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修行归来

    审神者□□一副黑眼圈，今天第七次，装作巧合地路过了本丸的鸟居。

    ……于是药研也第七次，装作是巧合遇见了审神者。

    “……大将，”药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巧啊。”

    “……不巧哦。”

    审神者停下脚步，复杂地注视着药研。

    最近战事越发加急，习惯孤军作战的审神者被迫成长起来，在付丧神们的扶持下，初步学会了集体战术的发布，对敌人战术的分析——以及对公文的处理。与之逐步增加的，也有与付丧神们的默契。

    眼睛底下的黛青色，也不是熬夜打游戏看小说、而是睡眠时间减少以及精神压力过大的结果。

    溯行军对时空稳定性的破坏，让黑色头发的审神者越发地担忧起修行未归的秋田藤四郎。毕竟修行是付丧神去取回身为神明本真的部分力量，要怀抱着觉悟，经过一段时间的、身与心的艰苦历练，而审神者只要在本丸里等上三天。

    阿申知道自己的担忧，绝对让与自己亲近的刀剑们都察觉到了。例如乱，就会不动声色地撒娇，扯开她对秋田的注意；而药研则会体贴地默默跟随着她，以防意外。

    “……”阿申揉了揉太阳穴，“巧合地过分了哦，药研。”

    “大将，我认为，与其等待秋田回来，您不如好好休息。”

    药研也不是不担心不稳定的时空会波及到修行归来的弟弟，可是审神者这么透支自己耳朵身体也不是回事啊。

    “您是审神者，是本丸的中流砥柱，您的力量是支撑这个本丸的支柱。”药研怀着就算是拼着自己被这位大人所厌弃，也要上谏的想法，说，“……我想要照顾，守护的人里也有您。如果您再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话——我也不祈求您能够原谅我的冒犯之举——也要采取一些强硬措——诶……？”

    药研义正言辞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便被阿申突如其来的摸头杀给截了下来。

    藤色的眼眸睁大，难得地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和呆怔茫然来。

    “因为我是中流砥柱啊，唔，虽然当中流砥柱的感觉蛮微妙的，”阿申无奈地笑笑，“但是在大家都在努力的时候，哪有中流砥柱偷懒摸鱼的啊？”

    ——肩负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她哪里敢懈怠啊？整天宅在审神者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研究溯行军最新动态，就连吃、喝、睡都恨不得流水化一体完成。就连那天出了门去找啾咪，也不过是短刀们出于好意的委托罢了。

    阿申如愿揉乱了药研一头柔顺的、让蝴蝶停留都得小心翼翼的秀发，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片刻：“没关系。就交给我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啦。”

    “可是！——”

    “没有可是。”

    阿申伸出食指，虚抵在了药研的嘴唇前方十公分的空气里：“秋田回来的时候……以防万一，我可以捕捉到他的灵压——咳，我是说，位置，这样可以通过灵力的共鸣，构筑出一条比较平稳的路来。”

    说到这里，她的眉头又不知不觉地蹙了起来：“主要是溯行军……他们最近好像都集中兵力在夜战方面，根据上面的指令，好像盘踞在了某个静止的时间点的大阪城，还……也不知在搞什么大新闻。不谈这些了。”

    “秋田可还是有40分钟就要回来啦，”阿申的表情舒展了些许，甚至还有精力调侃起药研来了，“作为哥哥，你怎么也得笑着迎接他呀——那孩子可是吃了不少苦才变强的呢，微笑着慰劳慰劳他吧？”

    “……大将，您可真是……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回过神被阿申占了便宜的药研叹了口气，并不言语，只是注视着她。

    ……还是，没有办法对这个人心□□来啊。

    药研虽然不喜欢最近突然黏在审神者身旁的髭切，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今天他没有出阵的话，一定会用那张微笑的脸，就能让审神者有口难言地回到办公室好好休息的。毕竟源氏的重宝的我行我素可是和他的战力成正比的。

    不……这么一想，保不准审神者今天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迎接修行归来的秋田，才特意安排他出阵的。

    因为近来日战的需求一如往常，而夜战吃急，人员要求突然不正常的急速上涨着。以本丸内的战力，练度高的、日战的刀种，数量多得是，并不一定非得是自告奋勇成为近侍的髭切。

    经过这样的一番思量，药研觉得这、在不干扰大家的情况之下，却会苦累到自己的小小任性，还真的可能会是审神者做出的事。他决定开口，不论怎么样都得让审神者先回自己办公室好好休息一下——

    他抬头，逆着清晨澄明的光，审神者的面容模糊不清，身体却微微地摇晃了一下，接着便直直地向着地面倾斜了下去。

    “——”

    这完完全全出乎药研的意料的场景，让他在那瞬间只下意识地扶住了倒下来的人，脸上是还残余着严肃的惘然。

    轰——！

    以审神者为圆心，一股灵力就像是一潭被突然砸入的石头，扰了清净的平静幽泉中的波纹那样持续不断的漾了开来。

    扶住审神者的药研自然是首当其冲，收到那绵延不绝的灵力波的第一冲击，当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好几缕鲜血自他的口中溢出，将那浅色的唇瓣染成了妖异的蔷薇色。

    可是他甚至没来及顾忌到因为作为本基的审神者的不对劲，而开始摇摇欲坠的整个本丸，而像是才被疼痛拽拉回灵魂的似的。

    “……大……——大将！！？”

    ——秋田藤四郎修行回到本丸所在的时间点的时候，已经不是审神者送他出门的那个点了。

    原来修行归来的一身崭新鲜亮、威风凛凛的仏胴上，蒙上了干涸的血液与利刃擦过的划痕；□□的草摺也略有散乱；最让人感到凶险和后怕的是，他的盔甲上的一个前立被硬生生地削去了一半。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是修行归来的话，现在会是怎样的一个形态存在于这里。

    秋田藤四郎任由这一波的、最后一个检非违使的血液飞溅到了他□□的小脸上，沉默着将自己的本体刀归鞘，然后紧握于自己的手中。

    他目送着检非违使化为黑色的粒子与烟雾消失湮灭，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高高的石阶上的，一个又一个的朱红色鸟居。距离他最遥远的那一个鸟居后，是本丸的大门。

    而那扇大门现在紧闭着。

    不光如此，在他面前的、两旁山花烂漫的石阶，看上去一览无余，实则布满了大大小小，密不漏风的结界——结界自然除了时之政府为了预防审神者突然出现意外、而导致阵地失守布下的几道初识结界之外，还有审神者因为吃紧的战事设下的各种结界。

    会触发，自然是因为审神者出了意外。比如昏迷，受了重伤……或者，被挟持什么的。

    秋田藤四郎观察敏锐，尤其是不久前才经历过前主，前半生征战劳苦的秋田实季，因幕府猜忌与嫡子失和，失去了封地，最后被幽禁了三十年，终日只能与一个人偶当朋友的寡居生活，此刻便忍不住多想了。

    本丸内部虽然看起来一片祥和，但是背地里的龌龊又有谁能明察秋毫呢？秋田因为信任着一片赤诚的审神者，才能拼着被折断的心，也要向前主传递事了——并且他相信，主君不会因此而心生罅隙。可是……其他的人，有些并不值得这样的心去对待……

    小手将刀鞘握得越发紧了。秋田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神经质的状态，要是此时有人从身后突然拍了一下他的剑，搞不好会被他条件反射性地斩为两截，血溅当场也说不好。

    樱色头发的付丧神性格沉稳，耐得下寂寞，以往，就是要他一直停留与某地守候某物，他也不会生出丝毫的不耐烦。可是，此刻望着紧闭的本丸的门，心却好似被沸水、不，是熔浆灼煮一般。

    要是，修行真的能让自己长出翅膀就好了……

    ……

    吱啊——

    这是沉重的门扉，被吃力推开而略显缓慢乏力的余韵。

    但是，对于在本丸外等了一天一夜的秋田来说，这就像临死之人的最后一丝呻|吟的声音，简直不亚于天籁之音。

    “！！”

    他原本抱着双臂，屈膝坐在最下面的一层石阶上，粉蓝色的眼瞳，因为焦灼的等待与过多的猜测，变成了晦暗的绀色。而在听见那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在下一瞬间便抬起了头，望向了层层石阶上那推开门的黑发少女，眼睛的色彩顿时又恢复了原有的光彩，甚至更加的绚丽了。

    “主……”

    他有些恍惚地轻声呼唤着。

    映入眼帘的审神者，形容略有些憔悴，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神色焦虑，但是在视线捕捉到那个石阶之下的小小身影的时候，她立刻露出了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笑容。

    她像是下意识地迈动步伐，就要越过门槛，跑下这间隔在他们之间的石阶，来到秋田的面前。可是又猛然想起审神者的职责，只能拿出安稳的态度来，停下蠢蠢欲动的脚，站立在门扉之间。只是期待又担忧的眼神，以及一些小动作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意。

    “主——”

    啊啊，没错，就是这个眼神——

    “主君！！——”

    秋田像是由静态的画中人物跳到现世中来那样，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他拿出了修行之后的成果，虽然没有翅膀，可也像是飞一样地窜到了审神者面前。

    “秋田！”

    黑色头发的审神者，不顾他等待了一个白昼，一个黑夜的，身上积累的潮湿的露水，也不顾他身上斑驳的血与尘，毫不犹豫地将他揽在了怀里。感到怀中之人的实感与完好的状态，内心的惶惶不安才逐渐地消却下去。

    这两个人像是失去了大部分的语言能力一般，呼唤着彼此的名字，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