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碳不同炉,薰莸不同器。
有些界限毕生都无法翻越,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互相理解。
孤独是一个人的忧伤,寂寞是一个人的史诗,执迷是一个人的选择。
人生本就是一场独角戏,戏里戏外,惊鸿照影,自得其乐,岂容他人横加指摘。
没有人可以支配他人的人生,没有人可以干涉他人的命运。
路都是自己选的,是清是浊,是对是错,是劫是缘,是心甘情愿还是悔恨不已,总归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王自闲平躺在结实的长凳上,两条胳膊耷拉在地上,吃力的喘着气。
他的胸腹处压着一块足有三寸宽的青石板,牢牢的将他压制在凳子上,无处可逃。
他目光涣散的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悲伤到不能自已,愤怒到内火烧心。
人生中最大的苦难便是遇人不淑,身不由己。不是推脱,是真的身不由己。
三菱刺单手拎着一把巨大的锤子,冷淡地扫一圈围过来的拥挤不堪,熙熙攘攘的人群。
王自闲哭丧着脸,嘴皮极快的大声嘶吼道:“爹,娘,大哥,二哥,三姐,四姐,五哥,六姐…二伯,三伯…二叔…二爷爷,三爷爷……”
由此可见……他家里的人多到数不胜数,他家里世世代代都非常擅长生孩子。
王自闲并不害怕会死于非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他怕疼,非常怕……
不是他孬,而是他的体质有些特殊,痛觉是常人的数倍,别人觉得不痛不痒的伤害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折磨。不过他的伤口愈合能力也是常人的数倍,连条疤痕都不会留下。
三菱刺高高举起手中的大铁锤,手臂上的肌肉绷的紧紧地,撑满了袖管。
他无视王自闲崩溃的喊叫声,缓缓地,重重地一锤砸向了那块厚实的青石板。
只听“嘭”的一下,青石板应声而碎,石块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鼓掌声和叫好声重叠在一起,毫无同情心的围观民众对胸口碎大石的戏码异常满意。
原随云平静的浅笑着,睁着一双空虚萧索的眼睛,单手持着一个硕大的黄褐色铜锣。
他慢条斯理的在场内走了一圈,既没有碰撞到谁,也没有踩踏到谁,彬彬有礼的向那些不吝打赏的民众们颔首道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介于讨要赏银的少年风姿优雅,容貌秀致,态度温和,大多数人索性多给了点。
还有些大娘和姑娘悄悄地往铜锣里扔了荷包,更有甚者偷偷地摸了一下原随云白皙光滑的手背。
原随云:“……”忍,不能当街杀人。
三菱刺垂眸打量着吓得魂都要飞走了,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的王自闲。
他舔了舔嘴唇,按下隐隐作痛的良心,不走心的安慰道:“小王哥哥,我们有钱吃饭了,高兴一点。”
王自闲的眼角溢出一滴清泪,气若游丝的道:“我要和你割袍断义。”
“成天就知道割袍断义。”三菱刺挥了挥手中比人头还要大的锤子,冷嗤道:“谁让你出门忘带银子,又不肯卖字画。难道要我陪你一起饿肚子?”
王自闲挣扎着坐起身,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原随云,高声反驳道:“你不会把他的发冠、簪子、玉佩、腰带扒下来吗?”
三菱刺的身上全都是兵器,没有半点的金银玉石。因为经常会戴上兜帽,他的头发削薄了,细细的一缕用缎带系着,搭在肩上。
王自闲褒衣博带,脚踏木屐,身无旁物。别说配饰了,他连头发都不梳,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和肩头。若不是他生的容貌端正,风骨天成,看起来简直像个疯子。
这三个人里面只有原随云好好的佩戴着各种饰品,整齐的束起头发,一副正统世家子弟的装扮。
三菱刺扫了一眼原随云,恍然大悟道:“怎么忘了这茬,瞧我这脑子,果然是岁数大了。”
王自闲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理直气壮的道:“要是不够还可以把他卖到南风馆,长得这么水灵,年龄也正好。身娇体软,肤白貌美,起码能卖上几百两。”
三菱刺扔下手中的锤子,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小坑。
他颦眉想了想,摆手道:“不行,太费劲了。卖之前还要打断腿,废掉武功。而且就算废掉武功,他的杀伤力也不会因此变小。他要是弄死个千百个恩客,你负责吗?”
没有热闹看的围观民众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各别的几个还有些恋恋不舍。
美少年,三个不同类型的美少年,风流倜傥的,冷艳迫人的,温文尔雅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少爷偷跑出来玩。
原随云端着一铜锣的铜板、碎银、荷包,静静地屹立在喧闹的街心处。
他在考虑,要不要趁这俩脑子有坑的败类没注意他的动向,赶紧逃走。
王自闲怔了一下,喃喃道:“也对,不能牵连无辜。”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三菱刺,摩拳擦掌道:“不如卖你吧,你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也挺符合那些断袖的喜好。”
三菱刺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他,恶声恶气的道:“小王哥哥,你皮痒了吗?”
王自闲掸掉身上的碎石块,知趣的改口道:“卖我也行。不过我年纪有点大了,骨头硬的很,大概不太讨人喜欢。”
三菱刺不耐烦的道:“能不能别再执着于这个话题?”
王自闲弓下腰,双手攥着锤柄,拽了拽地上的锤子。
他那点力气连只鸡都掐不死,锤子自然是纹丝不动。
三菱刺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王自闲求助的看向他,讷讷道:“那你先把锤子给人送回去。”
三菱刺从善如流的一手拎起锤子,一手拿起横凳,送还给好心赞助道具的路边打铁铺子里的铁匠。
王自闲溜溜达达的走向原随云,柔声道:“辛苦你了,累不累?”
原随云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无奈的道:“表哥……”
未等他将话说完,三菱刺便闪到他的身侧,接过他手中满满当当的铜锣。
他轻蔑的瞟了原随云一眼,冷声道:“没人留你,慢走不送。离你家才两个时辰的路而已,别告诉我你找不回去。”
原随云:“……”不是你把我掳来的吗?为什么又赶我走?
王自闲插嘴道:“菱菱不要这么凶嘛,会吓坏人的。”
三菱刺看向他,低声道:“小王哥哥,你饿了吧。走吧,我们去吃饭。”
恢复力极强,并且从不记仇的王自闲摸了摸肚子,点头道:“是有点饿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三菱刺,低声道:“去吃什么?菱菱,我想吃炒肝行吗?还有卷饼。”
三菱刺无不应许,颔首道:“当然行,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晃了晃铜锣,志得意满的道:“吃一碗倒一碗,咱们有的是钱。”
王自闲张开双臂,满怀喜悦的道:“菱菱最好了,抱抱。”
三菱刺往后跳了一下,冷声道:“别碰我,你身上全是灰。”
王自闲死缠烂打的往上扑,连声道:“抱抱,抱抱,抱抱……”
“抱你爷爷。”三菱刺端着铜锣,一溜烟的跑了。
王自闲大笑着追了上去,不知廉耻的喊道:“爷爷,快来抱抱。”
‘咯哒咯哒’的木屐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由近至远,被遗忘的原随云站在原地,从袖口抽出一条叠成方形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手。
一身短打的青衣少年绕开行人,站到原随云身后的五步之外,恭谨拘束的小声唤道:“公子?”
原随云静默了一会,淡淡道:“回去吧。”
他没空陪那俩疯疯癫癫的傻子翘家,他也不愿意陪他们去玩…不愿意…从来就没愿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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