又从外面扣上了,大约明白了几分。
——或许陆晚晚那孩子当真在里面。
如此一来,她更不可能让她进去。
她对林嬷嬷道:“去将少爷请来,就说陆家大小姐不见了,我们要进他书房找人。”
陆锦云心如火焚,她朝陈柳霜使了个眼神。
知女莫若母,陈柳霜顿时明白过来,她道:“既然是小公爷的书屋,夫人和国公爷进去找人,想来也无妨。”
谢夫人神情淡淡的,这陆家继母说的什么混账话。
“父母与孩子虽然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之一,但终归大家是独立的人,都有自己的空间,不打招呼父母便硬闯孩子的私人领地,和草寇盗匪有何异?”谢夫人不疾不徐地说:“我自认治家有方,镇国公府十余年来连盗窃之事都鲜少发生,家丁小厮不得入二园以内,家宅内苑出入的都是品行端方的人。更何况,我儿书房连洒扫丫鬟都严令不得私入,更别说闲杂人等。放心,大小姐若真的在我儿书房,定然无虞。”
陆锦云心内一惊,这个谢夫人怎么油盐不进?
她恨得咬牙,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绞着帕子站在一旁,暗怒,等会儿开了门,看她还怎么嚣张?
刚才她去到前厅,说陆晚晚跟着魔了一样往园子里走,她拦也拦不住。
她故意说得大声。
看热闹的人来了一长串,此时都在谢怀琛书房外面围作一团。
谢夫人和国公爷被簇拥在中间,两口子面色坦然,没事人似的。镇国公见夫人鼻尖冻得通红,轻轻压了压她斗篷的帽檐。谢夫人抬眼冲他笑了笑。
林嬷嬷很快回来,自是没有寻到谢怀琛。
谢夫人纳了闷,府上翻遍了都没找到他,门房又说他昨儿半夜就回来了。她瞥了眼寒风中静矗的书房——难不成陆晚晚和谢怀琛都在里面。
一时间,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儿子看上了她喜欢的姑娘;忧的是这进展太快了些,外面又一堆人堵着!
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坏了儿子和陆晚晚的名声。
她正了正神色,道:“既然琛儿现在不在府上,我们不便直闯他的书房,不若大家先上别处找找陆大小姐。”
陈柳霜脸色微白,手里的帕子捏得有点紧——父母养育孩子,闯他个书房又如何?谢夫人这遮掩的态度,分明就是有鬼!
她换了脸色,故作委屈,差点泣泪求情:“晚晚已经丢了快半个时辰,再耽搁恐怕真要出事,锦云说看到她大姐姐进了书房,定然不会骗人。夫人,请您发发善心,进去找找,她母亲去得早,就留下她这么个期盼。”
她急了,不顾得罪镇国公府。
陆建章听了她的混账话,气得头晕脑胀,扯了扯她的衣襟。
“内子爱女心切,急糊涂了,国公、夫人莫见怪。”陆建章战战兢兢。
镇国公冷冷一笑:“我看她不糊涂,聪明得很呢。”
陈柳霜被他不怒自威的眼神镇住了一瞬。
她咬咬牙,要么这会儿得罪镇国公府,要么等陆晚晚攀上这根高枝回去骑在她头上。她宁肯现在将镇国公府得罪个干净,好断了陆晚晚的奔头。
她两眼挤得泪眼汪汪:“请夫人体谅,后母难为,如果晚晚真的有什么事,百年之后我有什么面目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她道:“锦儿,进去把你大姐姐寻出来。公爷、夫人,得罪了。”
陆锦云等这一刻早就不耐烦了。
她心里又是畅快又是得意,伸手就要去推房门。
徐笑春眼珠一转,回身抽过护院腰间的长剑,一把插进书房的门框里,她眼波流转,扫了眼陆锦云:“今日我看谁有本事从我的剑下走过!”
陆锦云吓得心尖一颤,连连后退了两步。
镇国公动了怒:“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琛儿书房,我们为人父母的都不能不告而入,尊夫人和令千金这是何意?”
陆建章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这母女俩究竟想做什么?他眼神冷锐,剜了陈柳霜一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就胡来?”
他气得浑身哆嗦,眼神可怕得很,陈柳霜毫不怀疑他会撕碎了自己。
事情朝她不可控制的地步滑去。
事已至此,如果不在众人面前把镇国公府的脸面狠狠打一巴掌,她就会沦为全京城的笑话了——区区五品官家眷竟敢在国公府弄权跋扈!
可如果事情成了,评论将会是另一个风向——陆家夫人不畏强权,为了元配继女竟以柔弱之躯对抗国公府。
还能顺道毁了陆晚晚。
她的女儿也能在宁家夫人面前落个回护家姐的美名。
一举三得。
箭在弦上,她不得不发:“锦儿,进去,我就不信堂堂镇国公府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
借了母亲的势,陆锦云有了底气,飞快上前推开房门。
“你!”徐笑春气得银牙咬碎。
陆锦云走进屋里,喊道:“大姐姐……”
“啊……”她忽然尖叫了声,跑了出来。
众人见她脸色涨得通红,忙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姐姐呢?”
谢夫人心里一个咯噔——糟糕!
“你大姐姐呢?”陈柳霜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陆锦云话都说不利索了:“里面……有……有个男人,正在……穿衣服。”
“不可能。”谢夫人提步上前。
刚走到门口,谢怀琛便从里面出来了。他换了身拷金边织锦长袍,头戴白玉冠,端端方方朝谢夫人作了一揖:“孩儿见过母亲,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夫人愣了一下,眼神朝屋里瞥了眼:“你在书房做什么?”
谢怀琛道:“孩儿昨夜吃醉了酒,怕回院子里扰得满院人一夜难以入睡,所以就在书房歇着了。”
“那……是否有人进去过?”谢夫人问道。
谢怀琛点头。
陆锦云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从假山后面捡回来的人竟然就是小公爷谢怀琛。方才他醉酒酣眠,她又心急,竟没注意到谢怀琛生得极好,斯文有礼,担得起风度翩翩四个字。
陈柳霜对谢怀琛道:“既然小公爷已经承认了,就让陆家大小姐陆晚晚快出来吧。”
她特意咬重陆晚晚的身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谢怀琛笑了一下。
陈柳霜被他古怪的笑容笑得心里头发毛:“小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人就在你们面前,为什么找我要人?”谢怀琛眸子里满是讥笑。
陈柳霜不解:“我们面前?晚晚在哪里?”
“我被你们吵醒,准备换身衣服去给母亲贺寿,刚脱了脏衣,令千金就迫不及待闯进来了。”谢怀琛瞥了陆锦云一眼:“令千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不……不是。”陆锦云轻咬了下唇,脸色涨得通红:“是我姐姐,我看到她走进这间屋子里的。”
“哦?是吗?”谢怀琛漫不经心地说:“那你为什么方才不叫住她?”
陆锦云结结巴巴:“她着了魔似的,我喊不住她。”
“有这种事?那她是不是中了巫蛊之术,行为不受控制?”
“对……她就像中了蛊,一个劲地往这边走。”
镇国公中气之足地大喝了声:“大胆,官家明令巫蛊之说乃无稽之谈,你却说你姐姐中了巫蛊之术,你置官家的话于何处?”
陆锦云哪见过这阵势,从小到大陆建章宠着她,陈柳霜哄着她,还没人这么高声跟她说过话。她吓得一抖:“我……”
“国公爷息怒,小女年幼无知,所言无忌。”陈柳霜为女儿打圆场:“我们是来找晚晚的,既然小公爷在书房,就请将晚晚交出来吧。”
“我从昨夜回来就一直睡在书房,除了令千金,没人进来过。”谢怀琛缓缓说道。
陆锦云脱口而出:“不可能,你骗人。”
谢怀琛神态戏谑:“你怎么这么确定?还是你知道我没有一直在书房?”
“我……”陆锦云明白过来了,谢怀琛故意的。他知道是自己将他带进了房间,也知道陆晚晚进了书房。那他为什么,要这么维护陆晚晚?
“我亲眼看到她进去了。”她恨到了骨头缝里,陆晚晚运气怎么这么好,谢怀琛竟然会帮她!
谢怀琛淡淡地说:“府上很多地方屋子样式差不多,说不定你是把别的地方当成这里了。”
不可能,她去找陈柳霜的时候让云俏在这里等着,绝对不会找错。
陆晚晚就在屋子——把她揪出来,她和谢怀琛私会的事情就跑不了,到时候看他们如何狡辩!
“大姐姐,你快出来。”她不管不顾冲进书房。
令人咂舌的是——一览无余的房间内根本没有陆晚晚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失魂落魄,整个人僵在那里,陆晚晚不在了,她要怎么下台?
“我大姐姐呢?你把我大姐姐藏在哪里去了?”她一张俏脸白得没有颜色。
若是不知情的人,还当她们姊妹情深呢。
“看也看了,闯也闯了,陆小姐求证也求证了,书房就这么大,你为何一口咬定陆大小姐和在下同处一室?”
陆锦云快要怀疑自己了,她进来之前门是从外面扣着的,说明陆晚晚没有出去。
那她人呢?难道她会遁地不成?
她余光瞥到竹墙上方,急忙指着道:“从那里走的,大姐姐肯定是从那里出去的。”
徐笑春只差笑出声,她上前抓起陆锦云的手往竹枝里探:“这里面布了无数尖刀利刃,大罗神仙从这里出去也得脱几层皮,你家大姐姐还有金刚不败身不成?”
陆锦云彻底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建章身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妻女捅了天大的篓子,他颜面尽失,不知如何下台。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进来的。”陆锦云崩溃地大喊了声。
“倩云,不要啊。”不远处忽然传来陆晚晚的声音。
众人回眸,只见陆倩云气势汹汹冲在最前头,陆晚晚踉踉跄跄跟在身后。
“晚晚。”谢夫人眼睛一亮。
陆倩云不管不顾,冲到陆锦云面前,抡起胳膊,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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