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第三十八章

小说:[综]红尘不歇 作者:天堑
    应天府的夏日,秾艳胜彩绘,却一贯不招人待见,因为委实是太热了。

    晴天时,炙热的好似要将人煎烤一番,做成一只只外焦里嫩的水晶鸭。

    阴天时,闷热的好似要将人蒸煮一番,做成一只只肥嫩咸香的桂花鸭。

    就连刮风下雨时,风雨也是温热的,绝不叫满城的“鸭子”受到半分的“冷待”。

    对于不通武艺,或者武艺不精的人来讲,金陵乃至整个南地的夏日皆是人间地狱。

    即便是那些家资丰厚,用得起冰的人也一样。毕竟谁都不可能扛着冰盆到处乱跑。

    何况就算待在放了冰盆的室内,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也取代不了滔滔不绝的热气。

    但这些大多数人无法避免苦恼与正在满街乱逛,连买带吃的风行烈全无一丝关联。

    因为始终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修长幼滑的手,连续不断的传送着沁人心脾的冰爽。

    暴烈的暑气和熏人的汗臭也被无形的气隔绝在外,圈出一片旁人无法察觉的桃源乡。

    徒留下明媚的阳光、微凉的柔风,以及某个人身上宛如花果混合而出的清甜的香气。

    温度适宜、心情也舒畅的情况下,本就活力充沛的少年人自是片刻都闲不住的大肆挥霍着青春。

    不只在街头巷尾处展露出灿烂的笑颜,连看到杂耍、百戏、斗鸡时叫好声也要比他人更加响亮。

    吃喝玩乐的大半个下午,系统忽然道:“你累不累?”

    李东南漫不经心的道:“还好啦,挺有意思的。”

    系统:“……”辛苦你了,陪吃陪玩的空调先生。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波诡云谲到不可捉摸,时常会自相矛盾。

    你以为他是个坏人的时候,就会发觉到他既温柔又体贴。

    你以为他是个好人的时候,又会发觉到他既残忍又狠毒。

    你以为他污秽不堪的时候,又会发觉到他既真诚又纯粹。

    你以为他一尘不染的时候,又会发觉到他既卑鄙又肮脏。

    一时好,一时坏的,直把人搞得不上不下,七上八下的。

    叫人爱不得、恨不得、怜不得、怪不得、忘不得、舍不得。

    大抵魔鬼最大的魅力便是他曾经是天使,也不介意偶尔扮演天使吧。

    可惜堕天使被污浊的羽翼总是要比恶魔头顶的犄角更加的漆黑如墨。

    那大概是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真正意义上的纯白是完全不存在的。

    风行烈雀跃的缓步于并不宽广的石板路上,两个腮帮子塞得鼓囊囊。

    他的眉梢眼角处满溢着欢快、幸福的情绪,勾起的嘴角更是片刻未曾落下。

    李东南收回落在路边摊子上的视线,蓦地开口道:“烈儿,其实你是吃胖的吧?”

    “我饿呀!”风行烈从走在他另一边的惊蛰手里接过一个大包子,头也不回的道。

    他狼吞虎咽的啃着第四个包子,含糊不清的道:“胖点就胖点吧,总比饿着强。”

    刚吃饱不到半个时辰肚子就瘪了,一直吃一直饿,他能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好吗?

    李东南在心中道:“这倒霉催的发育期啊!怪不得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

    系统道:“你十来岁的时候比他更夸张,一个青皮的涩柿子就把自己给贱卖了。”

    李东南委屈巴巴的轻哼了一声,辩解道:“人家才没有卖,就是尝尝味道嘛。”

    系统道:“你当初要是没吃那个柿子,吃完后也没说好吃,后来又何至于……”

    李东南打断道:“珍惜食物是美德,不吝赞誉是风度,美德与风度皆不可失。”

    系统道:“然而你所谓的‘美德’和‘风度’被她误以为是两情相悦的讯号。”

    李东南似笑非笑的道:“别说得像我少吃一个柿子,就能改变谁的想法一样。”

    日暮西斜,人潮涌动,笑语喧哗的淹没了三个易容改装之后毫不起眼的男人。

    风行烈只觉卡在自己指缝之间的细长手指游鱼似的滑走了,怎么捞都捞不住。

    他忙不迭的用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了身旁的惊蛰,左扭右转的退出了拥挤之地。

    他在路边店铺的屋檐之下站定,左顾右盼的扫视了一圈,并未找到所寻之人。

    但他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目带询问的看向了身侧的男人。

    惊蛰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淡淡道:“小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他的手臂上挂着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油纸包,怀里还圈着几个开了包的零嘴。

    风行烈素来通情达理,自然不会强硬的逼问什么,遂摇头道:“没有。”

    惊蛰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语气轻缓的道:“接下来小公子想去哪里?”

    风行烈眸光闪烁的凝视着他,试探着问道:“无论想去哪里都可以吗?”

    惊蛰:“……”这幅等着被收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相貌平平、身量颀长的青年男子瞟了一眼显然学坏了的风行烈,面带微笑的转身而去。

    他泼墨似的乌发束在月白色的逍遥巾内,身披同色轻纱生衣,双足着白袜,脚踏木屐。

    虽然看起来和寻常家境尚可的读书人一般无二,行走之间却带一股奇异而美好的韵律。

    系统欲言又止了几息。

    李东南道:“心肝儿,你想说什么呀?”

    系统道:“朝三暮四。”

    李东南接口道:“昨非今是,痴儿不解荣枯事。”

    系统道:“什么?”

    李东南道:“乔梦符的《山坡羊·冬日写怀》。”

    系统道:“谁跟你念散曲了?”

    李东南满不在乎的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向着十多里之外的燕雀湖畔径直而行。

    他摇头晃脑的唱道:“晴云轻漾,熏风无浪,开樽避暑争相向。映湖光,逞新妆。”

    绮丽婉转的歌声飘荡在几丈内外,惹得途经此地的男女老少接二连三的看向歌唱者。

    手里牵着个仅到自己的胯骨高矮,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虚若无也跟着斜眼看了过去。

    他上下打量着似乎在自娱自乐的书生,分辨着对方的呼吸频率、心跳速度以及气息。

    一个陌生的、普通的男人,年约二十,身体健康,似乎出身名门正派,但武艺平平。

    李东南又唱道:“笙歌鼎沸南湖荡,今夜且休回画舫。风,满座凉;莲,入梦香。”

    他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潇洒高拔的英俊男子,眉宇间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排斥和厌恶。

    这并不稀奇,大多数其貌不扬的人徒然见到容貌出众的同性都会流露出类似的神态。

    虚若无自是不以为然,双眸却飞快收揽着对方的面相,直到对方走过仍在静止不动。

    李东南状似毫无所觉的继续前行,心里却竖起了一个小人,跳起了优美的单人芭蕾。

    他矫揉做作的在心中道:“哦,亲爱的,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呢?”

    “大概是因为他用鞭子,而鞭长莫及?”系统说了一个不知所谓又不好笑的冷笑话。

    李东南自顾自的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那些小贱人趁我不在家欺负我家虚伯伯啦。”

    系统道:“你是指刚住进宫里半个月的单玉如,还是指刚住到城外半年的红玄佛?”

    李东南作西子捧心状,悲痛欲绝道:“爱妃,是朕冷落了你,朕一定会补偿你哒。”

    他掐起兰花指,双颊泛红的道:“陛下,臣妾不要旁的,只要陛下送我十条狼狗。”

    他捋了脑门处不存在的刘海,故作威严道:“哦?爱妃要狗作甚?放出去咬人么?”

    他双手捧脸,含羞带怯的道:“讨厌啦,狼狗那么壮,人家当然是要生吞狗鞭哩。”

    系统忍无可忍的提醒道:“君上,附近的行人已经开始用瞅神经病的眼神看你了。”

    它放大音量,咆哮道:“肢体语言这么丰富,你以为你是哪家剧团的哑剧演员吗?”

    李东南脚步一顿,原地打起了晃,面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他弱不禁风似的单手扶额,口鼻间溢出含糊不清的低吟声。

    于是,系统以为在用瞅神经病的眼神看李东南的一个男人挺身而出。

    他一记肘击打退了外强中干的壮汉,又踩过膘肥体壮的妇人的脚趾。

    他一路拳打脚踢的扫清了路障,奋不顾身的吼道:“小兄弟莫怕。”

    李东南放下按在额角处的手,一脸疑惑的道:“欸?是在说我么?”

    他倒退两步,避开对方探出的双手,惊诧道:“你作甚?打劫么?”

    男人怔怔地僵立着,讷讷道:“你不是生病了吗?我送你去医馆。”

    李东南扫视着附近或不明所以,或吱哇乱叫,或指天骂地的路人们。

    他不忍直视般的收回了视线,一脸嫌恶的道:“我没病,你有病。”

    他在心中道:“心肝儿,他们应该是想把我拉进小胡同里啪啪啪。”

    系统道:“你姓苏吧?顶着这么一张丑脸也能勾引到这么多的人。”

    李东南兴高采烈地回道:“好的呀,即日起我改姓苏,名曰汤姆。”

    他顿了顿,又道:“不是很多,只有三个,其余那些都是无辜哒。”

    系统没好气的道:“有什么区别?人形天灾!消停点会死吗?”

    李东南叹息道:“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很努力的收敛气息了。”

    系统静默了少顷,才道:“对不起。不知为何,我好像有点烦躁。”

    李东南道:“不要在意哩,反正我就是这么可爱,什么都挡不住我的魅力。”

    他再度转过一个街角,面上带着撩人的笑意道:“何况,不是挺好玩的么?”

    系统:“……”呵呵。

    李东南眸光一闪,忽然加快了步伐。

    他在心中道:“快点打发前妻,晚上去睡惜惜。”

    系统震惊道:“厉若海呢?”

    李东南大发厥词道:“左拥右抱,岂不快哉?”

    他顿了顿,又道:“反正他又不知道,嘻嘻。”

    系统:“……”你就作吧。

    虚夜月踮着脚尖,遥望着半条街之外莫名的喧闹嘈杂。

    她摇了摇虚若无干燥温热的大手,软声道:“爹爹。”

    虚若无眉头一蹙,脱口而出道:“紫微贪狼在……”

    虚夜月怔了一下,气鼓鼓的跺脚道:“爹爹!”

    “欸。”虚若无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半蹲下身。

    他搂住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柔声道:“怎么了?”

    虚夜月向远处扬了一下下巴,糯糯地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虚若无刚才走神了,自然是一无所知,只能说:“爹爹看看。”

    他将香香软软的小姑娘的抱在自己的臂弯里,四平八稳的站起身。

    他凝神眺望而去,但一切早已结束,制造混乱的人也已经抽身而退了。

    隐隐中,他察觉到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奈何左思右想仍是不得要领。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山花烂漫,晚霞似火。

    厉若海高坐于小凤仙的背上,右臂平斜向下,手握枪尖指地的丈二红枪。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夺命狂奔的大光头,旋即又看向拦在马前的老和尚。

    他没头没尾的道:“净念禅院。”嗓音冷若秋霜,寒若坚冰,利若兵刃。

    老和尚默不作声的行了个佛礼,随即颔首示意自己确实出自于净念禅院。

    厉若海静静地直视着他,眼带询问。

    老和尚默默地仰望着他,神色凄苦。

    十息之后,厉若海道:“闭口禅?”

    老和尚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捣头如蒜。

    厉若海淡淡道:“残害幼子,罪无可赦。”

    老和尚面带苦色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厉若海冷眼以待之。

    老和尚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再度摇了摇头。

    厉若海神色平平的颔首道:“哦。”

    老和尚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凝视着他。

    厉若海收了丈二红枪,冷声道:“还不走?”

    老和尚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个佛礼,随后飘然而去。

    厉若海摸了摸小凤仙的鬃毛,轻轻地拉扯了一下缰绳。

    他迎着一轮壮丽恢弘的落日,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气。

    小凤仙晃了晃头,腰腹处的肌肉蓦地一紧,旋即四蹄如飞般狂奔而行。

    它追逐着妄图躲起来的硕大“鸭蛋黄”,高仰起大长脸,鸣叫道:“唏律律。”

    赤红的日轮在颠簸中摇曳出迷幻的残影,恍然之间,厉若海竟似回到了许多年前。

    一袭红衣的少年骑着骏马,意气风发的径自而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甚是生动可爱。

    并不是一见倾心,也不是日久生情。

    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从此以后,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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