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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天原该渐渐凉下来,这几日却不知为何又炎热起来,恍如蒸笼,顾雪洲担心他种的花,见日头晒得厉害,便多浇了一次水。粉蓝粉紫粉白的紫阳花簇成一团团,十分可爱,他摘了一捧去了书房,正在修建花枝往花瓶里插之时,沐雩走了进来。
“好看吗?”顾雪洲刚问,抬头就看到沐哥儿的脸庞阴云密布般冷若冰霜,赶紧放下花走过去,“你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沐雩想到刚才无意见到的场景:顾雪洲和一个丑女拉拉扯扯,显然关系匪浅,那女人还拉着他的袖子哭哭啼啼,一副请君怜惜的模样,顾雪洲都没甩开她!沐雩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愤怒,觉得说不定其中也有误会,毕竟安之就是个软绵绵的性,谁都能咬一口,被人纠缠上了也不一定。
沐雩冷冷睨了他一眼:“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顾雪洲惊讶地瞪大眼睛:“诶?你已经知道了吗?”
沐雩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要听你自己说。”
明明是沐哥儿要说亲,顾雪洲却莫名有点害羞起来,“这个……我原本是想找机会给你说的,但我想着你年纪还小……我怕说了你会恼我。”
沐雩越听脸色越黑,这特么什么意思?莫非他没误会,顾雪洲就是对那个不知道突然从哪冒出来的野女人有意思,难道还准备成亲不成?!他快气炸了,手指都有些发抖。女人,女人,又是女人,他这些年都不知道给安之挡了多少桃花,安之竟然还能在他错开眼没看到的时候和他不知道的女人勾搭成奸!他仿若困兽般在原地踱了两小步,再忍不下去,转身快快几步走出门,一脚踹在走廊的美人靠上,硬生生把一截美人靠给踹断了。
顾雪洲被他的暴力行为给惊呆了,吓得不大敢马上上前,只见沐哥儿这样随意损毁了房子之后也没消气,回首阴鸷失望地刺了他一眼。顾雪洲踟蹰着还是跟上去,去抓他的袖子,“你若是不愿意,我这就给你回绝了去,沐哥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自己的事,为了我回绝算什么?”沐雩甩开他的手,但脚步还是停驻了下来,斜睇着顾雪洲,讥讽道,“你没女人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啊?”顾雪洲一头雾水,怯弱地补充说,“什么女人?我没考虑我自己啊,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顾师傅与我说起时,我想着这是你认识的人,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顾师傅?还和那个臭老头有关?要他多管闲事吗?!安之也是的,长辈给他塞什么歪瓜裂枣,只要是个女人他就觉得好!“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听到了吗?”
顾雪洲忙不迭地点头,一双眼睛都瞠圆了,清亮无辜。
沐雩真想亲他一口,看他像是被吓到的小猫一样的神情,心里有点软了下来。
顾雪洲垂下眼睫,非常遗憾似的叹了口气,“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那姑娘条件还不错的……不过以后兴许还能找着更好的,等你考上了举人再说也不迟。”
这话就是给沐雩稍熄的怒焰上浇了一泼油,他气极反笑,“好好好,原来我考功名就是为了能让你更好找女人不是?”
“自然你功名越高,能说到的亲事就越好啊……”顾雪洲迷惑了,他完全不明白沐哥儿的逻辑在哪,不就是这样吗?他为什么生气啊?
沐雩沈着脸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倒不如弃文从商。我念书本就是为了赚钱将来换我养你,现在我有点功名了,去做生意也便利。”
顾雪洲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了,他又惊又气,“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不喜欢我就婉拒了这门亲事就是,为什么不要念书了?”
沐雩气得胸膛起伏着:“既然你觉得好你就接受啊,考虑我的感受做什么?你都背着我和人说好了。那女人……那女人还没我好看呢?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要!”
“啊?”沐哥儿以后找娘子还要比他美吗?这也太难了吧?顾雪洲愕然地想,觉得肩上的负担更重了,他悄悄用手指去捏沐哥儿的袖子,“不生气了,沐哥儿,给你找娘子当然要考虑你的感受啊,又不是我觉得好就去给你娶回来了,我之前就说过了你将来的娘子由你自己选,我都接受……毕竟那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
沐雩怒意未消,听着听着有点懵,“我找娘子?我找什么娘子?不是你找吗?”
“你在说什么呢?就是你啊。你有个姓叶的同学,叫叶德昌的,你记得不,你还上人家里拜访过,他家有个和你年岁相仿的小妹妹,想许配给你。”顾雪洲说。
沐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终于明白了方才两个人是鸡同鸭讲,“我也不喜欢,你推了就是。……你就没别的事情要和我说的了吗?”
顾雪洲想了又想,实在不懂还有什么事,摇头说,“没有了……有什么的吗?”
好啊,要么故意不告诉他,要么就是完全不觉得这事该告诉他。沐雩也不问了,又一甩袖,留给顾雪洲一个叛逆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雪洲摸不着头脑,琢磨了好久,觉得沐哥儿可能是天气太热心烦意乱,加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本来就火气旺又桀骜不驯,稍拔群点的就觉得自己顶了不起……待他去制一支安神香……这两天再多加几个解郁下火的药膳吧。
*
既然沐哥儿这么不愿意,顾雪洲回去就隐晦地婉拒了这门亲事。让李娘子代为转告。
李娘子捂着帕子笑道:“我就知道沐哥儿不会乐意的。”
顾雪洲心有余悸地说:“你是没看到啊,我同他说了以后,他居然气得把美人靠都踹断了,害我得去找人修,花了好些钱呢。……我们还是等他哪天有了喜欢的小娘子,主动与我说了我们再为他计划吧。”他赧然地鞠躬,“还劳烦娘子从中斡旋了。”
“什么话,沐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数算还是我教的呢,也得称我是半个师父,我也得为他合计不是?”李娘子安慰他,“不用觉得可惜,那叶家眼高手低的,不用摊上这种亲家也是好事。”
这门还没萌芽的婚事仿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夭折了,顾雪洲办成了事后便立即告知了好几天没搭理他的沐哥儿,与他邀功,可沐哥儿好像还是很生气不理睬他,下学了也不回家,甚至彻夜不归,和杨烁到处跑,听说还钻赌场去了。
中间沐雩还来质问了他一次,要他主动交代,顾雪洲沉痛深刻地自我检讨了不应该把家长的意愿强加在孩子身上等等,可完全没有合沐哥儿的意,好像是他撒谎了似的,把沐哥儿惹得又气冲冲地走了。
把顾雪洲急得晚上也睡不着觉,不知道该拿沐哥儿怎么办好。生怕沐哥儿真的不读书了,是不是还准备跟杨烁混帮派啊?虽说漕帮巨利,在绿林里风光,可那样的生活到底不安稳啊……沐哥儿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柳二娘子第二次来找顾雪洲时,就看到顾雪洲眉目间憔悴忧愁,不禁心头一热,她这么些年下来也学聪明了,没有一来就把目的给暴露出来,上回她是这样同顾雪洲说的:“我知道我做的错了,我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你,叫你背了克妻的骂名……我这些年做工也悄悄地送了钱给我老家爹娘,只是还未还完……那负心人跑了,丢下我一个带着孩子……我本是没脸来找你的,可我想送孩子去念书,他没有户籍,要找关系的话得花很多钱,我拿不出来,只能来拜托你……”
果不其然顾雪洲心软了,不仅答应了帮她让孩子进学堂读书的事,还包给她五两银子。她到现在也没攒够五两银子,顾雪洲指缝里流出那么一点点就有这么多了!她当年怎么会那么傻呢?
今天她还带了孩子来,她思来想去的,假如她哪日再嫁了也得带着孩子的,毕竟小宝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又相依为命拉扯这么大的。
顾雪洲看到这小孩黑黑瘦瘦的,没有沐哥儿小时候漂亮,芦杆似的小身躯撑着个大脑袋,叫一双眼睛看上去更大了,小病猫一样,好生可怜。他是最见不得这些可怜的小孩子的,柳二娘子哄着孩子怯生生地喊了几句叔叔,还要顾雪洲抱他,顾雪洲抱了,把荷包里的碎银子都给了柳二娘子,叫她回去买点好的,给孩子补补身体。
柳二娘子感动而不舍地走了,待稍走远些,她轻轻问小宝:“让这个叔叔给你做爹爹好不好?以后我们小宝就有新衣服穿有果子吃了。”
他们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人从头到尾都看在了眼睛,没一刻钟,柳二娘子又去见了顾雪洲的事就传到了沐雩耳朵里,他们的对话还有柳二娘子后来说的话也一清二楚地被转述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几日沐雩把这个野女人调查了一遍……好吧,也不能说是野女人。竟然就是当年抛弃了顾雪洲逃婚的那个女人,她对父母不孝,对未婚夫不忠,对姊妹也没有手足之情,如今还敢回头来算计安之!真是好笑!
他是找杨烁帮忙的,毕竟杨烁是漕帮小少爷,定江城道上混的都得对杨家俯首称臣,他手下一群听令的小混子,顶好使,不过几日的功夫,连柳二娘子那个跑了的情郎都被翻出来了,这家伙一直就没出过定江,在赌坊间游蹿,有点钱了就去和流莺厮混,没钱了就去偷去骗,据说还卖阿芙蓉,已经不成个人样了。
沐雩听了去监视的小混混回来的传话,冷笑了一下:这女人……不是想男人,想给孩子找爹吗?他就好心把孩子亲爹给送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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