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上辈子是条鱼(捉虫)

    光滑如镜面的电梯内壁折射出男人蓦然停下的身形。

    文瑄微微颔首,对电梯里的人说了一声抱歉,随即转过身,抬眸看向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男生。

    男孩子腿长胳膊长的,数秒钟的工夫已经走到了跟前,单手插兜,身子稍稍前倾,将刺眼的阳光隔绝到了身后。

    一小团阴影朝着文瑄笼罩下来,投射在四周白色的墙壁上,和男人清瘦的身影融为一体。

    栾暻低头看向文瑄,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您留的小论文要怎么写?”

    “你可以不用做。”文瑄淡淡道。

    “文老师,您这是差别对待吗?”栾暻佯装诧异地挑挑眉,手里把玩着棒球帽,一本正经地说,“我蹭课也是有原则的,您把我当普通学生看就行,我不搞明星特权那一套。”

    没想到文瑄却微微摇了下头。

    “我只是觉得以你目前对经济学的理解,可能更适合去上大一的基础课。”文瑄语气温和,习惯性地出于爱护学生的角度,边斟酌语言边认真回道。

    栾暻一哽,正在把玩的帽子转速以肉眼可见的频率低了下来,感觉到了来自学神的蔑视。

    “而我现在教的课里用到的模型比较多,没有扎实的数学基础很难跟得上。”文瑄语气平静,一板一眼地和他解释。

    栾暻:......我,特么的,可以学。

    学渣也是有尊严的。

    何况是在盛世美颜的老师面前。

    栾暻一笑,撩起额发将帽子反戴到头上:“文老师,我查过了,这些内容你都会。”

    文瑄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本科数学金融双学位,硕士博士都在国外顶尖名校,发表过多篇核心期刊论文,T大最年轻的博导和正教授,”栾暻一字不差地将文瑄简历复述出来,悠悠道,“你们学院挺会省钱嘛,请了你,学生们的逃课率低了不说,而且不管什么课程你都可以教。”

    他说到这时,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我还知道,您单身,住教师公寓,除了上课时间甚少露面,私生活成谜。”

    文瑄淡淡道:“所以,这些和你来上课有什么关系?”

    栾暻双手抱臂看向面容平静的男人,挑了挑眉——他发现了,文瑄的无趣到了根本不会聊天的地步,他说一句,对方才会回一句。

    而且,还动不动把天聊死。

    就像现在。

    正常来说,对方不该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了解得这么清楚吗?

    然后他就可以顺着话题往下解释:那是因为你们学校论坛上有人专门给你盖了栋高楼,我么,闲着无聊就随便翻了翻。

    人和人之间从陌生到熟悉就是一个你来我往的话题开展,再循序渐进至加深对彼此了解的拉锯式进程——但现在,友谊的跷跷板完全不对等,一个人拼命往下压,另一个人却纹丝不动。

    栾暻瞥见男人斯文禁欲的穿着,有一瞬间在想:这人简直是注孤生体质啊,长得再帅有什么用?

    还不是得靠有趣的灵魂来拯救。

    而栾暻一向自诩为世间最有趣的灵魂,更是在欣赏美人这件事上,从不惮于给对方最大的包容——虽然这个美人是个男的。

    可那又怎样呢?栾暻对性别的看法非常模糊,在他眼里,所有人只分为两种,值得接近的,和不值得接近的。

    碰巧,儒雅且神秘的文瑄就属于前者,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想要深入了解的前者。

    至于跷跷板压不动,那一定是对方体(心)重(思)太重了,而栾暻要做的,就是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换一个新的玩耍方式。

    栾暻饶有兴致地盯着说完这话就准备离开的文瑄,攥住他的手腕,往楼梯方向走,嘴上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还麻烦文老师一并把这些课都给我补了。”

    文瑄蹙了蹙眉头,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到栾暻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栾暻停下脚,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姚远。

    “有事儿?”满格的手机信号丝毫不差地将栾暻语气中的不耐烦送入姚远耳中。

    姚远满腹的欢欣雀跃犹如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变得透心凉,委委屈屈地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这么凶干嘛。”

    栾暻一身恶寒:“你今天没吃药?如果是没事儿找我瞎扯淡,我劝你最好现在就主动挂电话。”

    “等等——”姚远见栾暻异乎寻常的不耐,撇了撇嘴,“开个玩笑都不行,我就是友情提醒你一下,你的假期余额不足,《浮沉暮年》下周末举行开机仪式。”

    栾暻“嗯”了一声。

    “还有,”姚远生怕栾暻一言不合就挂电话,语速飞快地和他交代工作,“之前你们去T大参加活动的事儿上热搜了,你正好借着这波热度发条微博,瞅瞅你都多久没动静了。”

    栾暻皱了下眉:“谁买的?”

    姚远半真半假地和他开玩笑:“你也太小看T大的影响力了吧,还能有谁,学生里被你颜值吸引的土豪小粉丝呗。”

    栾暻嗤笑一声:“我要是靠脸能红,还用等到现在?”

    这说的倒是大实话,姚远思索一番,随口道:“那可能是彭嘉吧,他最近活跃得很,真买个热搜也不稀奇。”

    栾暻抿了抿嘴,想起之前彭嘉提过的解约这件事儿,眼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机。

    与此同时,许久未动的文瑄挣脱开栾暻一直攥着他的手掌,踏上台阶,淡淡道:“对于你刚才提到的补课一事,抱歉,我虽然是个老师,但我并没有义务在非工作时间单独给你上课。”

    栾暻闻言,慢悠悠地转过身。

    安静的楼道里,男生站在倒数第二层台阶,低头看向面色平静的男人——从这个角度望去,男人温润的五官被镜框勾勒出浅浅一层阴影,挺拔的鼻梁和薄唇连成一条利落的弧度,再往下,微微凸起的喉结在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中若隐若现,禁欲而性感。

    栾暻嘴唇不自觉地抿了几下,眨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佯装失落:“我是贵校青春代言人,两校友谊大使,文老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刚刚,是谁,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搞明星特权那一套?

    文瑄瞥他一眼,不为所动:“你的主业是演戏,上这些课对你来说既浪费精力又用处不大,没必要如此执着。”

    “是不是对你们这些搞经济的人而言,什么事都要计算一下投入产出比才会去做?”栾暻漫不经心地勾勾唇角,表情玩味儿,凑近他,“可人生在世,并非所有事情付出都会有回报,但如果不付出,一定没有回报。”

    文瑄一双寒潭般的眼睛幽深而平静,不置可否。

    栾暻见状,耸耸肩,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行吧,那我新戏里的这个经济学家,瞎凑合演演得了,反正观众也不会去较真真正的学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文瑄眼眸微微缩了一下,良久,淡淡道:“小论文题目自拟,调研地点不限,只要运用到之前学过的经济学模型就行。”

    栾暻眼睛倏然一亮,勉力压下上翘的嘴角,又蹙蹙眉,苦恼道:“可是,文老师,别人都有组员,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和刚刚下课后无情拒绝别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文瑄沉默一瞬,想起栾暻刚刚那句“不是靠脸红的”,不知怎的,心里一软,开口道:“我周一没课。”

    这是答应了,栾暻心情莫名好了起来,露出一个清浅的小酒窝。

    “那我需要做点什么准备?”男生晃着两条长腿,迈下台阶,突然回头狡黠一笑,一字一顿地说,“您看,是不是先教我一下像拉格朗日定理这样的高难度知识点,更方便我以后深入研究。”

    文瑄面色如常,语气波澜不惊:“不用。”

    栾暻挑挑眉,没再说话,见经济学院的办公楼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边去拿手机边看向文瑄,慢悠悠道:“您不给我个联系方式吗?如果是办公室座机和公共邮箱,那还是算了。”

    “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细密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枝叶照在男生干净的脸上,笑意清冽,“而且,作为一个从来都是被人要电话的著名高冷男神,我在您这已经打破了好几个第一次了。”

    文瑄对上男生如泉水般澄净的双眸,迟疑一瞬,报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

    栾暻莞尔,去存号码,滑开屏幕时才发现刚才和姚远的通话居然一直没挂,暗骂了句操,“手起刀落”地把正偷听“广播剧”到兴头上的姚远电话切断。

    做完这一切时,俩人已经走到了学院门口,文瑄停下脚,淡淡道:“你想研究什么?我可以先列个提纲。”

    栾暻沉吟片刻,严肃地吐出几个字:“论国民参与最高的娱乐方式对百万电商融资项目的影响。”

    文瑄:......这孩子会不会说人话?

    他闭了闭眼:“直白点,范围小一点。”

    栾暻一笑,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通俗来讲,就是研究一下蹦迪和洗发水销量的关系。”

    这,什么,沙(脑)雕(残)题目。

    文瑄深如幽海的眼眸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再看看栾暻一头拍三无洗发水广告都能把产品卖脱销的发量,觉得他操心得有点多。

    栾暻见文瑄一语不发,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和他解释:“就是你们这个年代的迪斯科,是前半夜跳脱发少,还是后半夜跳脱发少,跳多长时间合适,都需要我们去实地考察研究。”

    文瑄沉默一瞬,用最后的耐心回答他:“我知道。”

    他有点后悔答应栾暻了,这不叫投入产出比高,这叫根本不值得投入——然而,自己选择的蹭课学生,跪着也要教完。

    栾暻戴上口罩,掩住脸上挥之不去的笑意,悠闲地晃着两条大长腿,一直等到文瑄的背影隐入办公楼再也看不见时,这才拿出手机。

    【姚远】:那个男人是谁?!

    【姚远】: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经济学一窍不通。

    【姚远】:我可是查过了,你上次说的什么恩格尔就是个经济学家,黑格尔是个哲学家,俩人不是兄弟。

    【姚远】:还有,那什么日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日吗?我可告诉你,平时玩玩也就算了,你要想找人教你男人之间的那点事儿,我带你去啊,你找一个素人多麻烦。

    【姚远】:隔着手机我都感觉到你的骚气了,你上辈子是条鱼吧,离开浪花不能活的那种,在陆地上都挡不住你打着弯得浪。

    栾暻压低帽檐,不紧不慢地回消息。

    【栾暻】:我骚?你才是淫者见淫,拉格朗日是个定理,不是拉格朗.日.定理这个人。

    【姚远】:[哼哼.JPG]带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栾暻】:你是在说我吗?

    【姚远】:你哪里带日了?噢,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刚刚浪起来的样子挺符合这个字的。

    栾暻隐在口罩下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没再回话。

    周一傍晚,华灯初上,栾暻比起约定好的时间早出发了半个小时,慢慢悠悠地溜达到一家私人会所时,没想到还没进去,就遇到了熟人。

    彭嘉温顺地跟在一群男人旁边,看到栾暻时明显愣了一下,小声喊道:“栾哥。”

    他话音刚落,被大家众星捧月簇拥着的C位担当,一个姿态傲慢身形健壮的男人,停下脚,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到了栾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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