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碧瓦朱檐,假山林立,绿树成荫。
王自闲跟着侍女穿过花门,走过回廊,沿着被郁郁葱葱的花木拥簇住的鹅卵石小路一直向前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凉亭。
六根朱红色的圆柱支撑着排满黛青色瓦片的飞檐翘脊,屋脊上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翘着的檐脚上栩栩如生的镇角兽形态各异。
白老虎撒欢的钻进花丛里,连抓带扑,连撕带咬,乐颠颠的摧残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光滑油亮的毛发上沾染了点点花汁。
王雅琳端坐在凉亭里,摆弄着自己染了蔻丹的长指甲,指甲盖上的嫣红浓艳似血。
她抬眸看向非要挤在一个石凳子上坐,恨不得化作双鱼环佩的王自闲和三菱刺,朱唇轻启,缓缓地道:“我竟是直到今个才发觉,少林高僧竟还做着送子观音的买卖。”
王家的人一向沉迷于老庄之道,即使王雅琳嫁到了佛学盛行的洛阳城,依旧不可能转变。
若不是沈小婉在某次茶会后有些神思不属,她根本不知道无花是哪根葱。
王雅琳一直都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王家的女孩子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毕竟王家的姑娘有时会嫁入皇室,脑子若是不好使,眼睛若是不够亮,还不得让人给生吞活剥了?
奈何有些事,再愚蠢的人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因此,她并不知晓那些隐秘之事。
直到今日,王雅琳亲眼见到了那位混迹在女人堆里的美貌僧人,看着那些小姐和夫人眉眼间隐含的春情,才意识到暗地里的波涛汹涌。
她自觉心智坚韧,自然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唬住,不过是感慨道:满城皆青翠,天下可安眠。
又道:腰好,肾好,和尚有宝,众人逐之。
王自闲抱着三菱刺的手臂,讷讷道:“不是自古就在做吗?”
三菱刺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胡说八道。”
王自闲咂了咂嘴,直勾勾的盯着面上不动声色的王雅琳,低声问道:“你要管?”
这事根本没法去管。直接捅破,无非是死伤无数。去找少林寺要说法?谁乐意去作证?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王雅琳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柔声细语道:“我为何要管旁人的房里事,人家你情我愿,你侬我侬,与我何干?我甚至有些可怜他没名没分的被人玩了去。但是……”
她的神色骤变,单手捂住胸口,悲悲切切的道:“我不想有个会念佛经的外孙子,咱爹会活活打死我的。”
三菱刺的表情僵住了,眼底却滑过一丝了然。
指望王家的人会靠谱还是等下辈子吧。他们全家都是奇葩,朴实无华,脚踏实地的智障着。
王自闲觉得王雅琳说的对极了。那些娇嫩水灵的小姑娘也就算了,两厢安好,彼此慰藉躁动的年华。那些徐娘半老的夫人们又算什么,还不是把一根水灵灵的小黄瓜当角先生使?银子都不用花,就能白玩到众口铄金的美男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从同辈的人不分男女一起排行便可得知,王家不兴什么女德女戒,从根子里就藏着叛逆,无怪乎会养出王自闲这种人。
王自闲稍一歪头,枕在三菱刺的肩头,笑着抱怨道:“我说四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借刀杀人的爱好?”
王雅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揩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哀婉的叹息道:“妾身只是个柔弱的女儿家,还望白鹤先生垂怜。”
王自闲睨了她一眼,含笑道:“看在小婉的份上。”
他仰起脸,凝视着三菱刺,柔声道:“杀人太粗暴了,菱菱帮我废了他可好?”
三菱刺舔了舔嘴唇,本就有些朦胧的桃花眼仿佛裹上一层云雾,越发显得柔美多情。
他眼也不眨的注视王自闲,微微颔首道:“都听你的,小王哥哥。”
王雅琳打了哆嗦,双手搭在上臂处,试图搓掉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用这种粗粝沙哑的嗓子,黏黏糊糊的喊哥哥,也太麻应人,无论听多少次都不能习惯。
她虚握着左手,向他们伸了过去,笑吟吟的道:“小八,菱菱,你们的桃,快分了吧。”
王自闲:“……”
三菱刺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为老不尊。”
女人的年龄不能提,尤其是那些年过三十,正在忧虑青春已逝,芳华不再的女人。
王雅琳的笑容裂了一条缝,拍桌而起,面目狰狞的大吼道:“你说谁老?”
常人无法想象的各式不带脏字的辱骂话语,接连不断的从她的口中吐出。
三菱刺瞟了一眼王自闲,淡淡道:“一脉相承。”
黄昏霞冉,红云盘绕,橘红色暖光挥洒一地。
该走的客人已经走了,因归途甚远,只好留宿的客人正在用饭。
寂静的花园里,白老虎侧躺在花丛中,双目阖起,呼吸悠长,已然陷入了睡梦之中。
王自闲倚在白老虎的胸腹之间,双手持着一支白玉横笛,纤长的手指交替起伏,饶有兴致的吹奏着乐曲。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激幸。
他这样默念着,便将心绪融入到乐曲之中。
几息后,不知何处而起的清幽曲调和了进来,藤蔓似的攀附而上。
王自闲当机立断的让出了主导权,不着痕迹的抽身而退。
他鲜少与人争抢,能避就避,能让就让,能忍就忍。并不是屈己就人,只是天性宽宏。
他拥有的已经太多了,仿佛世间万物都对他充满了善意,爱怜的抚慰着他的身心。他没有长成恣意自私之徒,必然会成为不吝回报他人更多善意的那种人。
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左手抵在自己的嘴角,唇瓣中抿着一片绿叶。
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他全身上下,看起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唔。”王自闲用笛子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柔声道:“你吃完饭了吗?吃饱了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温和与关切,嗓音圆润如玉珠,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根本就没见过面前这个人。
白老虎抖了抖耳朵,懒洋洋的看向来人。
它略微绷紧了身子,尾巴卷上了王自闲的腰身,随时准备着将其甩出去。
这只两脚兽很危险,它的直觉这样告诉它。
无论如何要保护怀里的王自闲,哪怕被这只两脚兽吃掉,它的脑中回荡着这个信念。
无花放下了含着的叶片,随手丢在一边,温文尔雅的念佛,行礼,道歉,整套举动一气呵成。
王自闲执拗的盯着他,双眸明澈无瑕,重复道:“你吃饭了吗?”
他扫了一眼对方纤细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不认同的颦眉道:“你也太瘦了,多吃点吧。”
语罢,他忽然察觉到不对,一脸怔楞的道:“大兄弟,你咋这么年轻就秃了呢?”
顿了顿,又道:“还别说,你的脑袋长得真圆,我从未见过这么圆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你为啥秃了,但你还算是个好看的秃子。千万别自卑!”
无花:“……”
三菱刺坐在树上,晃了晃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间歇性脑抽能治吗?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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