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素衣罩身,宽带束腰,面带病容的瘦削少年姿态闲适的坐在酒楼门口的石阶上,一条腿弯折着,膝盖抵在自己胸口上,一条腿平伸着,随意的斜摊在石板路上。
他绕有兴趣的扫视着来往的行人,眼底隐着柔软的善意,眉宇间藏着几分兴味,色泽淡到发白的浅粉色菱唇微微勾起,一派年少轻狂的神情,隐约间却溢出几分不容忽视的端肃的贵气,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上之人。
若不是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成长,一点一点的蜕变。谁能想到他会是唐唐?
仅仅七年而已,他便从皮肤黑黄、面目丑陋的小猴子长成面如冠玉、俊秀清雅的舞勺少年。
从眼神懵懂、神情怯懦的野孩子长成笑脸迎人、心机深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国太子。
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胆小鬼长成了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坑的旁人连条裤子都不剩,却能让人感恩戴德的政治家,竟是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一个人的性情半是源自天性,半是源自经历。一个人的气质半是源自内心,半是源自处境。人是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影响、所塑造、所雕琢,渐渐转化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薄衫罗裙,腰系丝绦,冰肌玉骨的绝色少女分花拂柳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挂在臂弯上的披帛缭绕成烟,宛如瑶池仙子步入凡尘,水葱似的手指上挂着一大串油纸包,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唐唐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一圈,一个高蹦了起来,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
他一脸谄媚的搓了搓手,鞠躬哈腰道:“大王,大佬,仙子,狐仙大人,活祖宗,给我尝一口行吗?”
顷刻间,方才引而不发的气势便化作了乌有。他再度变回了没皮没脸,恨不得让人踹上几脚的小瘪三。
玉宁斜睨了他一眼,冷脸道:“舔摸啥?自个买去。”
唐唐上扬的嘴角转为下撇,垮着一张脸,小声嘟囔道:“这是梦里啊,我自己买的东西根本没有味,经你手的东西才能吃。”
他度挤出猥琐的笑容,竖起一根手指,讨好的道:“大佬,你最好了。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出尘脱俗、丽质天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就一口,一口就好。”
玉宁被这一连串的马屁拍的浑身都舒坦了起来,大发慈悲的递给他,微笑道:“都给你。”
其实本来就是给他的,但是哪能那么就交到他的手上,让他白占便宜,起码要换上几句好话。
唐唐忙不迭的接过那串油纸包,把细绳栓在了手腕。
他心急火燎的拆着,拆一包吃一包,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玉宁怔怔的看着他,嫌弃不已的颦眉道:“至于么?”
唐唐饿死鬼投胎般的狼吞虎咽着,两颊塞的鼓鼓囊囊,眼泪汪汪的道:“至于,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玉宁看着他嘴巴开合之间嘴里掉出来的各种残渣,虽然知道都是假,仍是不由自主的远远躲了开。
他不忍直视的别开脸,膈应的头皮发麻,搓着胳膊道:“被白活了,每次都是这套嗑,再磨叽呼你两大嘴巴子。”
唐唐没骨气的闭紧了嘴巴,“呜呜呜”的叫了几声,两口就啃完了一个拳头大的包子。
玉宁颇具淑女姿态的提起裙角,慢悠悠地转过身,歪头看向不远处捏泥人的小摊子。
摊主是个须发皆发的古稀老丈,佝偻着腰背,皮肤黑黄,呲着一口大黄牙,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他一手捏着根细细的木棍,一手接连不断的捻起粗瓷小盅里的各色彩泥,井然有序的贴合在木棍上,用矬子销掉多余的彩泥,放回小盅里,时不时还有用手指揉捏几下,用刻意留长的指甲勾勒形状。
摊子前的客人是一对风华正茂的年少男女。
他们穿着布料一质,款式雷同的水蓝色交领长袍,十指紧紧相扣。
少女半弯下纤细的腰,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逐渐成型的泥人,嘴角轻勾,眉宇间带着几分期许,又大又圆的双眸内充斥着笑意。
少年脊背挺直的站着,神情恍惚的看向十步外竖立在酒肆门口的,木杆子上迎风招展的红布,目光微微涣散,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沉思。
老丈把捏好的泥人递给女人,慈眉善目的说道:“祝你们白头偕老。”
少女先把握在手里的铜板递给了他,笑吟吟的道:“谢谢爷爷,您的手艺真好。”
语罢,才接过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泥人,兴高采烈的扯了一下男人的手,笑着说:“表哥,你快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这就是我们,像不像?”
她顿了顿,羞答答的小声补充道:“我们也要跟他们一样,白首不相离。”
少年木愣愣的转过头,痴痴地凝视着少女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眼眶慢慢泛红,热泪滚滚而下,连绵不断的冲刷着脸颊。
只是梦而已,反正只是梦而已。既然只是梦,那么就算哭出来,就算丢尽了脸面也没有关系,没有人会知道。
少女似乎看不到他在流泪,见他不回话,有些慌张的攥紧了手。无论是拉着捏人的手,还是握着木棍的手都攥的死紧。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可怜巴巴的仰望着少年,忐忑不安的问道:“不像吗?”
少年僵硬的扯开嘴角,像是要用尽全身气力般的回握住她的手,却生怕弄疼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缓缓地探出另外一只手,将少女腮边的碎发掖到她的耳后,语气颤抖的颔首道:“像!像你,也像我,像我们俩。”
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遇见你。
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
何其有幸,你和我一如当年的模样。
少女露出了欣悦的笑容,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的双颊处飞上两朵薄薄地红云,娇怯不已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少年痴痴地凝视着她,情不自禁的搂住她的削肩,温柔中夹杂着几分急切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玉宁:“……”
唐唐吃完了所有的食物,随手抹了一把嘴,幸福的打了一个饱嗝,顺着玉宁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眨了眨眼,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小声抱怨道:“又来?这都第几次了?有完没完了?”
玉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顺着眉心以下一直捏到鼻尖。
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幽怨的道:“大概是没完了。”
唐唐扫视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他的耳畔,悄声道:“你确定他俩都记得吗?”
玉宁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甩袖道:“汝竟敢质疑吾?”
唐唐手忙脚乱的摇头摆手,连声道:“没有,没有,没有,我哪敢怀疑你啊?只是……”
他瞄了一眼那边抱住一团,你侬我侬的分居夫妇,不由自主的皱起脸,叹息道:“城里人真会玩。”
明明什么都记得,却假装什么都不记得,重复着类似的,苦情加上煽情的戏码。
男的也就算了,左右男人没几个细心的,何况是这种看起来就知道一根筋的男人,没有发觉到违和的地方,只以为自己相思成疾也就算了。
女的却是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若明明察觉到了还假装无辜,变着法的戳人肺管子,非让对方哭给自己看才满意,那是腹黑还是鬼畜呢?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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